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哥一见他来了,放下了手上的活,笑得矜持又腼腆。
“怎么有空来这边?我听说你刚到了忙地不可开交,都没敢去打扰你。”
“确实不可开交。所以把活丢给比较能干的人了。我一个没名没分的三皇子,吃饱了撑的做那么多事情。”魏坚冷哼了声,一屁股落在肖映递过来的凳子上,翘起了腿。
肖映纳闷,他们不是来看漏洞的吗?
寻哥站在一边,瞅着魏坚的脸色,柔声问:“要吃点什么吗?我这零嘴不多,也不是特别好吃的玩意。”
魏坚道:“寻哥,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寻哥顿了下,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魏坚朝他凑过去,问:“这是什么香味?”
寻哥尴尬地往后躲了躲,道:“我就爱种些花,可能是花的味道。”
魏坚吸着鼻子嗅了好几次,凝神道:“不像,像香料。”
“真是花 。”寻哥朝他们住的院子后面指了指,说:“就在靠山里面一点的地方,都是应鸠山里面特有的花,可能和外面的不太一样。”
魏坚寻思了下,问:“稀奇吗?我想看。以前妍妃还在世的时候就喜欢摆弄一些花花草草,可惜我没见着人。都是皇兄带我去看的。”
寻哥神色有些阴晴不定,踟蹰了半晌,才支吾道:“可能……可能就是那一些花种流出来了。那年失火差不多烧光了整个行宫。到现在宫内都无法再长东西。不过山野中的花没有那么娇气,我种的那些多半是很多年前随风吹出来的。”
魏坚听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却硬是压下了这点不舒服的感觉,直盯着面前清秀的男人问:“我想看看,能带我去吗?寻哥。”
寻哥叹气,说:“当然。不过过去的路不太好走。可不能跟我抱怨。”
魏坚眯起眼冲他笑笑。
“当然不会。”
肖映还没想明白他的三皇子到底想做什么。就见魏坚起了身,跟在寻哥身后开始往山内走,下意识地追了上去。
和前面那条用石子铺出来的小路不同,去往后院的那条山道相对较窄,土质也松软,踩上去整个人都会往下陷一点。而且杂草丛生,还有不少荆棘拦在半路上。
这路是相当的不好走。
寻哥一边走一边吩咐道:“小九,小心点。替三皇子清清路。”
肖映闻言就要走到魏坚前面去,却被魏坚拦在原地。
“站我背后。”
“……”肖映只得乖巧地跟在后面,听着魏坚道:“寻哥你别走那么快,这路我可一点都不熟。”等他慢条斯理地把话说完,寻哥已经走出老远。
他回过头,站定在原地遥遥地朝魏坚看。
“三皇子。”他忽然改了之前那种柔柔弱弱的说话口气,“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魏坚也站定了身,装傻道:“寻哥你在说什么?有点远,我没听清楚。你站那别动,我慢慢走过去就好。”
寻哥忽然提高了声音。
“别装了,把话说开吧。”
魏坚终于不动了,他抬起头,再次问道:“告诉我那是什么香味。”
寻哥摇头说:“告诉你你也不知道。”
魏坚也不客气了。
“那我猜下好了。那是一种毒,你身上的味道不算重,所以只能到扰乱人心志的地步。寻哥平时吃饭全部都只吃自己做下的饭菜。也是因为这些毒,对不对?”
“百年难得回来一次,你竟然也能发现这个。魏坚你小时候明明没那么细心。”寻哥深吸了口气,道:“果然这些年在魏东临的身边,他也把你改变了。”
“我只是长大了而已,虽然我自觉本质还没变。”魏坚颇为不要脸道:“我记得我从小就特别贴心惹人疼啊。就好比你身上的味道我至今记得清楚。……这个味道当初在妍妃的宫里面我闻到过一次。”
寻哥道:“少试探我。妍妃的死跟我无关。”
魏坚喃喃道:“那是谁?你这些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应鸠山山水都同其他地方不同。这些花自然就是山中特有的。”寻哥道,“你想说什么。”
“为什么要养祟尸。盛京那具尸体是你从行宫内带出去的吧,你究竟想干什么?”魏坚说道这迟疑了下,“你一个人做不出那么大的计划。谁是你的同谋。”
寻哥冷笑,面上竟然显出了一股说不出的艳丽。
魏坚心下一跳,正觉不好。前方不远处的人身形一闪,消失在山林当中。
肖映本能往前一冲,追了上去。魏坚想喊都来不及,他咬了咬牙,怒道:“这死孩子,谁让他追的!”
幸亏这时候还是白天,天光还大亮。魏坚小心避开荆棘,一步一歪地走进山林里。
肖映动作快,魏坚正在里面歪歪斜斜迈步的时候,他忽然闪回了魏坚的身后,低声道:“寻哥似乎对这一带很熟悉,我没追上。怕三皇子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就折回来了。“
魏坚咬牙道:“折的好,看在你对我这个三皇子还有点心,今天就原谅你。”
“……”肖映莫名觉得他这个从来不生气的主子在生气,惊得没敢说话。
魏坚顺了片刻的气,才问:“摸过里面的情况吗?”
