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再走就出了营帐区了。”随行的卫兵小声地提醒。
龙珠太子做为坐镇主军的将领原本应该驻扎后营,只因两位公主死缠烂打的,他避到了中营,而后又连奔带赶地避到前营,依旧逃不开。
所谓前营,即是战略布署中最首当其冲的位置,也是最危险的位置,离开营区的距离远一分危险也就多一分。
龙珠太子点了点头,将紧跟其后的卫兵摒退,返回身来信步朝着军师中帐而去。
但他并未在军师中帐找到尉问天,转了两圈也未见他的身影,心中烦闷,更不想回到主帐里去面对那两位虎视眈眈争持不下的公主,便借着月光独自在帐营区徘徊。
不知不觉间,又一次走到了营区边缘。
由于龙珠太子素来治军严谨纪律严明,虽然与大周交战多时,但军中尚是井然有序,亦无士兵大声喧哗,只有偏远的帐营边传来低沉的羌笛,亦有更远处声声陶埙作和。
那低沉深厚的羌笛,安抚着他烦闷的心情,但同时也勾起了他的缕缕思乡之情。
于他的本心,并不愿意常年征战,而更愿意脱下战袍回到大辽国境安邦固民休养生息,无奈身不由己。
“好、好哇!”
营区传来一阵刀刃相击的铿锵声,以及士兵们叫好声,在寂静的兵营里显得十分突兀。
龙珠太子不禁皱了皱眉头。
悄然走近时,只见一个汉服打扮的年轻人正将一名五大三粗胡须拉碴的突厥人击得连连后退止不住趔趄的脚势。
正当突厥人快要倒下时,那年轻人忽地将攻势一收,一拉一扯将突厥人扶稳,同时将一把三尺钢刀收回鞘中,发出一声清脆铿鸣。
只那一瞬间,龙珠太子便看出那是一把上好的兵器,想来仙仙公主的贴身侍卫身价亦是不菲,光那刀鞘上镶嵌着的宝石就已价值连城。
相形之下那位突厥大汉所持的弯刀则显得十分普通。
很显然,那汉服男子必定是仙仙公主的随身侍卫,而胡须拉碴的自然是云朵公主的跟班随从,看上去高大彪悍,却不是北汉侍卫的对手。
两位美女主子在太子帐中斗气,两位侍从在营区内兵刃相见地斗狠,而大辽士兵们则做为围观的看客连连叫好。
这使得龙珠太子十分不悦,但他并未发声,只是沉着气,静静地观望那位打败了突厥人的年轻男子。
“好刀!好功夫!再摔一个让我们瞧瞧开开眼啊。”
大辽士兵们在无聊的军旅之中找到了乐子,纷纷起哄。
那侍卫面容含笑,朝着突厥人抱了抱拳,说声:“承让。”又向着围观的大辽士兵们行了行礼,虽不失礼仪但笑容难掩骄矜之意。
一位大辽中军问道:“这位仁兄虽然用的是刀,期间却又掺杂着一二招剑式,令我等看得眼花缭乱犯起迷糊来,敢问是何种新式刀法?”
那男子呵呵一笑,甩了甩头,握了握腰间鞘柄,朗声说道:“此刀名叫鸣鸿刀,此法为刀剑合一的龙错震,乃在下自创。放眼当今天下,虽然江湖高手频出,但剑功我只服大周虎威大将军赵错一人,刀法也只有大辽龙珠太子项背可望。有朝一日……”
那男子正说着,眼角一扫人群身后,龙珠太子赫然挺立,吓了一跳,立即收声,俯首低眉不敢再多言语。
众人这才发现龙珠太子站在身后,纷纷肃立行礼。
那名中军见了龙珠太子,忙整理了军容报称,汉服男子正是北汉仙仙公主的侍卫,名唤马跃,突厥侍卫名叫木昆,刚才他们只是“趁月切磋武艺”而已,并非争强斗狠。
对于马跃那几下所谓刀剑合一的新法式,龙珠太子原本并不放在眼里,但那几句大言不惭的自吹自擂令他很是反感。
依他的说法,练就了刀剑合一之功,有朝一日必胜过赵错与龙珠,独步天下了?
龙珠太子目光移向马跃腰间的佩刀,冷声问:“鸣鸿刀?”
马跃红了脸,嗫嚅着答道:“不敢。是仙仙公主请神匠特意为在下精心打造的适手兵器,因在下对鸣鸿刀心驰神往,便擅自称此刀为鸣鸿刀,实是有些僭越了。”
龙珠太子点了点头,岂止是僭越?那刀看上去虽然价值不菲,但比起上古神器鸣鸿刀来,根本不堪一比。
而且,鸣鸿刀早已失传,又怎会落在一个小小的宫廷侍卫手中?岂不有污天物?
再说了,所谓的“龙错震”虽然结合了刀剑二式,却实在是杂乱无章、不伦不类,令人啼笑皆非。
如此乱七八招的刀剑合一,又怎配叫“龙错震”?若是赵错见了,岂不要气得当场给他一剑令他直接滚回北汉老家?
