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事毕，方泽雨总算赶上去布拉格陪卓定垚考试。
走廊上，三两个考生在窃窃私语，卓定垚穿着淡绿色的舞衣，束腰喇叭袖的款式衬得她整个人修长纤细。这时工作人员叫到了她的名字，卓定垚匆忙抬起头，方泽雨握了握她的手，掌心一片冰凉。
“加油，放轻松，你一定行的！”
卓定垚朝他一笑，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进了教室。
她进去之后，方泽雨又紧张起来，盯着那扇门发起了呆。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卓定垚满面轻松地走出来，他连忙迎上去，笑道，“我总算体验了一回产房外的准爸爸心情了，以后真的要当爸爸的话，也不会陌生了。”
卓定垚脸颊绯红，轻轻捶了下他的胸口，“胡乱说什么呢！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饿了一早上，总算解放了！”
说罢蹦蹦跳跳地走了出去，一副小女儿情态，方泽雨连忙跟上。
“你不是说舞者要keep好身材么，怎么这会又迫不及待了！”
卓定垚回头做了个鬼脸，“舞者还要保持心情愉悦，适当满足自己的胃！”
吃完午饭，两人在布拉格街头漫步，卓定垚指着前面的广场有些兴奋地说，“上次我在这当街头艺人跳舞，还有很多人给我投硬币呢！”
方泽雨笑道，“哇，这么厉害，那以后我要是破产了，就靠你当街头艺人养我了，我负责数钱。”
卓定垚“噗嗤”一笑，“你呀，越来越油嘴滑舌了，天天跟程凯在一起不学好。”
方泽雨忽然认真地说，“说真的，定垚，看到你现在这么开心，我也很替你开心。不管有没有考上布拉格舞蹈学院，你都不要太介意这个结果。”
卓定垚笑道，“我对自己有信心呀，一定会考上的。倒是你，如果我以后来布拉格上学，岂不是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了，天荫在布拉格好像并没有分公司呀。”
方泽雨握着她的手，“没关系，从伦敦过来也很近，实在不行，我会建议他们在布拉格设立办公室，让我过来办公。”
卓定垚心里很感动，她知道方泽雨不是嘴上说说而已的，是真心在打算，还是打趣道，“怎么，这就不管你的充电宝和两个朋友了？”
方泽雨亲了亲她的手背，温柔地道，“管他们呢，一直说我见色忘友，那我这次就真正见色忘友一回！”
电器铺里，程凯忽然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嘟囔道，“泽雨那小子说是去陪女朋友，明明就是想偷懒，等他回来一定饶不了他！”
此时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香港，却是暗流涌动。
对于美国政府出手救市的消息，天荫、季生、傲堂已是悉数得知了，却是反应不一，几家欢喜几家愁。
酒店套房里穿着浴袍的方孝聪和助理郭志昌一起紧张地盯着电视屏幕，听到陷入财产困境的房利美和房贷美被政府接管之后，仿佛劫后余生一般，大喜过望。
郭志昌趁热打铁道，“不如咱们再追加一批投资吧，除了填补缺口之外，还能大赚一笔呢！”
方孝聪对他的判断已经深信不疑，于是点头如捣蒜，“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办吧！”
而在季生集团，气氛又不一样了。
章明晞狠狠按下遥控器的按钮，把电视关上，胸口起伏，气不打一处来地说，“美国政府是不是疯了？房利美都那样了还要出手接管！这下方家又缓过气来了，如果方孝聪这时将所有期权抛出去，咱们之前的布置就白费了。”
贺天生从文件里抬起头，笑道，“稍安勿躁，我敢肯定他不会这么做。而且美国的次贷危机牵涉这么广，现在风传，雷曼也要完蛋了。”
章明晞冷静了一会，试探性地问，“雷曼这种有几百年历史的大银行，一旦陷入危机，美国政府是否会出手呢？”
贺天生摇了摇头，“雷曼是私人投行，美国政府如果救的话，就是跟纳税人对着干。如果不救的话，那我们就赢定了。”
他换上笃定的微笑，“明晞，我们的目标总算快要实现了。”
高哲快步穿过走廊，来到电梯前，潘力晨连忙抢先一步按下他要去的楼层。
这时保洁工英姐提着拖布路过，笑着和他们打招呼，“高先生，还有阿晨呐，到时间吃午饭了。”
高哲对她笑了笑，“您先去吧，我们一会就去了。”
最近他脸上很少出现过笑容，大厦里的员工都是噤若寒蝉，唯独英姐不怕他，总是满脸和善地提醒他工作虽忙也不要忘记了吃饭。
二人进了电梯，潘力晨不禁感叹，“还好英姐不懂买股票，市场再差也影响不到她。”
高哲摇了摇头，“可她的老板买了，还不止一点，如果这个市场崩了，她照样会倒霉。”
潘力晨叹了口气，心里暗骂，这万恶的次贷危机。
高哲从忙碌之中得到一口喘息的机会，就立刻给郑思妤去了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郑思妤的声音还有些睡意朦胧，高哲打趣道，“你不是一向早起的么，怎么这个点还在睡觉。”
那头郑思妤抱怨，“加拿大现在还是凌晨呢，是你扰人清梦了好不好。”
高哲这才醒悟，连忙赔不是，“抱歉，最近太忙了，忘了算时差。对了，能不能问问你爸妈，他们买的是哪种类型的股票？”
郑思妤清醒了一点，打趣道，“这么晚打电话过来就算了，还是关心我爸妈。你放心，他们都没有买股票，好像是做定期的理财产品。”
高哲稍稍安心，答道，“那就好，你早些休息吧。”
郑思妤有些不舍，问道，“你怎么这么紧张，是最近市场出了问题么？”
高哲沉吟片刻，还是说，“也不算是，不过伯父伯母旅行回来的话，你还是让他们去银行问问清楚吧，安心点。”
