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迪压低声音，悄悄告诉飞燕：“听我初中同学说，柔嘉的母亲很喜欢思齐，特意安排她们一起开小灶补习语文哪……”
往事重现，飞燕脸一阵阵发白，她咬紧下唇。
“那，那样挺好的。”苏飞燕言不由衷地说。
“很小的时候，我外婆就说我妈是被我爸骗了。我爸花心，被我妈发现了，一狠心我妈下了两人的药，一起死了。”南迪认真地说，“我就是提醒你，别轻易动心。”
“不会。”苏飞燕挤出轻松的笑，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说，“我有自知之明，我只想将心思都放在现在功课上。”
“支持你！我看他和欧阳柔嘉关系那么好，又来沾花惹草，不定是个花心萝卜呢。”南迪撇撇嘴。
飞燕想着他与柔嘉的情况，心里好像咯着沙子。可南迪把她心目中的“星星”说得那么不堪，忍不住替穆思齐辩驳：“话不能这么说。他对欧阳柔嘉也许并没有意思。再说了，他给我的纸条里，也并没有半个字说是爱我。他不过是把我当普通同学，是我们把问题想复杂了。”
“反正越是这样的男人，越可怕。倒是简单直接的人，人品更让人信服。”南迪耸耸肩，身子往后一仰，带着鄙夷的口气说，似乎前者就在眼前。
“你怎么认为穆思齐人品差？”苏飞燕辩驳。
“说不上！好不好，反正和我们都没有关系，对不对？我们两个好朋友干嘛要为一个陌生人吵架呀！”南迪说着，站起来，“我外婆说，女人容易犯傻：一旦对男人动了真心，几匹骡子都拉不回。我妈当年就是那样。穆思齐热心想为我们补课，我自然是感谢的。但人品嘛，我可说不准。我外婆还说，长得帅的男孩子是靠不住的。”南迪装作很成熟的样子，耸耸肩说，“我这可是善意的提醒！”
“谢谢你。”苏飞燕为刚才自己不该有的激动感到抱歉，忙说，“好了，麻烦你帮我打餐上来，好吗？这个寒假补课还有几天，我可不想再遇到他。”
“原来你心里早做了打算，早说呀！害我瞎操心。”南迪拍拍飞燕的肩膀问，“你吃米饭还是饺子？”
“随便。”飞燕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书左翻翻右翻翻。
“给你买份饭菜吧，你这天天吃馒头不行的。”南迪走到门口又回头说。
飞燕感到挺难受的，捂着胸口，分不清是胃痛还是心尖儿不舒服。她说：“算了，我好像一点胃口也没有。明天再拜托你好了。”
“你没事吧？”南迪有点不放心地边出门边回头问。
“当然没事。”飞燕装着潇洒地耸耸肩膀，莞尔一笑。她心里自言自语地说：“没有开始，无所谓结束。”
等南迪出门，飞燕鼻子酸酸的。她想起了柔嘉，长得漂亮，舞台上那么自信，她父亲是校长、母亲是老师，她能进理科一班，成绩自然也是非同一般……而我呢？她自我对照一番，被自卑彻底打倒了。
“我是灰姑娘，却没有水晶鞋！”苏飞燕一把擦掉眼泪，生怕被同学们看见，独自来到教学楼后面空旷的雪地里奔跑。操场边上的树木光秃秃地伸向逐渐暗黑下来的天幕，花坛里的灌木被大雪覆盖着。泪莫名其妙滑落，带着微微的体温的泪水瞬间就变得冰冷冰冷了。
她狠狠地一抹眼睛，停下脚步，踢起一堆雪，看它们纷纷扬扬洒下来，想起每年突然而至的春雪总要把昭乌达草原上一些早开的花儿永远埋在雪地里。她决定将心里刚刚萌生的不安分的小芽儿永远埋在自己内心堆砌的坟冢里。
食堂里，思齐不时抬手看看表，一会儿看看36号餐桌，又不安地看看排队的人群。搜寻几遍后，确定苏飞燕不在食堂，他又将目光盯着食堂门口，盼望着厚重的布帘一掀开，就是飞燕明媚的笑脸。
他不知道为什么，从未这样在内心里这样关注过一个女同学。在他的经历里，初中自己浑然不觉，高中时候，柔嘉喜欢和他在一起，去老师办公室问问题，也常常叫上他。他心里波澜不惊，只把她当做同学而已。可自从那达慕大会后，为什么心里总是莫名其妙地有个身影冒上来，不时希望能看上她一眼——哪怕是做操、下楼、食堂里远远地看到她的身影。
“她与众不同，从不主动走近我！”思齐叹息。他越发想走近她——她说自己就着咸菜吃馒头的时候，那羞涩的一笑，纯朴美丽；她低垂着头，瀑布似的黑发哗啦啦地将脸半遮半掩；手腕飞扬，马头琴纯净的音乐与她融为了一体。在他心中，她仿佛就是传说中的月亮湖的公主一般美丽。
可她，不愿意和他好好打招呼！不愿意让他给她补数学！现在，他终于鼓起了勇气将信——不，是那个纸条递给了她。他多么希望她能来！他想告诉她：好呀，我们是朋友，一起努力吧。
他在36号餐桌前独自吃饭，餐盘里的饭菜都吃完了，整个食堂也没有看到飞燕的影子。他的内心受挫，打起了小鼓：邀请她一起来吃顿饭都不肯，难道非常讨厌我？我是不是说话太失礼让她反感啦？幸好别人不知道，要不然自己真不知道脸往哪儿搁？
“她为什么躲着我？我真想当面找她问个明白。”他悻悻然站起来往外走。恰好看到了南迪正独自一人在右边第二张桌子上埋头吃饭。
