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她还没有想好下面该怎么办?飞燕想来想去,在幼儿园接着婉兮,在回“家”的路上徘徊又徘徊。
她思来想去,决定带着婉兮回娘家住一段时间再说。
苏海和阿古达木对她的到来,感到有些奇怪。飞燕趁着婉兮在阳台上,只好硬着头皮撒谎:“我婆婆一直休病假,现在随着思齐去了上海了。我带着婉兮只好回来住几个月。”
“那好,那好。我的小婉兮来了,家里又热闹咯。”阿古达木高兴得不得了,满屋子找吃的给婉兮。婉兮在外婆后面屁颠屁颠地转,不谙世事的她格格地笑个不停。
“我下班直接过来的,得去长青小区接些东西来。”飞燕安置了婉兮,独自去了剑楠家。
拿着钥匙上楼的时候,飞燕只觉得自己的脚有千斤重。婆婆病好了一些了,能独自在屋里行走,这会儿拿着水壶在给客厅里的兰花洒水。铁钢在厨房里忙碌:“飞燕,今天你下班晚点啦?婉兮呢?”
飞燕鼓起勇气撒谎说:“妈,春天雨水多,我们单位临时派我去旗县出差,负责一片防风林木的栽种。您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爸爸要上班又要照顾您,我暂时将婉兮放在我娘家带着了。这会儿我接些衣物去我爸爸妈妈家了。”
“哦。”铁钢说,将菜端上桌子。
剑楠信以为真:“那好,我现在也逐渐能自理了。婉兮让你妈妈带一段时间也挺好的,你妈妈也喜欢孩子。你放心去出差吧。”
“嗯。”飞燕忍住自己的泪,与剑楠、铁钢吃过晚饭,将碗刷干净。
铁钢坐在沙发上翻看报纸,剑楠在客厅里看着电视,飞燕关上卧室的门,泪无声滑落。飞燕默默地将东西一件件打包。最后,将行李包的拉链拉上,回望屋子一眼,颤抖着手把钥匙串上的钥匙取下,放在了抽屉角落里。好容易镇定好自己的情绪,取下马头琴,强忍着哽咽走出屋门和“公公”、“婆婆”道别:“爸,妈,您注意身体。”
“飞燕,你怎么出差还带着马头琴?”铁钢站在门口问。
飞燕深吸一口气,解释道:“婉兮已经会自个儿拉琴了,我让她有空的时候自个儿玩玩。”她转身下楼,泪流满面。趁着夜色的掩护,她一只手拿着包,一只手拎着马头琴,似乎是仓皇的逃遁,戚戚然走到了路灯下。灯光将她狼狈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阿古达木家里,婉兮坐在苏海的膝盖上,帮爷爷拔着胡子。飞燕强自掩饰着自己的内心的伤痛,开始安顿自己的东西,将这把随身携带的马头琴,仍旧挂回斑驳的墙上。
婉兮在飞燕的闺房里躺下,临睡前亲吻着飞燕,嘟嘟囔囔说:“爸爸坏,为什么婉兮还在睡觉,他就飞走啦?”
“因为爸爸有自己的工作要忙。”飞燕强作欢笑地解释。
“我想爸爸了,爸爸什么时候会回来?”婉兮天真地问,抱着思齐买给她的一个小玩具泰迪熊。
“会很快的。等爸爸忙完了工作就会回来看婉兮。婉兮听话,好好睡觉,爸爸喜欢乖巧听话的宝贝。”飞燕自己用力擤鼻子,黑暗里将脸上的泪擦掉。
“妈,我听话,爸爸前几天还叮嘱我在家要听妈妈的话,听爷爷奶奶的话。”婉兮说着,抱着泰迪熊闭上了眼睛。婉兮泪流满面,赶紧将灯熄灭静静地躺着。
“我永远失去了思齐,我的家,没了!”黑暗里,飞燕的泪像是决堤的河。 地上滚落的口红和避孕套,如一把尖刀,将飞燕的心血淋淋地刺破,晚上泪湿沾巾。
焦灼中辗转反侧,将爱情翻来覆去地参悟。“我要的是一心一意的爱情,我早和他说过。”
飞燕斩钉截铁地对自己说,“爱情,不是可怜!不是感恩!更不该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皮囊!我有我的尊严!”她狠狠地擦干了眼泪,不再哭泣。
过了两个星期,飞燕真的被林院长派去出差了一两周,飞燕满口应承下来。婉兮就交给了阿古达木带着。
出差的地方在偏远的旗县,条件艰苦。飞燕为了赶进度,不管是太阳还是下雨,她坚持和工人们一起测量间距,栽种林木……从早忙到晚。这样的忙碌,天天和土地打交道的生活方式,渐渐缓减了自己离婚的痛感。
半个月后回来,飞燕的精神状态稍有好转。一天下班后,丹峰市的太阳还很强烈,飞燕看着时间还早,带着婉兮到一个小游乐场去玩。铁钢突然带着剑楠拎着大包小包来到苏海家看婉兮了。
“孩子麻烦外婆带这么久了,真是辛苦了,我们带些东西过来看看婉兮。”
阿古达木打奇怪道:“ 飞燕不是说你们去上海了吗?”
