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好死不死传来了白癸的声音。
“哎哟,这不是天津馆大少爷?”
汪铭听到了场面上出现了第四者,闻声看过去,一脸茫然。
白癸笑没了眼,信步过去,道:“我是五堰镇大理寺外使白癸。”
“白……”汪铭扭头看梁今今。
梁今今忽然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本能地别开眼,装没看到汪铭那询问的眼神。
白癸推了一把魏坚,道:“不是送人出去吗?”
魏坚询问道。
“有点误会。现在应该……解开了吧?”他看着一脸一言难尽的梁今今,心底莫名轻松了不少。
梁今今就知道魏坚老毛病又上头了——越是混乱的场面他越喜欢搅浑水,碍于汪铭在场无法发作。她一咬牙,一把拽住了魏坚,怒道:“走!”
魏坚直接被梁今今的给拖走了。汪铭下意识地要追上去,却听白癸幽幽地喊了他一声。
“汪公子,请留步。”
汪铭头一回见白癸,心底残留着的尴尬驱使他没敢跟着梁今今他们走。
白癸好奇地打量他,看他一副想走又不敢造次的憋屈感,越看越替魏坚舒坦,索性一声不吭地朝不远处看热闹的老吴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搬个凳子过来。
连氏兄弟太懂礼貌,还特意搬了两张。
白癸只得招呼汪铭坐下,问:“我都听……呃……听说了,范远东的案子还多亏了你帮忙。事情目前应该解决得差不多了吧。”
汪铭被强行留在原地,眼神却不断地往渐行渐远的两个人那边飘,颇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应该的,其实也不算帮忙。幸亏白姑娘点醒了我。”
哦,这是三句不离白姑娘啊。
白癸道:“年轻人不要谦虚。这可算得上是大忙了。知道五堰镇现在镇上传着的消息吗?”
汪铭愣了下,心想这位大哥真的要跟自己谈正事的节奏啊?
“知道……过来的时候听了不少。是说行宫通缉犯人的事情吧。”
“你的事情我多少也知道一些。我先知会你一扯事情让你更明白一点吧。行宫的犯人之所以那么快暴露,是因为范远东这个案子。”白癸道:“我能问一下,天津馆和当事人之间有关系?”
汪铭迟疑地点头道:“嗯。散猎那边有一个叫钱进宝的人,是五个死亡者之一。他的父亲是我母亲的旧部。早年我家……改成了天津馆之后,他便到了五堰镇这边成了应鸠山山上的散猎。”
白癸从汪铭的迟疑间听出点什么。
钱进宝的爹是水盗出身,当年离开太和山之后,就一直窝在应鸠山下当了一个散猎……一个常年当惯了盗贼的人,能安分守己地当一名散猎?要不是发生了些什么,他是不信的。
“原来如此。”白癸顿了下,又问:“你是自己要去的?”
汪铭眼神闪烁了两下,竟然腼腆地笑了声,说:“……也不算。那什么,我是离家出走的。”
当年他那个亲生的爹被先宗魏东临弄死的时候,他还是个半大的娃。半大孩子的气性一向比较重,于是他从小就有个宏大的愿望,就是要为父报仇。
他娘亲倒是个好娘,除了嘴巴特别毒。张口闭口说他一巴掌挥出去打人就跟抚摸蚊子似的,半点力气都没有。于是他一气之下出了门,想做出点成就给他娘看看。
白癸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心道原来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公子,难怪都看不清魏坚和梁今今之间那点怪异的气氛,甚至还看不出梁今今在隐瞒身份。
“最近行宫这边频频出事,你娘应该分身乏术吧。”白癸问。
汪铭看了白癸一眼。
“可能吧,我不在家不是很清楚。”
“你不是过江了吗?没见过你娘?”
汪铭摇头。
白癸顿时起了兴致。天津馆在外名声一向不大好,树敌也多。自己亲儿子在离家出走,当娘的肯定不会这么放心。除非有人帮她盯着汪铭的一举一动。
钱进宝的爹虽然是天津馆的旧部,但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多半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到镇上的时候,没见到熟人?”
汪铭茫然地摇头。
白癸纳闷,没有跟着汪铭,那代表五堰镇上有天津馆的眼线在?
