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的激情再一次被引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疯狂热烈,如同一个最无与伦比的高|潮,发疯了般的欢呼。
藤昼好整以暇地在一旁看着,他面带微笑,像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享受着欢呼与掌声,鲜花与赞美。
“你们破坏了我的兴致,就应该做好补偿的准备。”他看着躺在地上浑身焦黑散发着黑烟像是几坨肮脏的垃圾般的人,轻轻地说道。
他让人把他们抬走,然后转过身面对观众席,非常绅士地鞠了个躬表达了对观众捧场的谢意后,心满意足地退场了。
至于之后的收尾,那就不是他操心的事儿了,会有人办好的,他知道。
可他一定不知道,他刚才穿着古代的衣服行着绅士的礼,就像一个连逗观众笑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的最低劣的小丑。看上去尴尬又不顺眼。
……
藤昼不是单靠人类和恶灵的组合就猜到他们是什么人的,而是想到了今天早上他感觉到的灵力波动。
他是个不爱多管闲事的人,只要能安安稳稳窝在他这块地方大事小事都别找他,让他随意折腾些感兴趣的玩意儿就行了。
可现实往往与梦想背道而驰。他是个执事,什么事儿都不干这点儿不大可能,有时候“闲事”找上他他也不能不理啊,当然了,干不干,这就完全看心情,虽然大多数时候他心情都“不好”。
但他绝对是不会主动去找“闲事”的,所以他根本就不在意来的是什么人,更没打算迎接什么的。就算是上面的人又怎么样呢——不同身份的人灵力波动不一样——除非他来找自己,不然他才不去趟这趟浑水呢,对方肯定是带着任务来的。
可上面的人还没见到,就见到了这么一帮人。他几乎立刻就肯定上面的人是追着他们来的,可他确定早上只感觉到了一次灵力波动,这些人又没有通过的权限,如果是强行打开通道他也会有感觉,可是没有,只有一次。
他也非常确定他们不是这里的人——一个管理者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手底下都有些什么人。
于是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既然他们敢这么明目张胆跳出来,而追查者却没出现——他不相信那些人这么没效率——只可能是一个原因:他们有恃无恐。
他们知道追查者已经死了,对付自己一个人他们当然有把握。他们很可能还想用同一种手段,来达到自己前进的目的。
他们想挟持自己,就像他们之前做的那样,挟持了那个人给他们打开通道,然后再杀了他。
呵,他们还真敢做啊。不过也对,敢走上这条路的人,都是不怕死的。
唉,只是可惜,这件事情要汇报上去,不然把他们留下来,陪他玩玩儿也好啊,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了,充满了反抗的力量,鲜活。不像这里的人,一个个无聊透了。
藤昼想到他院子里豢养的那些人类,无奈地叹了口气。
祭典仍在继续,但藤昼已经没了再待下去的心情,于是就这么把精心布置的一切丢在了那里,带着俘虏离开了现场。
从结界出来,眼前豁然明亮,又是那个阴云密布,压抑沉重,迫得人喘不过气的世界。好像这里的一切都跟云层一样,灰蒙蒙,黯淡无光,愉快的心情都是奢望。
藤昼住的地方也是一处古代的庭院,占地面积很大,看上去非常有气势,也很有钱。里面小桥流水,回廊九曲,假山石雕,楼阁台榭,看上去异常的清幽雅致,符合藤昼外表给人的感觉,但不符合他表现出来的样子。
在前半部分精致优美的表象之后,是豢养人类的阴暗场所。他们真的把人类当做了家禽一样,或者说藤昼就是把人类当作了一种乐子,没事儿的时候,提溜儿出来两个玩玩儿,死了或者残了,有什么关系,如果还看得过去的话,大不了变成食物嘛。
所以在这里的大街上,鲜少见到人类的身影。
哦对,说到食物,他们也有能让人类快速繁衍的方法,以供应他们的需求。
藤昼把张羽笙他们随意丢在了一个地方,便去跟上面汇报,等着上面来人把他们带走。
老实说,安稳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到知晓真相的人,藤昼觉得挺新鲜。或许可以趁着上面的人没来之前稍稍玩一会儿?反正只要不死就好了嘛。
……
答,答,答……诡异而遥远的水声从意识深处苏醒,不断搅扰着你的神经,把你从意识边缘拉回来。
张羽笙感觉到有人在拍打自己的脸,应该持续了有一会儿了,他不知道,但这样感觉。那双手锲而不舍,坚决地要把他从混沌中拽出来。他突然感觉有些烦,抬手拍了一下,“别闹。”咕哝着,他以为是上学的时刻。
可是身体一瞬间传来的疼痛——之前剧痛的残留——让他骤然清醒,昏迷之前的画面闪入脑海,他猛然睁开双眼,惊恐地大喝:“樱玖程临飞!”他就要坐起来,却显然错误估计了自己的身体状况,背部刚刚离开地面一点点就又颓然地倒了下去,幸亏被人及时接住,否则恐怕就要再多一个脑震荡了。
他愣了一下,看向接住自己的人——镜心。
“我没死,瞎叫什么。”不耐烦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张羽笙条件反射般立刻看过去,见樱玖似乎并没有什么事,而是还能中气十足地跟他说话,他松了一口气。
樱玖在距离他不远的墙角靠着,嘲弄地看着他,仿佛在讥笑他的大惊小怪,“至于另一个,呐,在那。”他朝前方努了努嘴。
张羽笙又马上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在他的右边,程临飞躺在地板上,没有睁眼,漠离在他的身边,跟他同样状态。张羽笙心里一惊,挣扎着又要起来,“程临飞!”目光里未曾完全消弭的惊恐再一次爆发。
“别瞎叫了他没死!”樱玖语气更加不好的说,“死不了!”
