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常远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尽管一开始确实被魏坚抛出的三个字惊吓到了。他反应极快地稳住了自己,叹气道:“营南已经消失了很多年,早就今时不同往日了吧。丁辉确实才华出众,但无缘无故将他说成是营南人,也太……”
魏坚挑眉道:“常将军似乎对我有些误会,我对营南没有偏见,也没有恩仇,要不是有人在我面前提起他们,我都不知道我大魏还有这么个地方。……再说,这是丁辉亲口告诉我的,我觉得没有去解释真假的必要,之所以告诉常将军这个,只是想说明一下丁辉身上的病还有其他原因的可能性。”
常远琢磨了片刻,深沉地叹气道:“王爷说的有理。不过营南人销声匿迹了这么多年,想必丁辉有苦衷才会隐瞒自己的身份。”
魏坚笑道:“要是和他站一起的是常将军,丁辉就不用跟我们解释那么多了。姚将军对南疆的事情知道的太少了。”
常远道:“守一方水土的人,自然要多去了解。平时南疆军务多以姚将军为主,这些乡土俗情的繁杂事情都是我和丁辉的职责。不过据我对丁辉了解,他和一般的营南人还是有些不同的。至少他善恶还能分得清。”
魏坚顿了下,想起了丁辉对李安庆的态度,缓缓地点头,道:“但我也听说丁将军的性情……不是很和气。”
常远讪笑道:“这都是以讹传讹。我们行军打仗的,人命手中过,寻常人自然对我们有所误解。王爷,您尽管放心,丁辉的为人我可以担保。您若实在怕出事,我可以让丁辉在王爷面前领下人头状。”
人头状是大魏的一种军令状。军令如山,但也分轻重缓急,三等军令为快马令。二等军令为鸠毒令,人头令是最高的军令,称为一等军令。
魏坚没有军籍,闲散王爷也受不住这么高的军令。
“常将军这不是寒碜我吗?我这王爷的头衔上头才几天,都没焐热。军令就不用了,我没这么大的权。不过常将军的诚意我领了。人我也可以让你们见上一面。至于能不能带走……我只能说,现在还不行。”
常远悄悄地吁了口气,在他背后的人却不是很淡定,眼看着骚动渐起。
姚有连忽然从白癸身后带着一身煞气地拐了出来。
“怎么?丁辉找我内斗,王爷秉公处理,你们不服?”
常远一看到姚有连,拱手道:“原来姚将军也在这,常某眼拙,失礼了。”
姚有连冷着脸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哼道:“你和丁辉穿一条裤子。哪里还看得到我。我姚有连今天就把话搁这儿了,王爷既然答应你们能见丁辉一面,我没意见。但你们要敢得寸进尺,我也不怕跟你们撕破脸。”
常远道:“要真是丁辉的错,常某一定让丁辉跟姚将军赔罪。随您处置,如何?”
姚有连勾着嘴角,嘲笑道:“总算说了句顺耳的。把你背后的那帮人滚远点,看着烦人。”
常远吐出一口气,回头和自己随身带着亲卫嘀咕了两句。那亲卫立刻回头,开始将堵在门口的人带走。
常远看向魏坚。
“就卑职一人随王爷进去见丁将军,可以吧。”
魏坚点头侧头对姚将军说:“有劳姚将军注意一下山寨附近的动静。”
常远进了山寨,一路往里走。走了一半,忍不住问:“王爷,我看着山寨的木屋都漏风,怎么能让王爷您住这样的地方。不如卑职护送您回荆州,这山寨的尸坑,我派重兵把守,保证万无一失。”
魏坚玩笑似地说:“万无一失?”连梁今今自己都保证不了能做到这个程度呢?不知道她听到了,是不是要跟常远跳脚,试试到底谁才能打到对方的脸。
魏坚不可能让人打梁今今的脸,于是试探地问了常远一句。
“和江湖人打交道,可不是人多势众就能立于不败之地。我听人说过,要驱动祟尸,功力高深一些的,只要靠近了便能做到。这山寨破地零零落落的,指不定现在哪个角落躲了邪教的人。常将军纵是真的有这份能耐,我也不敢把这个责任推到常将军身上。毕竟我也算是接触过祟尸,知道那玩意到底有多危险。”
常远叹道:“既然如此危险,大魏为何不兴焚尸葬呢。”
魏坚斜他一眼。
“祟尸多为习武者。先宗建朝又下了江湖朝廷分治的令,管不了啊。常远身处南疆,也知南疆有多难管。可我大魏除了南疆之外还有其他的地方呢。再说了,邪门歪道由来已久,哪是谁禁就真能禁得了的。能尽量遏制他们出来害人就已经很吃力了。”
常远身在南疆数载,对魏坚说的这番话深有感触。他喟叹道:“也是。治标不治本。关键还是灭其根源。”
根源在哪?自然是南疆进来蠢蠢欲动的邪教。
两人边谈边前走。
梁今今几人亦步亦趋地坠在不远处。颜子芸探头探脑,几次差点小跑过去,被白癸拽住了胳膊,把人带在了身边。
白癸皱眉道:“那常远不是寻常人,万一要是注意到你们的身份就麻烦了。”
颜子芸瞅了一眼离他们越来越远的梁今今,问:“你怎么不说今今?”
