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中,聚光灯打在台上,像万众瞩目的目光成为了实物,凝聚在拍品——一颗人头上。
拍卖师滔滔不绝地介绍——其实也没什么好说,就几句话——底下人跃跃欲试地想要举牌。当拍卖师说竞标开始,便立即有不少人举起手来,如波浪般此起彼伏。
这确实是颗漂亮的人头,不对,漂亮的面孔,看起来应该是男性的,不过这样雌雄莫辩的脸,放在谁的身上都很合适。
在全息投影下,真人比例大小的人头在场中缓缓转动,以供所有人看清它的样子。它闭着眼,很安详。
在科技迅猛发展的现在,改头换面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只要你想要,什么样儿的都能给你整出来。可是有些人偏偏不满于此,他不想要那些依靠别的东西、假的东西撑起来的面皮,他想要真的、活生生的,无所谓什么方法。
而如今的科技,足以做到这一切。
可是,哪有人愿意把自己的面皮贡献出来?
但,这世界从不是你说不就可以了的世界。
没有什么能挡住上层人士的欲望,如果有,那说明你钱不够多,权不够大。
上流社会的圈子就那么一块儿,所有人都盯着别人一举一动,也被人盯着一举一动,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对方的眼睛,简直比自己都熟悉自己,一点儿风吹草动很快就传开了。
虽然开始还有人觉得这样是不是有些恶心,但很快,那可怜的、卑微的、一丁点儿的怜悯就被抛到了沉沦,享乐,开怀大笑之后,一点儿碎渣都不剩。
于是渐渐的,这件事情的影响就越来越大,只要是有能力的——金钱或权柄——都想跟上一把时代的潮流,感受新的换脸科技,体验一把真和假的区别。
虽然事实是他们总也分不清。
相关的产业也应运而生,比如那种看中了谁长的不错的,就一路尾随,以某些办法把对方弄晕,再以高价卖出去。
所有人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畸形黑暗的产业就这样持续了下来。
这是张羽笙从少年那里了解到的,他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没有反应——他还是没有找到程临飞他们,虽然他看不见,但是一直没人应声。他在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排除了他们会死掉的可能,但还是会忍不住担心。
因为少年说:“他们还会分级,越好的,就越贵,也不会跟别的级别混在一起。”
那么很有可能,他们全都被分开了!这对他们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张羽笙心里有些慌,莫名其妙的慌。
他深刻觉得,这就跟买卖人口一样。
难怪,难怪之前路上总是会看见一些面容诡异的人,他们看上去并不苍老,却满脸褶皱,颜色泛红,不似正常人类的面容。他们身姿佝偻——连着脸皮,把身体里其他东西也抽掉了吗。
“你们为什么不反抗?反抗的话……”张羽笙又是脱口而出这句话,连他自己都有些厌烦,他为什么就不能说些别的什么?别的……什么都好。他知道这句话有多么苍白。
“这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要反抗?”少年以一种非常奇异的语气说道,像是从咽喉深处发出的笑意,闷闷的,在笑自己,却又带着深深得哀凉,“至少对他们来说。”
张羽笙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候,远远地脚步声传来——不知道是房间隔音太好还是距离太远,从张羽笙醒来到现在没有听到一丝跟拍卖有关的声音——很快就到了近前,接着一把推开门,光线洒进来,像黑暗世界里诱惑神明堕落的光。
空间安静了一会儿,可能是在找要找的人,最后来人说道:“你,起来。”
张羽笙感到有人踢了他一脚,不过还没等他动作,那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把他拉了起来,力量极大,拖着他踉踉跄跄行去。
他觉得应该是去到了外面,透过蒙着眼睛的东西他能隐隐感觉到光亮,不是刚才那个晦暗的房间。
然后,他突然记起,他还没问那个少年的名字。
……
拍卖不需要真人到场,他们会扫描被拍卖者的面容,生成3D图像,进行投影,拍卖者就可以直观看到自己要拍卖物品的全部细节。
这种技术不仅用于人脸拍卖,其他物品的拍卖也都是这样,避免了把东西搬来搬去,出现意外的可能。
而当拍卖结束,会根据留下的信息把物品送到购买人手中。
张羽笙被取下了蒙着眼睛的眼罩,长时间没有见到光亮让他眼睛一下子有些不适应,刺激得闭了眼。但这不影响在他身上作业的人。
他再次睁开眼睛后,发现这里是一个……仓库或者储藏室?有很多人,也堆放着很多箱子。那些一脸麻木跟机器人似的在他们周围转悠的,应该是工作人员,因为他们都穿着一样的制服,而另外一些人,张羽笙觉得跟自己一样,都是被束缚着等待送出的商品。
