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震惊地看向白癸，所有的声音在喉咙底压了许久之后，才找回点声音。
“呵，这种拙劣的胡言你也信？”
白癸道：“我以前确实不信。不过就现在看来，我能信三分。”
魏坚失笑：“哪里让你信了这三分？”
白癸道：“看你对庆王的提防。你这个人，要不是有十足的把握，绝对不会这么小心做事。”
魏坚拿他没办法。
“我不过是排挤了一个梁今今，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白癸深吸了口气，道：“魏坚，你知道我并不是单指这件事。”
大堂内沉默了很久。
直到白癸发觉魏坚的神色不太对劲，才转了注意力到他的身上。
“魏坚？”
魏坚抬手。
“我在想谁还知道这件事。”
白癸皱眉。
“不否认了？”
“反正就你知道，也不算是绝对不能说的事情。”魏坚道。
“真的假的？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连先宗都闭口不谈。白当了那么多年的恶人……”白癸真听到了魏坚承认的态度，反而不理解了。魏坚就算了，怎么连先宗都这样。
魏坚深吸了口气，说：“先等下，你给我仔细说说……你知道了些什么？”
“不算很多。”白癸道：“庆王的事情，大家都能理解。整个大魏知道的人也挺多。你的事情我知道发生在大魏十六年。”
“……那年整个大魏只知道十六岁的庆王力挽狂澜。但庆王一回盛京，就被先宗塞进了庆王府，还剥了他离京的许可。这很不合常理。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庆王虽然立下了功劳，但也犯下了无法抵这个功劳的罪。”
魏坚一瞬间脑海中浮现了当年发生在北上之路的所发生的一切。
庆王的确是个人才，行军打仗虽然没有魏东临那种莽气，但贵在聪明，机动灵活。北方那些莽汉子根本经不住他绕，三两下就被他玩晕头转向了。
可惜的是，他同时也是异常危险的人。当年的北上的路上，对先宗下手的刺客就是庆王安排的。结果被随行的魏坚发现了。
白癸继续说：“那年闹那么大的事情，最后只传出了太子和庆王的事迹。先宗却连你也要一并赶出宫？恐怕是因为他认为你和庆王是一伙的，你们俩一起合伙犯了错。”
魏坚目瞪口呆道：“你怎么这么聪明呢，那么能胡思乱想呢。那年我才几岁？魏西峰还好说，毕竟十六岁，也算懂点事了。”
“你并非先宗亲子的传闻也是从那之后出来的吧。”白癸道：”我相信那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魏坚沉默片刻，说：“可能是玩笑乱假成真了吧，反正我是三皇子。先宗从来都没有亲口承认我不是他亲儿子。再说了，我上面还有个太子。我是不是真的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这一点白癸倒是承认。他也只能替魏坚庆幸，太子魏殷对他这个不省心的弟弟胸襟还算宽广。
“那当年你为什么跟先宗一起去北方。那时候你才几岁啊？”白癸问。
“是啊，十几岁的孩子嘛，贪玩。”魏坚回想起当初，就有种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的念头，“我从小不知天高地厚，作妖的水平可比现在高明多了。”
当时朝野都有些紧张。大魏建朝之后，十多年生养生息也只是刚刚起色，除了魏先宗本人之外，每个人对打仗都有一种本能的恐惧。除了魏先宗本人以及魏坚本人。
这父子俩说起来在天性上真有些想象。魏先宗前头风风火火地亲自赶往北疆，魏坚也是一副风风火火的模样，跟着出了盛京。
“……我想知道你那父皇脑子是都在想些什么？”白癸真的很服气，行军打仗又不是出门避暑，把自己小孩带过去，那得多有自信啊？
“可能是想让我被战场的肃杀氛围熏陶一番吧。”魏坚笑道：“我从小闹腾。谁都镇不住我。”
白癸想想也是，再加上魏先宗也不是个按部就班的人，会有那种匪夷所思举动也不是不可能。可他忽然转念又想到了庆王。
“庆王也是随军的吧。”白癸问。
魏坚愣了下，随即道：“是啊，那时候他才十六岁。当时他师承上一代隐修者，精通奇门遁甲术。这是何锐的强项，先宗怕过去了，被这种歪门邪术缠上，就带上了皇叔。我觉得我也没比他小几岁岁，凭什么他能去我就不能。”
他嗤笑了声，无奈道：“瞧，这就是被整天关宫里的后果。能出一趟门，我什么脑子都没了。”
白癸想的却不是这个。
“不对。先宗也不是这么没脑子的人。怀疑两个十几孩子会跟自己造反？你们俩要什么没什么吧。”他一边琢磨着一边念叨，“等等， 我知道了。何锐在入行伍之前，也是隐修会的人。先宗是认为魏西峰和何锐是一伙的。”
“……”魏坚扭头看他，“你有完没完啊。人都作古了，查有什么意义嘛。”
