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映的脚程果真是快,不到两个时辰,就见他背着个巨大的包袱回来了。
魏坚正在内堂和聂有道说话,眼角瞥见肖映回来了,顿时脸上一喜。
“哎呀,送饭的来了。”
肖映道:“路上碰到了周统领,他也带了点东西,不过没我走得快。您先垫垫肚子,一会再吃。我给后院那边送点过去。”
魏坚挥手由他去,又招呼聂有道一起吃。
聂有道摆手,颇为正派。
“周统领何时能到,我们这还有准备,我对行宫的布防还不熟。”
“不要紧,我熟。”魏坚道。
“……”聂有道心道,这三皇子不是事先说了让他跟周统领谈吗?
魏坚道:“从昨天开始我不眠不休把你留给我的卷子都看完了。肖映帮我整理了问题综合,所以现在办起来事来方便得很。”
“……”聂有理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甚至心理还生出了一点愧疚。布防这种事情,对于一个整天蹲在盛京三皇子府里的魏坚来说,自然是他这个身经百战的将军要懂一些。
现在却被魏坚给抢走了饭碗。
不,实际上是他自己亲手把饭碗丢给他。聂有道在气势上立刻矮了半截:“这本该是卑职之事,劳烦三皇子如此费心。”
“无妨,我就喜欢挑毛病。”魏坚说着,往边上一伸手,肖映机灵地把自己收拾好的本子递到他手上。魏坚满意接过来,翻开递给聂有道,“将军打仗打得多,我只是整理一下,您看一眼就能比我明白。”
聂有道对文书之类没什么概念。
他的顶头上司在这一趟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吩咐过他,万事不可较真。随便一点只要熬过去了没事了。然而这件事早在半个时辰之前被魏坚的一番话把他的念头搅没了。
魏坚道:“应鸠山四面群山,是天然的屏障,只有行宫入口一个地方能进来。但并不是绝对。”
聂有道应声:“什么意思?”
“若是有能人,对山中情况甚是熟悉,那么屏障就不再是自己的屏障,也有可能是别人的屏障。”魏坚道“三年来,每年都有人擅自闯入行宫范围。有多少是误入,有多少又不是?”
聂有道正巧翻到这里,盯着上面列出了条数,惊地睁圆了眼。
“一个月九例?”这个数字看似不多,但这只是被发现的,没有被发现的呢?谁知道这偌大的应鸠山,在布防的某一处是不是已经被破了。
“聂将军觉得多还是少。”
聂有道:“自然是多了。这只是被发现的数量。另外,同一个人被抓到的字数也太多了,为何会放了。”
魏坚凑过去,指着上面的人名道:“这个叫范远东的人,半个月前在应鸠山外的山脚下在一波打架斗殴当中丧生了。”
聂有道松了口气。
“咎由自取。”
“我也这么觉得。”魏坚应道。这时候外面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魏坚抬头正看到连氏弟弟连锦新跑进来,说:“三皇子,周统领来了。”
魏坚点了点头,这之后跟在连锦新后面追进来一个兵,躬身给聂有道请示,结果一抬头对上了魏坚似笑非笑的眼。
“将军……三皇子。外面有人……”
聂有道沉着脸道:“还不快请进来。”这帮混账来这之后操练少了,越发不像话了。连个行宫守卫都追不上,丢他们东边水军的脸!
片刻后,周统领踩着他刚劲的步伐踏进了大门。
“三皇子,聂将军。”
这口气干脆爽利,聂有道看他态度平静没有迟疑,心想这人应当早就知道他的存在了。
聂有道起身拱手作礼。
“久仰,请坐。”
周统领不客气地边上坐下,先是看向三皇子,小声道:“我可是丢下我的正事来的。”
魏坚指指聂有道手上的东西,道:“聂将军对行军布防这方面比我专业,你们应该容易谈。我就在边上听,有意见再说。”
周统领点下头,直接拖了椅子,坐到了聂有道跟前。
“大家都很忙,我们就……直接开始?”
聂有道连忙把本子翻开,摊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
周统领道:“三皇子的意思,莫不是之前那一套布防已经不安全了,现在要全部换掉?”
魏坚脸不红气不喘,道:“我出手手笔比较大。”
聂有道迟疑道:“我……个人建议在重点的位置做调整就够了。”
魏坚道:“先宗布防的手法都是相辅相成的,你更换了一个地方,就等于全部都要相应做更改。反正都要改的,为什么不完全都弄一套新的?”
