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还未大亮,唐林突然听到门外一串脚步声。
“徐杵作?徐杵作在吗?”
“可是程捕头又送案头来了?”
……
这一串脚步声儿,来的快,走的也快。唐林这时候已经打开房门,远远的,唐林只看到一行几个身着衙役装束的背影渐行渐远。
对于这些人,唐林并不陌生,唐林养伤的这几个月,这些人也来过一两次,他们是衙门的差役,平常不怎么来,只有出了人命,需要徐杵作出面协助调查时才会来到这里。
“徐老儿,又是来送案子的?”
“是啊!又出命案喽……”
说着,徐杵作收起一卷已经看过的竹简,然后递给唐林。
唐林接过竹简,打开看了一下,里面的内容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土寨沟命案,速来协助调查。”
徐杵作已经回到屋里,一阵翻箱倒柜,不一会儿便拎着一个木盒子走了出来。
“你在家好好养伤,我这一去,少则一日,多则十天半月……”
徐杵作不厌其烦的交代了一大堆之后,就欲离去,唐林忙上前将其拉住。
“徐老儿,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多闷啊,更何况……”
唐林看了一眼远处的停尸房,故意打了一个哆嗦继续道:“带上我呗?”
徐杵作无奈摇头,唐林哪里有害怕停尸房里的尸体啊,这家伙儿,没事儿还自己偷偷进去也不知道在里面捣鼓什么。好一点的是唐林并没有乱来或者添什么乱子,徐杵作也就由他去了。
只不过,徐杵作不知道的是,唐林无意间翻到了最近一些案子的竹简卷宗,突然就来了兴致,于是按照相应的竹简案宗,将每一具尸体都对照了一遍,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啥时候突然对这些东西如此感兴趣。
唐林再三请求,徐杵作无奈只得将他带上,并约法三章,不得乱说话,不得添乱,不得乱摸乱碰。
唐林早已得意忘形,哪还管徐杵作的什么约法三章。直接说了一句:“反正就是只带眼睛呗,我懂!”说着,唐林飞快回到房中,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短发长袍,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唐林一把拿过徐杵作的木盒子道:“这个我来拿吧,也不能白去是吧?”
徐杵作无奈摇了摇头,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义庄。
山路颠簸,唐林的伤势又没好利索,再加上几个月没怎么活动筋骨了,这一段山路显然有些吃力。徐杵作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唐林,无奈将木盒儿给拎了过来。
唐林尴尬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渍道:“徐老儿啊,您这盒子里面都装的是些什么啊?沉甸甸的!”
徐杵作自顾自的边走边道:“这些啊,自然是老朽用来验视所需的工具啊!”
唐林恍然大悟道:“就是工具箱呗,用来解剖尸体的?”
徐杵作身形一顿,突然道:“这话可不能乱说,行杵作之事,怎么可以对尸体开膛破肚,此乃大不敬之举,天理难容!”
唐林突然被训斥,微微一怔,他还真不知道,杵作验尸竟然不循序解剖,难怪说欲行杵作之事,看的不仅仅是胆略。
尸体不能解剖,很大程度上限制了线索来源。能够只通过尸体表面的一些线索和尸体特征,以及案发现场的细节等就能够还原案发现场。这还需要娴熟的手法以及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经验,想到徐杵作三代都是做这个的,再加上他本身长年累月的积累,倒也不奇怪。
唐林不知道该如何接下话茬,只得转移话题道:“义庄偏僻,您一直都是徒步赶往各处去协助办案?”