“怎么会没意义。起码能知道真相啊？对了，这件事多半太子不知情吧。否则他绝对不放心让你跟庆王这样接触。哎，告诉我一点细节吧，我还想知道……”
“你别问了。知道真相也没意义。”魏坚忽然起身，疲惫地说：“先宗没你想象中那么冷血无情。他做的每件事都不会害我就是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不跟你瞎扯了，脑仁疼。”说完，他转了身，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哎，你别跑啊。”白癸反应地有点慢，回神的时候魏坚已经没了影。
梁今今离开的第二天，周统领又来了。
他亲自递给魏坚一封信。
“盛京的那位托我给你的。”
魏坚当着他的面抽出了信纸，看了一眼忽然笑出了声。
“哎哟，我那个皇兄都忙成了陀螺了，还有心思关心我啊。”
周统领道：“整个朝中文武百官都已经被洗了一遍，东宫每天都有人排着队上门。他日子也不好过啊。”
“每天有人跪着求他，到底是谁日子不好过啊。”
“至少耳根没你清静。”周统领看他一眼，说：“对了，我拿到了祁寻的行踪。一会就过去，你要一起吗？”
魏坚整个人顿了下，颇有些惊愕道：”这么快？很能干啊，老周。”
“没大没小。老周是你随口叫的？”周统领含笑道：“我也不怕告诉你。人我是在志在必得，到时候我也直接带入盛京，交给太子处理。你要是想求情，就去找太子。这件事就推到了别人头上，你也不会太为难。”
魏坚挑眉。
“求情就不必了，能让我先跟他谈谈吗？我这条命也算是他救起来的，真的不太忍心看他这样。”
周统领斜眼瞅他，半晌叹道：“不，我不会让你们单独见面的。魏坚，别跟我装，你知道这种时候你要一避嫌为主。想必你的那位挚友白大人，应该也劝过你。”
魏坚不满的啧了一声，道：“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都觉得很了解我是吧。”
“不领情啊？我是替你皇兄照顾你。你父皇……虽然跟你一样都是个一言难尽的性子，不过呢，至少你够冷静，不暴躁。”
“谢谢您老费心找词夸我一番。”魏坚耍嘴皮的本事登峰造极。周统领不跟他一般见识，只说：“你是选择跟我去呢，还是被我的人看在行宫里。”
魏坚只得道：“去。什么时候走？”
周统领立刻起身。
“现在就走。”
魏坚一瞬间有点慌乱，诧异道：“这么着急？”
周统领笑道：“又不需要你准备什么？我是有备而来，只不过多带个你而已。”
他忽然有点犹豫，迟疑道：“我能多带个人吗？”
周统领对他这突如其来的要求有点奇怪，却玩笑似的说：“那可得看什么人呢，我手下干起活来可都是疯狗，万一冲撞了。”
“不是什么大人物。”魏坚道：“你刚才也提到他了。”
周统领没想到白癸也在这，看到人礼貌地笑笑，小声问魏坚：“带他做什么？”
“祁寻对我很了解，不见得会上我钩。而且他擅使毒，你把你营里面所有人都带出来都不够他玩的。白癸因为范远东的案子，对散猎很熟悉，说不定能骗取他的信任。这样，我们抓起人来也方便。”
周统领知道魏坚是随口拿了个蹩脚的理由给他。不过这白癸他也略有耳闻。上次祟尸案他对这个新入官场的探花郎刮目相看。若是追捕过程中出现异常，至少能利用这个人牵制住魏坚。
白癸见谁都比见魏坚规矩，三人一照面，他便规规矩矩地同周统领行长辈礼。
周统领笑道：“魏坚说要带个人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就怕他把宰相千金捎上了。我手里边都是糙汉，可伺候不了千金大小姐。”
白癸知道他说着是玩笑话，便也附和地笑笑。眼神却看向魏坚，里面全是疑惑——他怎么知道梁今今来过这里的事！
魏坚：“我又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不是要走吗？”
周统领带的人全在太河上漂着，全体船都没下。聂有道大概早在之前就吩咐过，谁都没拦他们，倒是双方几个没心没肺的兵相互之间攀谈上了。
现场比之前更热闹。
魏坚准备上船，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朝行宫那边看了一眼。
周统领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异状，问：“怎么了？还有心事？”
魏坚短叹了声，说：“走得急，我在想是不是 有什么事情落下了。”
“落下就落下吧。也花不了你们多少时间。”周统领顿了下，又说：“魏坚，我这回带上你，可是特意给你的面子。”
“知道，不会让您为难的。”魏坚翻身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