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燕回座位收拾课本,磨蹭着等到教室里的人走尽了,她悄悄掏出口袋里的信。说是信,其实不过是一个纸条。
思齐的字潇洒有力,她的心砰砰直跳,念道: “飞燕:”
飞燕看到了称呼,手抖得厉害,再次环顾客四周,生怕有人窥见了她正在做一件坏事。
她感到心仿佛要跳出胸腔似的,定了定神,一只手按着纸条,一只手慢慢展开,继续看下去。
“上次补习数学的事情,你真的误会了。别躲着我,好吗?如果愿意,明晚六点,食堂36号餐桌见。”
纸条的最后,没有日期,只龙飞凤舞地写着“齐”字。
“这是他蓄谋已久的打算?还是临时起意?”飞燕想着,百思不得其解,“他想与我一起就餐,是几个意思?他今天不是和柔嘉一起上街的吗?他只是喜欢和我在一起吃顿饭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我自个儿别想多了!”
她把纸条收起来,将书桌整理好,关掉教室的灯,慢慢下楼去。她的心里回忆起他的模样:浓黑的眉毛,棱角分明的脸庞,眼睛明澈阳光。第一次在排练厅见他,修长的手指弹奏出的每一个音符都似乎在她的心尖上颤颤巍巍地掠过,身体随着节奏一俯一仰的模样,一切都那么优雅、得体……
他是什么?他不是树,树有落叶有虫子;他不是风,风是缥缈无踪的;他是阳光,明媚!他是高空中璀璨的星星——她不自觉地觉得自己是个灰姑娘,需要仰视着他才行。
他想与她一起吃饭,向她耐心地解释之前的误会!哇,仿佛是天上的星星下坠到了自己的跟前。她再定睛一看,原来是几颗萤火虫正在夜色里闪烁。
苏飞燕想起这些,脸不由得在冬天的寒风里灼烧,隐秘的快乐让身体似乎长出了翅膀般轻盈。
“难道我喜欢上他了吗?”飞燕迷惑起来。
抬头远眺,远处的灯火次第暗了下去,丹峰市好像陷入了沉沉的睡梦里。回头看着整个教学楼,黑黝黝的。林荫路上,昏黄的路灯将高大的光秃秃的树影投射在地上。
一阵风吹来,她身上打了个寒颤。一心想着心事的飞燕,没有注意脚下的石头,不小心被台阶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不!只是一顿饭而已,食堂里的午餐、中餐,千人共进!我不能胡思乱想了。对我而言,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就是拼命地认真学习。”飞燕回到了现实,心里的那种梦幻般的幸福感突然如烟雾般散去,如六月天的露珠被太阳蒸融了一般。
她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女生宿舍院子里,楼上传来了洗脸盆碰撞的“砰砰”声和大家争抢着上卫生间的脚步声。深冬干冷的空气将地上的浮雪卷起一层,差点扬到了她的眼睛里。
“他怎么会真的喜欢上我?”飞燕黑暗中朝自己苦笑,心里隐隐作痛,虚荣感像发酵的面团:他那么阳光,那么优秀……他的周围还有那么多漂亮聪明的女生……要是我也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富裕家庭,我可以和他平等地站起一起多好?可在那个土城子的老家,爷爷除了有一两本破旧的《马头琴琴谱》,家里再没有第二本书了……
“未来呢?他前途一片光明。可我是昭乌达草原上的一朵无名花,就算考上了大学,估计很难留在市里工作。要是考不上大学,只能到‘苏家的对夹铺’去煎饼子卖。”飞燕已经看清了未来的路,心里变得沉重起来。
“不管他是喜欢,还是只是找我寻开心,我都别庸人自扰,自乱阵脚!只当作一切都未曾发生!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人,应该在各自的轨道里正常运行,空想无益。”苏飞燕甩甩辫子,快步走上楼去。回到寝室,悄悄地将思齐给她的信,压在了爷爷给她的皮箱的箱底。
这晚,她第一次失眠了。有好几次,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命令自己集中意念,将书本上的枯燥的数学、物理化学公式轮个儿背了一遍。夜深了,寝室里响起了室友们均匀的呼吸声,她也终于困乏地睡去了。
第二天下午一下课,南迪照例走到苏飞燕桌子跟前说:“走,一起去食堂。”
飞燕吞吞吐吐地说:“南迪,请你帮我打一盒饭上来,行吗?”她心虚似地补充道,“我不舒服,下次我帮你打饭。”
“小事一桩,谈什么下次你帮我打。”南迪大大咧咧地说完,正要走开,她想着飞燕的话,满脸狐疑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这……”苏飞燕一向不擅长撒谎,不知道编个什么理由,脸涨得像秋天地里的红高粱,“不知道哪里,就是不舒服。”
“你有心事?”南迪关心地问。
“没,没。我哪里有什么心事。”苏飞燕挺直腰,装作很洒脱的样子。
南迪不高兴了,阴沉着脸说:“昨晚晚自习下课,我在寝室里试穿新衣服给大家看,你很久还没有回寝室。今天一天下课也不怎么来和我说话,现在又吞吞吐吐的。你心里有秘密不告诉我,这分明是没有把握当朋友。”
“别误会好不好,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的朋友。”飞燕辩解道,看着南迪还是不太相信的神情,回头看看教室里已经空了,其他同学都已经去食堂了,她决定把昨晚收到字条的事告诉南迪。
南迪原地站着,但侧耳细听着。她沉吟一会儿,皱着眉头说:“他的情况,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当然要说。”飞燕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拉着南迪的衣服问,“他有什么情况?”
南迪想了想,拖过秦天的凳子,倾身向前,把她知道的“情报”和飞燕一阵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