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丹峰市很多单位已经休假，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开始置办年货。丹峰市一中全校宣布放寒假。高老师说：“高二寒假至关重要。安排好了，查漏补缺，成绩可以往前追一个档次。如果空耗了假期的时间，成绩很可能要退后好几百名。”
教室里的空气十分凝重。高中三年的新课基本学完了，接下来一年半的时间，将要集中精力复习。高考如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每个心上。谁都知道，高考没有谁能有十足的把握。历届高考发挥失常的，总有数例。因此，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寒假，只是换个地方学习而已。
苏飞燕和南迪站在站台告别。飞燕目送着南迪的车子消失在拐弯处，她朝不远处的校门口张望，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冥冥中希望能像上回那样，看到穆思齐。她的背包里，将穆思齐给她的条子夹在日记本里。这段时间，穆思齐再没有来联系过她，她想着，不由得低下头去，踢起脚边的石子，自言自语道：“他早忘记了的。是我自己太傻。”
天空灰蒙蒙的，路边光秃秃的树干上，几片黄叶在寒风中颤抖。她不由得伤感：“有些事如风吹落叶，过去了，就让它永远过去。”
苏飞燕回到自家的旧院子，感到过去不时掠过心头的一些浮华的“情事”渐行渐远了。最真实的生活扑面而来。
推开六楼还没有装暖气的房子，她看到爷爷坐在客厅凹陷的旧沙发上。原来，爷爷看飞燕学业紧张不便去乡下过年，特意坐车过来和家人团聚的。
“爷爷，您来啦！太好啦。”飞燕把朦胧心事丢到了一边，朝爷爷大呼着跑上前去。
“我家飞燕长成大美女咯。”苏德笑吟吟地打量着苏飞燕，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个学期成绩怎样？”
“还行吧，呵呵。”飞燕从书包里掏出了成绩单，念给爷爷听。苏海一边点头一边微笑着捻自己的胡子点头。
爷爷累了歪在沙发上打盹，飞燕将火炉拨旺，加了些炭，拿着小棉被帮爷爷盖上。
大年三十，丹峰市家家户户的店铺都关门了，“苏家的对夹铺”也不例外。苏海和阿古达木一年就这几天可以放心地休息。晚上，窗外灯火辉煌，一家人吃过团圆饭，阿古达木摆上点心水果，苏飞燕洗完碗陪着父母和爷爷一起坐在沙发上看《春节联欢晚会》。
苏海在沙发的一角上算账。他从黑色的塑料袋里摸出两个存折，小心地放好。再从里面拿出一个红色塑料袋往茶几上一倒，一些毛票、块票的纸币在茶几上堆成了一座小山。有几个钢镚儿也掉了出来，滚落在茶几上咚咚作响。
“年底这两个月太忙，铺里的钱没有来得及存银行。”苏海一边用手指沾着口水，一边将沾着油的毛票、块票分类叠放整齐。阿古达木上前帮忙。
苏海将“记账本”递给飞燕。苏飞燕统计完毕，仍旧将破旧的账本还给父亲。
苏海沉吟片刻，喜滋滋地说：“这几个月结余了不少。年后上街去买些生活用品、常用药给老爷子带回去。你们娘儿俩也添件羽绒服吧。”
“好嘞。”阿古达木眼角的皱纹堆砌起来，高兴地接过苏海递来的钱，说：“昭乌达商城边上，有一家自己缝制羽绒服的店子，听说一件羽绒服年前卖到两百多，到年后清仓，只要七八十元一件。”
“妈，我的棉袄还能穿，不用买。你自己去买商城里带商标的棉袄吧。我们生物老师说，外面这些小商家的自制羽绒服，消毒没有合格，里面有很多细菌，淋了雨会有异味。”苏飞燕插嘴说。