“摸过了。”肖映急忙回道:“看不出什么明堂,像个普通的树林。”
魏坚道:“那应该就是个普通的树林了。”他叹了口气,道:“回去吧,不追了。”
“啊?”肖映紧跟在魏坚身后。
“那气味是毒,我们对这个不了解。万一中了陷阱,两个人都得丢小命。”魏坚道:“回头跟年叔他们说一声,大家都小心一点。贴个告示什么的。”
肖映点头。
两人回到行宫门口,肖映去通知年英他们,魏坚则往里面冲。
周统领和聂将军正在深入探讨布防问题,一抬头就看到魏坚跟头牛似的冲了进来,下意识地停了讨论。周统领看他那吃瘪的模样直笑,问:“怎么了?”
“让人给跑了,麻烦有点大。”魏坚道。
“谁?”周统领问。
“制毒的。”魏坚道:“不确定是不是放人进来的。我觉得不止他一个。”
周统领喝着茶瞅他。
“身边的人摸过底吗?”
魏坚问:“摸底的事情不是你在做吗?我负责动手的。这可是你说的。”
周统领转开视线。
“你跟那帮看门的人比较熟。我插手就露陷了。”
聂有道听半天依然稀里糊涂的,只得问:“什么制毒?”
魏坚把视线转到聂有道脸上道:“一个叫祁寻的人。劳烦将军吩咐下去,不管在哪里见到这个人,能跑就跑,跑回来报信就好。”
“……他怎么了?”聂有道问。
魏坚叹气,道:“说来惭愧。我和行宫还算挺有缘的。到前阵才知道有些人真的变了。”人家还有脸说他变了。
明明就他最刚正不阿了。
聂有道看他装腔作势不回答问题就觉得牙酸。周统领孜孜不倦地替只想着感慨的魏坚解释道:“行宫大门守卫里有一个老守卫,叫祁寻。这个人是个做毒的。我和三皇子查了很久了。之前就认定他和五堰镇以及盛京的祟尸案脱不了干系。”
祟尸案对于外界的人来说,大家都只知道五堰镇上发生的那一件,盛京之中的那一件就鲜少有人知道了。聂有道一下子知道了这么多的事情,情绪上有点缓不过劲来。
“所以三皇子来这一趟,不单单只是为了行宫的问题来的?”
“我比较能干。”魏坚坐直了身,”还请聂将军看在我这么艰辛的份上,请尽量不要嫌弃我外行。”
聂有道尴尬地笑。
“岂,岂敢……”
周统领无端也跟着感叹。
“公归公,私下归私下。术业有专攻的事情我们还是要听内行的。三皇子没必要这么操劳,凡事有我们。”
魏坚翘起了二郎腿道:“没说这事。既然人跑了,我们总要追。应鸠山内部有你们俩守着我不怕。关键是外面。”
聂有道问:“应鸠山天然屏障,除了太河口那边。……其他地方不好找吧。”
魏坚道:“是啊,人家怎么放人进来的入口我们一直没找到。除了入口这边,四面屏障哪边都有可能是漏洞。”
周统领忽然拿起了手边的本子。
“这不是整理过吗?上面看不出来?”
“……我派肖映去有疑点的地方看过了。后山有一片地方问题很大,但我们不敢进去。”魏坚叹道:“我也不赞成进去送命,所以想了个迂回的办法。”
聂有道顿了下。
“怎么个迂回的办法?”
“我给五堰镇的大理寺外使送了封信。让他帮忙号召下五堰镇上的猎户们。我们这边就开个悬赏通缉。”魏坚定神道:“只要能抓到人,一切都好说。”
周统领看了魏坚一眼,嘴角抽动了下——他原本想说点什么,可最终还是没开口。
聂有道寻思着说道:“三皇子的意思是,从外面包围来抓人?”
魏坚笑道:“主要还是提醒民众们有这样一个人存在。祁寻这个人我了解,白白净净一向无害。他想要骗什么人,易如反掌。”
周统领斜着眼看魏坚,道:“光靠民众不成气候。还是我去吧。”
魏坚也斜眼过去。
“应鸠山的布防呢?”
“这里我还没接手,现在插手太多对聂将军不好。”
聂有道有些尴尬,说是不好,说不是也不好。
魏坚琢磨了一会,松了口道:“那……就有劳周统领了。”
话说到这,周统领当即起身,朝聂有道拱手告辞,转头却对魏坚道:“能劳烦三皇子陪我走一程吗?”
魏坚愣了下,道:“有事?”
周统领点头。
魏坚特意把肖映留在了聂有道身边,和周统领出了门。
出了行宫之后,周统领放慢了脚步,道:“祁寻是你的救命恩人吧,这事你也下得了手?”
魏坚一脸坦然。
“你专门就是为了这个事?”
周统领再次点头。
魏坚轻咳了一声,郑重其事道:“那是我跟他的私事。现在办的是公事。方才谁还说了公私要分明呢。”
“你太积极了,”周统领道:“让我有种你被逼急了的感觉。魏坚,站在好友的立场上,我希望你不要太逼自己,凡事……”
“得了得了,你就是瞎操心。我可不知道自己哪里被逼了。”魏坚劫了他的话,“人总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我只是希望寻哥最后能明白这个道理。”
周统领道:“明白了又怎么样?你想清楚了,你这样一棍子打下去,后果是一条命。”
魏坚所有的话忽然之间卡在了周统领的那‘一条命’上,良久,他绷着的那一口气终于稍稍吐出了一点。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