思妤答应了，依依不舍地和他说了会话，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高哲便让她去睡了。
挂了电话，高哲还是觉得眼皮跳的厉害，揉了揉眉心，打电话叫潘力晨来办公室一趟。
当夜，卓家书房。
卓定鑫和卓定淼低着头站在桌前，听着卓启堂大发雷霆，“叫你们跟保利合作，为什么自作主张选了昌鸿？如果昌鸿出了问题，整个项目都会被搁置，你知道公司会损失多少？！”
“爸，可是……”定淼刚想解释，立马被卓启堂打断。
“可是什么可是，我不想听！你们都给我出去！”
定鑫和定淼只好灰头土脸地走出书房，卓启堂来回踱步，忽然又听见门被打开，正想发火，只见卓定垚怯生生地站在门口，立马换上了慈父面容。
“定垚，你怎么来了，快坐吧。”
卓定垚坐下，开心地道，“爸爸，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卓启堂这时才注意到她手里的信封，忙问道，“什么好消息？”
卓定垚拆开信封，递给他，“我被布拉格舞团录取了！”
孰料卓启堂面色一变，冷声道，“胡闹！英国那边我已经全部都安排好了，你不去也得去！”
卓定垚不解，“爸爸，你怎么变得这么专制？去英国就一定好么，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不可以自己做决定？”
“不是不让你自己做决定，而是英国有你叔父在，有他照顾你我才能放心呐。”卓启堂按下火气，苦口婆心地劝道。
可卓定垚完全不买账，愤愤地道，“我既然能凭实力考进布拉格舞团，证明我可以照顾自己了！”
“可是……”卓启堂刚想开口，就被卓定垚截断。
“人人都当我是富家千金，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没想到爸爸你也是这么想的！”
他再也按捺不住，大声道，“你怎么性子这么倔！你哥哥也是你也是，一个两个都不听人劝，总以为自己是对的，等到出了问题再来找我！你一意孤行要去布拉格，以后出事怎么办？”
卓定垚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也大声反驳，“哥做错了事为什么要迁怒于我？你简直毫无道理可言！”说罢便气冲冲地走了。
剩卓启堂一个人在屋里，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好似平白老了十岁。
第二天一早，方泽雨就被一个电话叫进了卓启堂的办公室。
见自己未来岳父阴沉着脸，方泽雨不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启堂叔，最近身体可好？”
“前些日子你是不是陪定垚去布拉格考试了？”卓启堂单刀直入，没有理会方泽雨的寒暄。
方泽雨一愣，只好点头承认。
卓启堂脸颊一抽，明显压抑着怒气，“定垚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么？我做的事都是为她好，你应该明白才是！这两天她早出晚归，在家都不见人，电话也不接，既然你有参与，就应该劝劝她，别这么任性了。”
方泽雨轻叹，“您也不是不知道定垚的脾气，我要是劝她说不定会起反效果，不如陪着她一起，也安心一些……”他觑了眼卓启堂的面色，见稍有缓和，又道，“不过定垚也不是因为任性，一会我带您去个地方您就知道了。”
排练室里，卓定垚一个旋身，脚踝突然受力，导致旧伤又被撕扯，疼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勉强扶住了栏杆。缓了好一会，她紧了紧脚上的绑带，又开始练习，仿佛刚刚的伤痛从未发生。
卓启堂站在门口远远看着，眉头紧了又松，好几次下意识伸出手想扶她，又收了回去。方泽雨暗自叹息，解释道，“定垚平时练舞就很刻苦，这两天为了保持状态加入舞团，更是拼了命的练习，再加上心情不好，好似在发泄，劝都劝不住她。”
卓启堂无奈地摇摇头，已经没了怒火，“这孩子这么倔强，也不知像谁。”
方泽雨趁机道，“我从认识定垚开始，她就一直说自己像爸爸。”
卓启堂看了他一眼，方泽雨连忙收敛了笑容，“我当初也想不到定垚会考上布拉格舞团，但是她真的很努力，所以得到了回报吧。如果您实在担心她一个人，我可以去英国分公司工作，一周至少飞去布拉格一次看她，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卓启堂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望着卓定垚的身影。她脸上没有伤痕带来的痛楚表情，只有舞者的虔诚。
卓定垚练完舞，并没有回去卓家，而是去了天空之镜游乐场，找了条长椅蜷缩在上面，痴痴凝望着游乐场的灯火。
忽然背后传来脚步声，卓定垚一惊回头，却看见了拎着纸袋的卓启堂。
“爸？你怎么来了？”
卓启堂挨着她坐下，取出纸袋里的糖水盅，“小时候你不开心我就带你来这里，喏，我还带了糖水，趁热喝吧。”
卓定垚撅起嘴，借题发挥道，“你果然一直当我是小女孩，不开心就给糖吃。我啊，现在要keep身材，不吃宵夜的。”
“好了好了，知道你辛苦，特意叫老板少放些糖，放心吃吧。”卓启堂揭开盖子，递给她。
卓定垚眼眶有些发酸，安静低头一勺一勺舀糖水。
“那天是爸爸不对，情绪太激动了。但是一直以来都迁就你，真不知道这样好不好……”卓启堂絮絮叨叨地说着，仿佛就是个普通的父亲。
“爸爸，你要是相信我这次，我绝对不会令你失望的！”卓定垚看到他态度松动，本想趁热打铁，让他同意自己去布拉格的。
结果卓启堂拍拍她的肩膀道，“今天太晚了，快点吃完了咱们回家吧。”
卓定垚心知没法那么快说服他，只好不吭声，乖乖低头吃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