徐杵作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唉,老朽的义庄,之前配备有一匹马,一辆马车。只是这乱世氤氲,那匹马却是被朝廷征了去作为战马……”
唐林听到这里,想到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的确是看到了战乱纷争的场面。不过接着就坠入了深渊,然后就在义庄养伤了,义庄建在山区,所以唐林很少与外界相处,对于大山以外的事情丝毫不知。
于是,唐林就问道:“徐老儿啊,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啊?比如说时局啊啥的。”
徐杵作对于唐林的无知已经丝毫不以为意,在他的感觉中,唐林对外界的一切都知之甚少,就连自己的家在哪里都不知道了。徐杵作便猜测,可能是唐林坠落山崖,受伤太重导致失忆。
而徐杵作本身,每次出山采购或者去办案,都会出于好心的四处打听,帮助唐林寻根问祖。无奈几个月来,并无成效,徐杵作也只得就此作罢。
唐林问及时局,徐杵作自然是侃侃而谈,为了照顾唐林未愈之伤势,两人一路走走停停,闲语不闲。
土寨沟位于一山一岗之坳,寨民不足百户,靠山吃山,虽不富足,却也衣食无忧,更无战火殃及,寨中山民倒也安居。山寨与唐林所在的义庄同属南阳郡辖地。
只不过,就在今日卯时,天还未亮,却有寨中山民在衙门口喊冤。
原本,时逢乱世,南阳郡郡尉姬大人并不想一大早就起来管这样的事情,只是,这喊冤之人正是监御史樊大人家的程管家。
姬大人自然明白,程管家打小被卖在樊大人家,是死契,也是从下人一步一步才熬到管家上来。根本没有什么亲属,如此,程管家大早儿喊冤,喊的是樊大人家的冤。
对于监御史樊大人,姬大人可不敢怠慢,虽然官职差距不大,但监御史的实权却要比郡尉大的多,因为监御史,有权利罢免和任职地方官员。
姬大人还未晨起,便有人来知会出了案子,问清缘由,他不敢丝毫携带,快速着装上了公堂。面对程管家,姬大人和颜悦色,询了冤情,问了来意。
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姬大人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忙遣人将协案公文送到徐杵作那里,就连公文都只是用言简意赅的两句话给概括了。
与此同时,姬大人不等徐杵作到来便率人去了案发现场……
唐林与徐杵作两个人一路跋涉,此时也已经到了案发地。
土寨沟三面环山,南面北面以及西面都是纵深绵长的山脉,空气幽静。地地道道的农家土寨,一阵幽怨的哭声让原本应该很安静的山寨显得突兀。
循声望去,此处山寨清一色石砌民居,只有最中央位置,一处大宅院特别显眼,青砖绿瓦,坐北朝南,必然不是寻常人家,而那哭声便是由此传出。这应该是一名中年偏老的妇人在哭泣。
思索间,两人已经到了红漆大门前,大门敞开,却无侍从守门,门前挂着三尺白幡。
春风绿了杨柳,唤醒虫蛾,春天给了人们无限的遐想。
红漆大门,头悬牌匾,着字“樊府”。
徐杵作久立而语道:“此处便是监御史樊大人的私宅,门前挂有丧布,必然是这里了!走,随我进去!”
两人相继入了樊府,畅通无阻,于门前清净相比,入门便看到侍从家丁忙上忙下布置丧礼。
这时,一身材略微肥硕,身着黑色云纹长衫的大衍老者迎了上来。
“徐杵作,一路辛苦!”此人拱手道。
徐杵作拱手回礼,却并未与其寒暄,目光扫了一眼周围道:“程管家,樊府这是……”
此人便是今日卯时在府衙喊冤的程管家,其满脸久经人事的沧桑却不失睿智,目光慈祥中带着犀利,不愧是这偌大樊府的管家。
程管家听到徐杵作问话,也只得摇了摇头叹气,便将府中昨日下午到今天早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徐杵作。
说到最后,程管家目光坚毅的肯定道:“我家小姐,绝对不可能是自杀!”
徐杵作听完也叹气道:“听程管家这么说,樊小姐的确没有要自杀的理由!不过,也不能这么妄言决断!事情的真相,老夫还要进一步取证才行!”
程管家听到这里,不由自主抹了把老泪,就要给徐杵作行上一个大礼,徐杵作见势急忙将其托起道:“程管家,你我乃是平辈,如此大礼,岂不折煞老夫了!使不得使不得……”
“徐老哥!我求您务必还我们家小姐一个公道!我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如今她风华正茂,却遭此不测,我实在是痛彻心扉啊!”
徐杵作看着程管家这副模样长声叹道:“老朽自当尽力!”
程管家招了招手,其身后便有托着一个木质托盘的女子走了过来。盘子上面盖着一块儿黑色幕布,女子一身下人打扮,走到徐杵作身前,轻轻将掩盖的幕布掀开一部分,里面赫然是银光闪闪的银两。
程管家指着托盘道:“老爷吩咐,徐杵作若是能还我家小姐一个公道,必然还有重谢!”
徐杵作摆了摆手道:“这是老朽的本分,这些银两我是不会收下的!还请程管家,带我去看看你们家小姐吧!”
程管家摆了摆手,让托着银两的下人先行退去,然后做请势,几人穿过回廊,来到了樊小姐尸身停放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