“她是梁大人的千金,身份跟我们不一样。”白癸道:“这个常远将军我略有耳熟,据说这个人看人神准。谁被他盯上了,八辈子祖宗都能让他翻出来。”
“……这么巧,我想知道我爹娘是谁。”颜子芸道:“他不是个打仗的人吗?整天关心别人的八辈子祖宗干什么。”
“行军打仗又不是会打架都行,军情比什么都重要。而且外界对常远的印象和梁大人差不多,都是出了名的笑面虎,实力不可小觑。”白癸正儿八经地给颜子芸说明。
一提到梁瑞,颜子芸就怂了。
丁辉虽然名义上是被关起来,但实际上只能算是软禁。这几日他吃喝都和魏坚没什么两样,半点都没有被亏待过。
常远走了一路,大致上也了解这个山寨的居住条件。再跟着魏坚到了关丁辉的木屋前,就只剩一脸的震惊了。
魏坚客气道:“丁将军就在里面。这山寨好房子都给他烧了。这已经是最好的地方了。”
常远拱手朝魏坚道谢。
“王爷仁慈,还如此照顾丁将军。”
魏坚假惺惺道:“丁将军这身子骨,哪能随便关他。要是出事了,是我大魏的损失。”
常远干笑了两声,敢怒不敢言。
魏坚说完,抬起右手。
一道黑影不知从哪里掠了过来,眨眼间又没了影——魏坚手上多了一把铜制钥匙,嘴上喃喃道:“虽然这山寨的木屋破落地一脚就能踹开大门,不过样子还是要装一下的。”
不等常远应话,门吱呀一声开了。
里面端坐在桌前的人抬起眼,目光清清冷冷地飘了过来,随即绽出一抹娇弱的冷笑说:“你来干什么。”半点都没有高兴的神色,甚至还端出了极不耐烦的模样。
魏坚愣了下,意外地发现这俩也没常远表现的那么要好嘛。
常远道:“犯了错还这个态度,小心贺将军知道了又罚你。”
丁辉不吃这套:“罚便罚了,跟你何干。”
常远笑得温和,对丁辉恶劣的态度一点都不生气。
“王爷在这,不要闹脾气。”
丁辉淡淡地撩了一眼魏坚,平着声说:“王爷还有什么要问吗?”
魏坚说:“常远将军一早就带着你的人在山寨门口堵我,非要带你走。不过,事情还不曾有进展,我还不能放你,只能让他见你一面。”
常远道:“王爷,可我已经将齐威带过来了。”
“那能证明什么?”魏坚反问道。
丁辉道:“王爷说的是。齐威不过就是个棋子,他背后有人。这个人可能是我,可能是常远将军,也有可能是姚有连。”
魏坚道:“不过齐威身上的答案,应该也藏不了多久。”他在看到齐威的时候就已经做下了安排,肖映应该会在不久之后将他要的答案带进来。
梁今今靠在门口。
白癸在颜子芸前面,快步过来问:“怎么样?”
梁今今说:“没事。”
颜子芸皱眉嘀咕说:“魏坚到底在盘算些什么?我怎么又看不懂了。”
梁今今深吸了口气,小声说:“常远今天过来这里,目的是丁辉。说明丁辉对常远来说,在某个方面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我一直注意着常远,他听到魏坚道破了丁辉的身份后虽然震惊了,但是他第一反应不是对这个结论表态,而是指责魏坚无缘无故扣帽子。但是在这之前,他一直循规蹈矩的保持礼貌,没失一点分寸直到这个时候。这种反应我可以理解为是他气急败坏之后的失态。”
“我想他应该知道丁辉的身份。”
“……”白癸道:“人还在里面呢。”
梁今今侧头看了里面一眼,俏皮的炸了眨眼,嘴上却冷冷淡淡地说:“那一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