不知道是不是张羽笙的错觉,他发现樱玖好像突然之间变得暴躁了起来,像一只困兽,在笼子里面横冲直撞,设想所有可以逃出去的方法,试验所有方法。可无论他怎么做,困住他的铁笼都纹丝不动,他的头破血流成了一个笑话。他变得烦躁易怒,无从发泄。
他觉得此刻的樱玖就是这样,很强烈的感觉。
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而且他应该是不愿意听自己说什么的。张羽笙想了想,决定现在还是闭嘴,等他们出去了,找个时间跟他好好聊聊吧,哪怕他恶言相向。
张羽笙完全没有担心万一他们出不去的问题,因为不过怎么说,只要所有人还活着,就一定还有希望——这种近乎傻兮兮的乐观开朗积极向上的自信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
张羽笙沉默了一下,转过头露出了一个笑容,对一直扶着他的镜心,“谢谢。”
镜心没什么表示,甚至没有跟他的双眼对视,还是那么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漠离和程临飞是因为自从夜鸷那件事之后,就不断地新伤叠旧伤,就没彻彻底底好过,所以这一回受到了这么强烈的电击,身体里的伤痛一下子集体爆发了。这已经不是什么时候醒来的问题了,而是就算他们醒来,身体状况也不会好——他们需要治疗和休息,而这恰恰是他们最难以得到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樱玖、镜心、张羽笙要好一些,他们还有战斗力,虽然很弱。
这里不知道什么地方,非常阴暗,没有窗子,只有微弱的光线从紧闭的两扇门上透进来——这要感谢门上的雕花——勉强可以看到一点点东西。
他们应该是被随意丢在这的,不过也肯定,难不成还要人家“轻拿轻放”?樱玖应该是醒来后自己靠过去墙角的,此刻正右手搭在腿上,另一条腿伸直着,垂着头,整张脸都埋在阴影里,一片黑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羽笙本来也是躺在地上的,醒来后在镜心的帮助下也靠坐在了墙边,跟樱玖同一条线上。不过没有靠得很近就是了,他现在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冰冷气息,非常阴暗,似乎隐隐压抑着什么,稍有触动就会爆发。
程临飞和漠离也被移了过来,躺在张羽笙身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张羽笙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有些发愣。
答,答,答。
持续不断的水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异常清晰,始终保持同一频率的音调枯燥而乏味,扰得人心神不宁,直觉得暴躁。
张羽笙终于又被这锲而不舍的水声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他皱了眉,顺着水声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却刚好看到镜心也在他旁边,他愣了一下,她什么时候过来的?她不是在樱玖那边吗?
他笑了一下,“这水声听起来真吵。”
镜心看着他,没有说话,垂下了眼。
然后他就发现镜心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这个角度,在他身边一动不动。他隐隐察觉了什么,倾了倾身子,做出想绕过她看向她身后的举动,果然,镜心也跟着他移动了一下,他确定了。
他严肃地抬起了眼,“镜心,那后面是什么?”
镜心没有说话。
“你让开。”他又说。
镜心也没让。
张羽笙跟她对视了一会儿,小姑娘非常坚定,一动不动。他突然有些烦躁,不知道是不是这种情绪会传染,还是环境的原因,他猛然转向樱玖,“让她让开!”他非常确定如果没有樱玖的命令镜心不会这样,这段时间地相处他也了解了他们一些。
樱玖头也没抬,甚至动都没动一下,身体完全是“波澜不惊”,“我说了我没死,别大吼大叫的。”声音听起来却像要死了一样无精打采。
“那后面是什么?为什么不让我看?”张羽笙听到他的声音收敛了一下脾气。
“怕刺激你。”樱玖想也没想立刻回道,倒是半点也不隐瞒。
“我不怕。”张羽笙坚定地说,“我不可能一直什么都不知道。”
樱玖好像看了他一眼,笑了,“你不怕,我怕什么呢。镜心,让开。”他也不磨叽,既然他自己都这样要求了他还阻止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