“那倒不要紧，勤洗就行。我的棉袄也还能穿，等着过些年再买好了。”阿古达木说完，吩咐苏飞燕到走道里把木炭搬进来几块，将炉子里的炭火再烧旺一点。
新的木炭在炭盆里冒出一阵烟。阿古达木起身将烟囱处理好，又打开窗户透透气，再关上。屋子里的温度霎时降低好几度，爷爷咳嗽几声。
“过些年家里装上暖气就好了。”苏海自言自语。
炉火一会儿烧得旺了，红红的火光照亮着每个人的脸。春节联欢晚会的节目正是一个蒙古歌舞节目，苏德闭着眼睛和着节奏。他听得兴起，命儿媳将电视关掉，接过苏飞燕的马头琴，坐在火炉边拉起了悠长的蒙古小调。
苏海在一旁吧嗒吧嗒抽着旱烟，遗憾在他小的时候，父亲心情不大好，无暇教他拉琴。母亲阿古达木在一旁准备着守岁要吃的饺子边哼着曲子。苏飞燕用火钳不时在火炉中拨弄着，专注地看着小小的火星哔哔啵啵地溅落。她喜欢过年的这种氛围。
苏德爷爷拉完两曲，兴致很高地递给飞燕：“爷爷很久没有听飞燕拉马头琴了，水平有没有进步？拉一曲《美丽的草原我的家》给爷爷听听。”
“爷爷，我很久没有拉琴，生疏得很哪”苏飞燕朝爷爷吐吐舌头。
“你小的时候，爷爷那么用心地教你，你把拉琴的事丢掉了怪可惜的。”苏德爷爷有些扫兴。
“飞燕，你总还有稍微熟悉一点的曲子拉给爷爷听。”苏海在一旁提示说。
飞燕想了一会儿，想着元旦联欢会上拉的曲子，试了几个音，果然想起了《陪你一起去看草原》的全曲，手指也找到了灵活自如的感觉，于是认真地拉起来。
“我想和你一起去看草原……”爷爷沙哑的声音伴唱着，高兴地眯缝着眼睛。
苏飞燕不由得想起了思齐——元旦表演的时候，思齐穿着帅气的燕尾服弹钢琴伴奏。他此时在做什么？他会去上海他外婆家过年吗？上海是个什么样子？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真是胡思乱想。”飞燕心里自我责怪，赶紧凝神收拢心思。
夜渐渐深了，十二点的钟声响起。丹峰市渐次响起了鞭炮声。苏海在院子里放完鞭炮进屋来，阿布达木端上热腾腾的饺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过饺子，苏德爷爷到飞燕的床上睡，飞燕背着厚被子在沙发上躺下。
“飞燕，你要盖好被子。大过年的可别感冒了。”阿古达木给飞燕加盖了一床小被子，往炉里再添了好几块木炭，检查完烟囱睡觉去了。
飞燕躺在沙发上，在心里祷告自己新学期里成绩要不断进步。想了想，又替穆思齐和南迪祷告了一遍，方渐渐睡去。
过年后的五六天里，苏飞燕一直没出门。父母劝她出去走走，或者给楼下的邻居拜拜年，苏飞燕都怕耽误了时间，宅在家里埋头学习，不停地做题目。
年后初十，街市上热闹起来，经过十来天的休息，丹峰市的人们口袋里都装了不少钱跳着要往外花，因此各家店铺生意忙不过来，飞燕放下功课，到店里帮忙。
苏妈又新琢磨出了“酥鱼”，油锅里的油烧热，鱼在油锅里吱吱地响，冒出一股烟，准瞬鱼就炸熟了，冒出香喷喷的热气。和对夹的香味一起飘散，吸引了街上不少行人。人们点上一盘对夹，一碟酥鱼，坐在厅里的两张小桌子上吃，人们抱怨屋里油烟味太重。阿古达木系着围裙，将屋里的排油烟机开到最大档，有用一台旧风扇对着窗外吹，这样，店里的油烟少了很多。
飞燕忙着站在柜台前招呼客人，打包收钱忙个不停。
中午时分，一个打扮精致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她个子不高，一头卷发一丝不乱，眉毛是刚刚纹过不久的，浓黑得有些不自然。嘴上搽着精致的口红，纹过的唇线有几分生硬。鲜红的指甲油。黑色的貂皮闪着光泽。
“您好，请问您需要一点什么？”飞燕微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