周统领摇头道:“布防是需要人手的。旧的已经得心应手,现在来换,漏洞更多。”
聂有道点头:“是,不管做什么,让人熟练反应过来并且立刻能动手的程序才是最好的。三皇子的顾虑是没错,但全部都换新的,不现实。”
魏坚抿着嘴,半晌道:“反正我个人就是这个建议。如果老手怕不习惯,那直接就把行宫里外所有人都换掉不就好了?”
聂有道和周统领都被他这种财大气粗的态度震惊了。
聂有道沉着脸不敢说话,周统领直接给他冷笑,道:“魏坚,你说出这么外行的话,会让我们的讨论进行不下去的。”
魏坚不以为意。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漏洞就摆在那,就看着你要怎么动他。”
“……布防这种东西,基本都是在经年累月的经验中逐渐形成细致的防线,牵一发而动全是那是毋庸置疑的。”周统领道:“你倒好,张口就换新的。谁给你换?”
魏坚张了张口,看看不知何时又回来站在屋中阴影里的肖映,没有开口。
周统领看了他一眼,便转开了眼,认真看向聂有道。
“他这个人外行的很,就一张嘴能说会道,干不了实事。就我们讨论吧。”
这赤裸裸的排挤态度,魏坚只得起身说:“那你们谈吧,给我一个最完美的办法就好,我出去走走。”
刚走了两步,周统领忽然喊住了他。
“三皇子留步。”
魏坚站住了身,回头的时候见周统领朝他径自走过来,手里不知什么捏着一封信。
他赶紧往周统领面前走了两步,笑道:“哎呀,哪个贴心的小情人思念我了?”
“盛京里最看不上你,也最记挂你的那位给你的。”信一落到魏坚手里,周统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回头冲着聂有道说:“五军有协议,三个月一换守卫。这一趟因为出状况了,所以聂统领需要待上五个月。五个月后是我来接班。”
聂有道点头。
这个安排一早就有说过,大家心里都有数,谁都不会违背先宗的安排。
“所以聂将军要在五个月的时间内布置好一切,时间短任务急,压力很大啊。”
“……”聂有道忽然后悔了,这一两个都在给自己压力啊,还派不上什么用场!
两人说话之间,魏坚已经出了门。
“发现情况了?”
肖映瓮声瓮气道:“我……不是很确定。但是那人身上的味道比之前更重了。又不是药味……”
魏坚忽然加快了步子往前走,肖映悄无声息地跟在他后面,问:“要去哪里?”
“后山。”魏坚道:“我们去现场看漏洞。”
肖映没听明白,小声问:“什么漏洞?”
“布防的漏洞。”魏坚道:“刚才老周提醒我了。先宗布下的防御肯定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哪里有动静,别的地方一定会知道。几乎不可能有漏网的可能性。但是聂有道却完全没有撇去这种可能性。说明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里布防有问题。”
“三个月轮一次守军,东边的水军和南疆不一样,没有不传达给自己同伴的理由。”魏坚说到这顿了下,“小九,一个人会把这么重要的问题忽略,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肖映挺直了腰杆。
“第一,他不熟、第二,没人提醒他。第三有人传递给他这个问题不重要。”
魏坚欣慰的拍了他的肩,道:“答得好。但是聂有道不是傻子,他是个有过上战场杀敌经验的将军。布阵上有那么大的漏洞,他不可能不知道。”
“有人不让他去做。”肖映反射性地答道,“我不明白,作为接了任务的守军,最好分内之事不是义务吗?他们这样不怕先宗生气砍他们的脑袋吗?”
魏坚道:“恐怕先宗还没来得及生气,就已经被这个陷阱吞了。”
虽然魏坚平时就不是个正儿八经的主,但今天他说的那句话没错——行宫真的就是先宗扎在心口上的一根刺。先宗想拔很久了。可是那根刺一直深扎在他心脏上,拔出来的话就会在心口上留下无法愈合的伤口,到时候会血流不止,反而加快他的死亡。
“……”肖映的直脑子听不懂,于是接不上话,只是默不作声地跟着魏坚往里面走。
绕过行宫的宫墙,有一条平坦的路,笔直往里面走就是年英他们住的地方。
行宫原址是一座山中湖。湖水早在二十多年,甚至更高的时候就被自然抽干了。但是沿路走进去,还能看到当年湖水冲刷的痕迹。
山湖不小,偌大的行宫实际上也只是占了山湖的一半,另一半空在那,比年英他们开垦出来,种了点山野菜什么的。
魏坚带着肖映熟门熟路地进去。遥遥地看到有几个人影在不远处晃动。
肖映一眼看到了里面有点眼熟的身影。
“好像是寻哥他们。”
魏坚看着有点远,说:“你过去打个招呼,先给我搬个凳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