剑楠莫名其妙地说:“我一直在丹峰市呀。飞燕在家吗?”
“对,飞燕出差回来好一阵了,她带着婉兮去楼下玩了。”
大家都面面相觑之际,飞燕抱着婉兮上楼来了。飞燕一看,先就懵了。站在门口脸一阵阵红,一阵阵白。
“咋回事?”苏海严肃地看着飞燕。
“我,我……”飞燕嗫嚅着,紧紧地搂着婉兮。
“飞燕他妈,你抱着婉兮去楼下转转,顺便买些好 菜上来招待亲家。”苏海命令道。
阿古达木抱着婉兮下楼去。三个长辈一起看着飞燕:“你咋回事?”
“我……我……我和思齐已经离婚了。”飞燕道出实情。
如一声晴天霹雳,这个消息把三位老人震得呆若木鸡。铁钢和苏海几乎同时站了起来,剑楠的手指颤抖得厉害:“你……你再说一遍。”
飞燕咬住嘴唇不说话。
剑楠马上拨通了思齐的电话:“你这个不孝子!你说,你和飞燕到底怎么啦?”
“妈,我忙,我在事务所加班,没有功夫和您说这些。您问她好了。”思齐说着,挂断了电话。
剑楠气得跺脚:“铁钢,你打电话,叫他马上回来。”
飞燕上前劝道:“妈,我和思齐已经分开了。请您别责怪他什么了。”
“不行,你今天非要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而分开的!要不然,妈今天就不走。”剑楠说着老泪纵横。
铁钢也说:“飞燕,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们长辈知道了,心里也舒服点哪。”
夫妻之间的这点事,飞燕哪里好意思张口。飞燕说:“你们问思齐吧。”
铁钢拨通了思齐的电话,刚张口问,思齐还在生飞燕的闷气,他说:“飞燕说的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说完,又挂断了电话。
飞燕心里对思齐的态度气愤不已,站在厅中左右为难。
苏海说:“飞燕,我们拉扯大你,就希望你这一辈子幸福,你们这都是在做什么?我不要你们孝顺我们,只要你们好好过日子就行了。你们现在诚心让我们长辈不安哪。”
“飞燕,你要还把我当娘,你就说给我听听。免得我日夜寝食难安。”剑楠说,“你知道我这脾气,你一天不说,就是在折我的寿。”
室内的空气凝固着,大家都看着飞燕。
飞燕没有办法,只好吞吞吐将大学时候电脑老板说凌笑笑是思齐的女朋友;上回去上海,看到了他和别人女人的聊天记录,以及这次包里发现的惊天秘密说出来。
“思齐真是不听话哪!”剑楠捶胸顿足,“飞燕是个多好的儿媳妇,把我当亲娘伺候。都怪我没有教育好儿子——养不教,父母之过呀!”
铁钢在旁边劝慰着剑楠:“你别这么激动,注意身体哪。”
“我还活着干什么?这都是我害的。早知道我就不要思齐这个孽子去上海了!”剑楠一把鼻涕一把泪。
“妈,请您别责怪思齐了,也别生气了。我和思齐都是成年人,我和他的感情虽然结束了,但是您永远是我的母亲,我会把您和爸爸当做父母来孝顺的。直到您去上海的那一天。”飞燕半跪在地上半请求着剑楠。
剑楠颧骨高凸,眉头深锁,老泪纵横。
苏海十分难受,一把劝住剑楠:“亲家,两个孩子荒唐!咱们还是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咱们还是亲家,今天就在我们家好好吃顿饭。往后,你们家里有啥事需要帮忙的,飞燕还得把您当成父母一样,过去帮忙。”
阿古达木买回几样卤菜,又在小厨房里将之前已经准备好的饭菜端上。剑楠和铁钢要走,飞燕极力挽留:“这么晚了,您俩回去还得冷锅冷灶开始做饭,不如现在将就着在这儿吃顿饭再走吧。”说着,飞燕也哭了。
两家人围在飞燕家的摇晃的小桌子上吃着这顿最尴尬的饭菜。
苏海和铁钢不住地喝闷酒,阿古达木已经知道了飞燕离婚的事情了,和剑楠吃一口,哭一阵。剑楠抹抹眼泪:“我和铁钢吵了一辈子架,也没有离婚。她们年轻人咋说离就离了呢!”“是我家飞燕性格脾气不好呀,亲家,是我们没有教育好,对不住呀,这孩子性格太犟。”
“是我们对思齐太骄纵了,我不该逼着思齐去上海呀。”剑楠边哭边自责。
两个亲家抱着哭成了一团。
飞燕再也看不下去,听不下去了,躲在卫生间里哭泣,泪水把毛巾打湿了。
婉兮在一旁的沙发上端着饭碗吃着吃着,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