天气越来越冷了,滴水成冰的日子里,飞燕照常到婆婆家去探望,有时候路边恰好看到什么新鲜水果,或者花店里有特别新鲜的花,飞燕也花几十元钱买着拎了过去。屋里屋外帮帮忙。
就是剑楠一开口说:“飞燕,思齐……”
飞燕就会转身岔开话题说:“妈,我去看看水烧开了没有?”或者说:“妈,你看,那些花要修剪了。”“妈,你的关节敷的药够用吗?要不要再研磨一些备着?”
只有不说思齐的时候,她才陪着小坐一会儿再回去。
飞燕父母身体轮番生病。阿古达木的咳嗽治好不久,从不吃药打针的苏海脸色渐渐发黄。这会轮到母亲和飞燕劝父亲去检查了,苏海总是说:“不用去,不用去。我在家里又没干啥活,这是懒出来的。我是男人,我的身体还扛得住。”
苏海的脸色越来越黄,到年底的时候,已经看着有些黄绿色了。婉兮看着爷爷的脸直说:“爷爷,你的脸闪着绿光,像鬼一样。”
飞燕抬头一看,真是如此。
“我就是不该喝那么多茶。”父亲坚持不去医院检查。一天晚上,苏海腹痛醒了。飞燕晚上演出才到家躺下不久,听到隔壁卧室里“哎呀哎呀”的声音,忙披衣起床去看,只见父亲疼得在床上打滚。
飞燕赶紧安排阿古达木在家里照顾婉兮,自己深一脚浅一脚送着苏海去医院。
一番急诊检查下来,苏海只能躺在医院里了,他得的是胰腺结石,并伴有黄疸。医生说他得通过内窥镜取下石头。
苏海在床上唉声叹气,想要出院。医生说:“你这病,影响胰腺的分泌,不但疼痛难忍,还会导致一系列的并发症。如果不幸,引起急性胰腺炎,那几分钟就要了你的命。”
没办法,飞燕只好单位、医院、娱乐公司三边跑。看着飞燕憔悴的样子,苏海于心不忍,流着泪对飞燕说:“飞燕哪,爹拖累你了。”
“爹,咱们是一家人,您别这么说。”飞燕看着苏海黄得吓人的脸,心疼不已,又帮苏海把枕头垫高些,让他舒适些睡。
“咱们家穷呀!我和你妈的身体都不争气。”苏海叹气。
飞燕给父亲跑前跑后。端屎端尿。有一天刚刚在陪床上睡着了,苏海疼得哎哟哎呦叫起来,飞燕忙起身帮父亲轻轻地捶打。不一会儿,她的手落在父亲的背上,自己受不住瞌睡,竟睡着了。
一天,林局长看到飞燕在办公室异常憔悴的样子,走过来关心地问:“飞燕,你最近精气神很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没,是我爸爸生病住院了。”飞燕边说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傻孩子,那就和单位请几天假呗。”林局长说。
“谢谢林阿姨。”飞燕感激地说。
“飞燕哪,林阿姨问你一件私事。若不是,你就当阿姨没有问过。”林局长小心翼翼地凑上前。
飞燕心里咯噔一下,点头看着林阿姨。
“听说,你和思齐离婚啦?”林局长悄悄问。
“嗯,嗯……是的。”飞燕脸霎时红了,低着头,半晌疑惑地问,“您怎么知道的?”
“我有朋友是民政局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嘛。”林局长说,“哎,好好的离什么婚呀!你真是不容易,有困难随时和阿姨说说。”
一个勤杂工恰好从飞燕办公室外路过,听到这些,当做爆炸性新闻传开了。中午在食堂里吃饭,单位很多人看到她的时候,投来各式目光:鄙夷的、幸灾乐祸的、同情的……飞燕听到了一个在工作中经常被林局长批评的人在背后悄悄说:“我看林局长对她挺偏心的,这么年轻就会拍局长的马屁,肯定不一般。长得这么漂亮,又会拉马头琴搞艺术,丈夫又不在家,恐怕是不规矩让夫家赶了出来吧。”
另一个人说:“你积点口德吧。飞燕是一个低调、朴实、认真的好女孩子。”
飞燕听着听着,感到如芒刺背,强忍着将眼泪挤了回去。
飞燕请了几天假,在医院里照顾苏海,直到父亲的病痊愈。在医院结完账出来,飞燕把结婚到现在的所有积蓄都花光了。
一天晚上,苏海和阿古达木躺在床上,等着飞燕回来。阿古达木说:“哎,我看着这孩子,不是亲生,真是胜似亲生呀。”
“我们也老了,这样真是拖累了飞燕。等着婉兮还大一两岁,不用我们带了,咱们就回昭乌达草原去吧。”苏海说。
“嗯。思齐这么久也没有音讯,估计俩人缘分是尽了。飞燕还年轻,还是劝她好好找个踏实的人过日子吧。她一个人拉扯着婉兮不易呀。”阿古达木说。
“看飞燕怎么想吧。她心里也不舒服,咱们别给她压力,随孩子自己的命吧。”苏海深深地叹了口气。
过年的时候,苏海老两口特别盼着发生点什么。结果到了大年三十这天,啥事也没有发生,飞燕按着剑楠说的,将婉兮按时送过去,她让婉兮独自上楼,自己就回来了。
正月初六的时候,婉兮进了门,阿古达木悄悄地在门口拦住她问:“谁送你来的?”