龙珠太子挥了挥手:“散了吧。”
虽然语气平稳,不露声色,但他的士兵们都已明白太子心中不悦,个个行了礼默然退下。
马跃与木昆亦分别回到他们的临时营帐里去。
只是这两名侍卫,夜间借着月光耍宝,却丝毫不知自家公主那一头也打得正欢,还兀自争狠斗气。
“什么龙错震,还什么鸣鸿刀,吓唬谁呢?一见到龙珠太子便怂不啦叽的,笑死个人,也就落个给女子当差的份儿罢了,跩个什么劲?”
木昆之前吃了马跃的亏,心有不甘,边走边骂,倒是忘记了自己与马跃同样也只是一个“给女子当差”的侍从而已。
木昆回到营帐里,越想越恼。
原本入夜无事便睡下了,偏偏马跃前来相邀,说什么趁月切磋,木昆没有多虑便答应了。
没想到,这一“切磋”,不仅在大辽士兵面前丢了脸面,还在龙珠太子面前丢丑,实在是越想越不甘心。
“他必是算计好龙珠太子在那时间路过,舞弄那一把噱头,好为他家公主添些份儿,却将我做了垫脚石头。云朵公主知道了岂不要一剑劈了我?”
这口怨气愈咽愈难咽,一个猛子站起,掀了帐帘,直冲马跃营帐而去。
胡须拉碴的木昆,却是粗中有细,走至马跃营帐前,却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住了,侧耳静听动静。
从马跃营帐里传来嘤嘤的抽泣声,声音极是微细,且时断时续,没留意是听不出来的。
但木昆能够判断出那是女人的哭声。
“好哇,这厮竟然在营帐里藏了小娘子,我且进去抓他个正着,看他明日还怎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却又转念一想:“这厮功夫了得,更兼他那什么假鸣鸿刀煞是厉害,我如此冒冒然闯进去,万一他恼羞成怒给我一刀,岂不要吃大亏?”
思虑半晌,转而走至营帐后面,从地底下掀了个小洞往里觑,只看得见马跃的一双小头皮靴与女子的一双金绣云纹牡丹花靴,在烛火映照之下金丝反射令木昆好一阵子眨眼睛。
“委屈你了,再忍几个时辰,天亮便好了。”
马跃将那女子紧搂着,细声细语地好言相慰,女子抽抽嗒嗒依在马跃怀里,娇啼不止。
“这几个时辰实是难熬,还需得步步小心才是,怕只怕夜长梦多……”
“你只管放心,一切均由我来处置,无需多虑。”
女子方才停止了抽泣,与马跃温存起来。
木昆听得二人动静两眼直冒火,因他只能看到二人双脚,欲将地洞撑大了一些好看个仔细,却被远处一声断喝所惊扰。
“什么人?”
巡夜的兵丁正巡到附近,听到这边一丝丝声响,又见到黑乎乎的一团东西趴在营帐后面,于是断喝一声,吓得木昆连滚带爬抱头逃窜而去。
马跃在营帐之中正与女子亲热,也被那声叫喊吓了一大跳,忙将女子藏在了被窝里,走了出来。
“什么事?”
巡夜的兵丁见是仙仙公主随身侍卫,客气地行了礼,说:“刚才见有个黑影趴在营帐后面。”
拿火把来一照,一个小洞赫然在目,顿时把马跃吓得面无人色,心中暗叫不好。
更怕兵丁生事,只得打了个马虎眼,说道:“或许是黄鼠狼之类的野物想来偷吃东西吧?白天我见这里许多地鼠窜来窜去的,这种动物专好打地洞。无妨,等天亮了再修一修吧。”
巡夜的兵丁们看看那洞又小又丑,想想马跃说得极有道理,沙中地鼠早已是司空见惯的,再说人家屋主都不介意了,他们也省得追究,只说在附近多巡几遍就是了。
马跃站在那里,直看到兵丁走了很远了,还兀自呆立着,望着那个小洞懊恼不已。
“究竟是什么人?都看到、听到了什么?”
又想了许久,看看天色,急忙回去将被窝里的女子偷偷送出了营帐。
再说那木昆被吓得逃走,没头没脑的也不辨方向,只管抱头一路狂飙,好死不死地一头撞上了一个人。
木昆人高马大,冲劲也不小,却没有将来人撞倒,自己倒被弹得后退了两三步才站稳。
“是、是太子殿下。”
“深夜不在营帐里歇着,随处乱跑该当何罪?此是兵营,任何人见着都可以将你射杀,你知是不知?”
木昆这一夜真真是走了背运,先是被马跃出了一回大丑,后又被巡夜的兵丁一声断喝吓破了胆,一不小心又撞上了龙珠太子,被一阵狠狠的训斥。
顿时耷拉了脑袋,只恨自己时运不济。
龙珠太子都走出很远了,他还低头弯腰不敢直起来。
心中恨恨然暗骂:“哼,马跃,你等着,天明了就有你好看,我家云朵公主当上了太子妃,即刻让你滚回中原老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