他没猜错,在眼罩被取下后,那些人就开始脱他们的衣服,张羽笙吓了一跳,想反抗,才记起自己根本没力气——刚才醒来他就发现了,他以为是药性没过,但直到现在,也依然软绵无力。这显然不是那么简单的原因。
他——或他们——就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任凭对方摆弄,给他们换上全新的、统一制式的衣服,像包装商品那样,裹上好看的外表后,装箱,送出。
张羽笙尝试过逃跑,但完全不行,真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连意识都有些模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也有那种之前闻过的香味。
他们都被装进了箱子里,被送往不同地方。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又失去了意识,他想保持清醒,但他依然做不到。这个时候张羽笙深刻发觉,自己原来还是这么弱,有这么多做不到的事情。
程临飞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们现在在哪?是跟自己一样毫无反抗之力还是已经逃出来了呢?应该是逃出了吧,他们跟自己可不一样。他们那么厉害。
张羽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完全失去意识的,那道边界很模糊,几乎没能够看清,非常平滑地就过去了,连接完美,让人不知不觉。
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不在那个什么也看不见的箱子里了,他在一个客厅里,非常明亮整洁的客厅,与外面昏暗的天气格格不入——这里的照明设备真好。
他发现从车子里——他们是被车子运送出来的——到出现在这里,整个过程他都是模糊不清的,他试图想起,却发现脑海里一片混沌,像浆糊。这种感觉很不好,他像是突然出现在这里一样,没有之前的记忆,缺失了那一段记忆。
让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可他又是知道的,只是不记得细节。
他打量周围,真的如一个不会移动的商品一样站在那里。这不怪他,没有办法,束缚还没有解开,他无法移动——是那种看起来如闪电一般的东西,它缠绕在身上,不允许你乱动,更别说挣扎,否则,会有足以让你后悔的电击感。
他试过,那真不好受,最重要的是,根本弄不开,他召唤出的长镰因为角度原因使不上力,切割不了。
这里应该是一户很富裕的人家,也对,这是当然的,毕竟有这种消费能力。装修很典雅,浅色系,白色为主,很洁净的空间感。窗明几净。
耳边是从外面传来的哗哗的雨声,很清晰,从他到这个区域来就没有停过,这应该就是这个区域的状态了吧。不过他已经不会惊讶了。
他觉得他的意识还是有几分模糊,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他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从里间走出来的女人。
很强烈,很醒目,很……诱人,有一种特别的气场,与装修风格格格不入。或者说会选择这种装修风格的人,不应该是她那个样子。
她很随意地穿着一身酒红色的睡衣,长及膝盖,随着走动流转着暗光,显示出上好丝绸的质量。领开的极低,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她黑色的发披着,带着卷儿,嘴边挂着慵懒的笑,一步步,像一名优雅的女士,缓慢走来,却又是极具风情的。
她靠了过来。她一只手搭上张羽笙肩膀,依着他,精致的脸庞凑得极近,红艳的唇几乎要挨上他的脸,“小可爱,怎么称呼啊~”甜腻腻的语调抖落人一身鸡皮疙瘩,她红唇微启,美眸流转,露出恰到好处的表情,在他颈项边呵着气。
张羽笙激灵灵打了个寒战,那剩余的一点儿模糊意识也清醒了过来,可看着眼前的场景,他又愣住了。这,这什么情况?
“呵呵,”女人轻轻笑了,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很有意思,“这么纯情的吗,我的眼光果然很好。”
张羽笙依然不知道接什么话,但是女人如此直接地挂在他身上,香水的味道一阵阵扑过来,手指在他脸上搔刮着,让张羽笙涨红了脸。女人直勾勾盯着他饶有兴味的目光,更让他觉得自己的脸大概可以媲美番茄了。
“呐,你不要害怕,”女人像是欣赏够了他的窘迫,慢悠悠地开口,手指依然在他脸上搔|弄着,“我不会要你的脸的,我对我自己现在这张脸非常满意。”说着又抚上了自己的面庞,一副陶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