“爸爸。”婉兮说。
“爸爸现在呢?”阿古达木压低声音问。
“走了。”阿古达木走到窗户边一看,只见着思齐的一个背影。
“爸爸有没有提到妈妈?”阿古达木把婉兮拉到厨房里悄声问。
“提到了。”婉兮天真地答,“他要我听妈妈的话。”
阿古达木大失所望:“你爸爸有没有提到要来接妈妈回去?”
“不知道,爸爸只是说自己在上海很忙很忙。”婉兮说。
阿古达木还想打听点什么来。这时候,飞燕已经从昭乌达土城子看爷爷回来了。看到婉兮,赶紧上前抱住她:“哟,我的宝贝回来啦,想死妈妈啦。”
“爸爸也想死妈妈啦!”婉兮说。
阿古达木和飞燕诧异地看着婉兮:“谁说的?”
婉兮吓了一跳,忙承认说:“是婉兮自己想的,爸爸也有很久没有看见妈妈了,我想爸爸会想妈妈的。”
“谁要你瞎说的!”飞燕嗔怪道。
“我也这样对爸爸说了,因为妈妈很久没有看见爸爸,也一定想死爸爸了。”婉兮说着,乌黑的眼睛看着飞燕。
“不许你这样瞎说。妈妈会不高兴的。”飞燕嘟着嘴表示不高兴。
“哇……”婉兮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婉兮在爸爸那里想妈妈,在妈妈这里想着爸爸,我想要爸爸妈妈在一起。”
飞燕心里凄然一把搂住了婉兮。
苏海在卧室里听着,眼睛红了。阿古达木听了,擦擦眼睛,抱过婉兮:“婉兮乖,来,外婆给你拿最好的山楂做个糖葫芦,好不好?”
“好。”婉兮乖乖地擦掉眼泪,跟在外婆屁股后面进了厨房。
过了两天,南迪打电话给飞燕,说她在丹峰市,让她出去聚聚。飞燕和南迪坐在一家小咖啡店里,慢慢地喝着咖啡,诉说着两人各自的际遇。
南迪说她自从大学里男友被别人抢走之后,自己至今单身,埋头创业,如今在广州有了一家服装公司,这回接外婆去广州住。“啧啧,你真厉害。”飞燕钦佩地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你不用像我这么奋斗!你婆婆家有钱,你思齐单位不赖!两人又青梅竹马!”南迪羡慕道。
飞燕眼睛眉毛耷拉了下去,半晌,两行泪从她的脸颊上流淌下来。
南迪大惊:“咋啦?发生了什么事?”
飞燕将自己离婚的事一一告诉了南迪,将思齐的劣迹斑斑痛诉一阵。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呀。”南迪听了,诚恳地劝飞燕。飞燕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瞬间仿佛被点化了,顿时泪如泉涌。
南迪待她哭完,说:“人性本就是不完美的。你那么完美的要求爱情,要求生活,如此苛求完美的本身就是一种不完美。每个人有自己的个性,你今后再谈任何一个对象,也不会找到一个完全符合你理想模式的标准件。”
飞燕点头,又摇头,止住了哭泣:“我这辈子不会再爱上别人了。”
“你打算带着婉兮一个人到老吗?”南迪问。
“嗯,我是这么想的。”飞燕坚决地说。
南迪大笑:“那好,婉兮认我做干妈吧。咱们俩个女人养着一个女儿,让我也尝尝做妈妈的味道。”
“你也快三十了,赶紧找个对象结婚吧!”飞燕劝道。
“瞧,你和思齐这么童话般的轰轰烈烈的爱情都会破裂,还劝我去寻找爱情结婚?!这是什么鬼闺蜜,明明自己上了贼船,却还劝我上贼船。”南迪说,“以前吧,我想如果在拐弯处恰好遇到了合适的,也打算结婚。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结婚啥意思也没有,亲密生辱心,受不了!还是我这样自由好。”
“其实,我和思齐也有很多幸福的时光。”飞燕辩解道。
南迪诡秘地笑了。
飞燕又问起南迪江西服装学院毕业以后,到广州打工办厂的详细经历。南迪一一告诉她自己如何辛苦积累每一个钢镚,如何努力争取每一个业务单。
飞燕听了,唏嘘不已,喃喃自语:“我哪天也得好好想想,自己要自强起来。”
南迪说:“好呀,记得我们曾经在高中的时候说过,我们靠自己努力!”
飞燕又回忆起往事来,眼睛里噙着热泪,紧紧地握住了南迪的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