穆思齐犹豫着，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过去，嗫嚅着：“她，她没有来吃饭吗？”
“她是谁呀？”南迪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继续吃饭。
“就是苏飞燕。”思齐记得南迪以前待他每次还算热情，不解她此时何以如此漠然冷淡？心里咯噔了一下，脸上臊得通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对，她没来。”南迪继续埋头大口吃完最后几口饭，站起来准备走了。
受到冷遇的思齐脑袋一热，决定豁出去了。他紧跟了上去，张口道：“南迪，求你一件事行吗？”
“你堂堂大学教授的儿子，有什么事求我？”南迪满含讥讽。
“南迪，我，我是真心的。”思齐低声恳求，“我，我，我想知道飞燕为什么不愿见我？”
“你不是和校长的女儿玩得很好吗？全校都知道这件事呀。”南迪愤愤不平地说，“我最讨厌花心的男生！自以为自己优秀，就到处撩拨女生，以此来证明自己的魅力。飞燕很单纯，我早就劝她别和你这样的人靠近！”南迪噼里啪啦说完，转身就走。
穆思齐万分委屈，张口结舌地听着南迪一阵数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看到南迪走远了，他追上去，一把拉住南迪：“南迪，我和欧阳柔嘉只是同学而已。我可以对天发誓！关于这一点，以后你们会知道的。请你转告她，我愿意给她补数学，我们只谈数学问题，行吗？”他一口气说了出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架。
南迪侧着脑袋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
“我是真挚的。”良久，思齐有些伤感地说，“我是什么样的人？时间会说明的。”穆齐一向没有和谁低三下四说过话，一时感到甚是难为情。
“你确定自己不是花心萝卜吗？”南迪生怕好友吃了亏，留个假小子头的她，说话做事像是草原上的大路不拐弯儿。
思齐急忙解释着：“不，我们真的只是同学。我对飞燕也没有心怀不轨。”
正说着，牧仁在后面来手里拿着一叠资料，哼着歌和几个同学走过。
思齐叫住他，一把拉住牧仁站到南迪跟前：“南迪，你直接问牧仁。”
南迪晃着脑袋：“你们是狼狈为奸的兄弟，我不必要问。”
牧仁将手里的一本数学题集递给了思齐：“给，我这难兄难弟只是给他跑腿，他让我帮忙到外面打印的资料已经准备好了。”
思齐接过资料递给南迪：“这是我整理的高一年级的数学难点，送给她的。你和她这个假期正好将前面3个学期学过的知识点系统地复习。”
南迪嘴里不说，心里着实有几分感动。她拿着资料转身，回头补充一句：“我替她先谢了。”
这时候，晚自习的预备铃响起来了。牧仁边走边说：“思齐，小心陷阱。漂亮的女生一般都很高傲。你一心想要接近她，她连句话都不好好和你说。你还在一心为她准备数学题集！小心最后哑巴吃黄连，影响了自己的高考呢。”说着，牧仁打了一个响指，哼着歌走远去了。
天色逐渐暗了起来。小路边是老师自己开出的一小片菜园子，菜园子再过去是一片小树林。树林里几只小鸟似乎被惊，震落了枝头的积雪扑簌簌地掉下，几只鸟雀飞向了深蓝的天幕。思齐喃喃自语：“时间会证明的一切的。我只是想咱们一起努力，高考加油。”
第二天，南迪回到教室，将数学题集给了飞燕，若无其事地说：“我一个老乡弄到一本数学复习资料，我看着不错，复印了两份，你一本，我一本。争取假期看完才好。”
“太好了，南迪，谢谢你。”飞燕感激地说。
很快到了腊月24，正是北方过小年的时候。这天，家家户户有包饺子吃饺子的习惯。学校食堂也不例外，牛肉饺子、羊肉饺子、草原蘑菇饺子、大葱饺子、野菜饺子……各式各样的馅儿。
南迪依然来食堂排队，帮飞燕带饭上去。
思齐提着一个保温桶，看到南迪，热情地说：“我妈在店里订了许多开口笑饺子送来了。皮薄肉鲜，味道不错。我正好吃不完，分一些给你们吃。”他不放心地叮嘱道，“对了，别对飞燕说是我带来的。”
南迪喜欢吃饺子，她毫不客气地将保温桶里的饺子倒了大半桶放入两个饭盒里，高兴地拎了上去。
苏飞燕不知就里，夹了一个“开口笑饺子”放入口里一嚼，连声说：“好吃，好吃。”一连吃了四五个才停下来。这些饺子除了包得外观精致，里面灌了浓香的鸡汁，吃进去每一处肠胃都十分妥帖。
“过瘾。”飞燕咂咂嘴，“我从不知道食堂里有这种饺子卖呢。”
“过小年食堂特意推出来的吧。”南迪想把秘密告诉她，话到嘴边又缩了进去。她觉得让飞燕静心学习，不陷入到感情的泥沼里，这才是对好朋友最负责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