不远处。
魏坚和梁今今一齐往前走,魏坚问:“怎么和天津馆的少爷扯上关系了?”
梁今今张口想说滚你屁事,一眼看到魏坚脸上不笑,神态认真。话到了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意外。帮白癸查案的时候碰上的。”
“哦,”魏坚寻思了会,似乎想出了点苗头,“这天津馆的少爷和五堰镇上的案子有牵连?”
“和出事的一户散猎认识,之前帮着人家围了外使府的大门。”梁今今瞥了他一眼,问:“想知道范远东案子的结果吗?”
魏坚摇头。
“当初听白癸说的时候,心里边就有数了。后来查到了祁寻……差不多全部都清楚了。”说着他又下意识地补充了一句,“之前我有封信交给白癸,跟他说过这个案子。”
梁今今听着他特意的补充,心底的不快也泄了。
“祁寻是个什么样的人?听你和白癸的话,应该是跟你很亲近的人。”梁今今嘀咕道:“我发现了,你身边的人出事的概率都特别大。”
魏坚讪笑,道:“可不是。连我都不明白这里面到底是个什么理。可能是八字写的方向不太对。”
他顿了下,接着说:“祁寻……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你进行宫的时候看到门口的那几个人了吧。他们和祁寻算是一起的。”
“……一起?”
“……我不是说干坏事那方面。”魏坚道:“行宫这个地方有股子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力。在这里生活的人,或多或少都被它影响着整辈子。”
梁今今说:“你也是吗?”
“当然是。”魏坚道:“不过我很早以前就离开行宫了,受影响的比较浅。”
梁今今听着怪别扭的,魏坚从来都没有像这样说过有关自己的事情,他身上有着不少的隐秘,却没多少人知道。他说话的时候口气相当轻巧,仿佛那个叫祁寻的人真的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人。
但是仔细想想,梁今今发现,在魏坚的眼里,大概没有谁是很重要的。从他口中,跟任何人的关系都是轻描淡写的。
和真心实意帮钱进宝一家的汪铭真的不一样。
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如果你父皇被人害死了,你会为他报仇吗?”
“……”魏坚侧头看她,由衷道:“你的胆子真的大得让我想夸夸你。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梁今今嘟囔道:“我就是举个例子,没有别的意思。”
魏坚沉默了许久道:“不会。他这辈子得罪的人太多了,让我去找凶手也太麻烦了。再加上他这个人不是一般的混账,他的罪孽就由他自己背就好了。”
梁今今:“是吗?那你现在又为什么要为了他在这里守墓?”
魏坚失笑,道:“你别学白癸,在这件事上依依不饶。虽然这个差事不大好, 但我也不是没有回去的机会。照我的想法,不出三年,我绝对能离开这个鬼地方。而且,这回正好给了我个方便查事情的机会。”
“你究竟在查什么?”梁今今问:“我之前一直觉得你只是在查祟尸案,但是祟尸完了之后,你又牵扯进了行宫这边。”
魏坚摇头,说:“现在还不能说。如果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
梁今今板着脸,说:“白癸说了,这次之后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
魏坚无奈地笑道。
“真的吗?那我真要谢谢你了。”
梁今今看着他,说:“你真的这么不喜欢我吗?”
魏坚道:“没有啊,你人漂亮,又能干。家世又好。不管从哪方面都是人见人爱。”
梁今今沉着脸。
“可你不喜欢。”
“都说没有了。”魏坚道:“我还是很紧张你的。总想着,我身边这么危险,万一把你卷进了不得了的事情,你爹可能要亲自带刀杀了我。”
魏坚也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继续喃喃道:“身在帝王家,多是薄情郎。你可别真看上我。我真的不适合你。”
“嗯,我不喜欢你。”梁今今道:“你这个人太麻烦了。”
“不是我麻烦,是姓魏的都很麻烦。”魏坚索性把所有自己亲人全黑了一遍,“当初在庆王府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有预感要糟糕。我那皇叔,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小师叔挺省油的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太子大婚他都不去,省了不少事吧。”梁今今不知怎么的竟然学会了一语双关,还装无辜地来了一句,“我说的没错吧。”
就她这些话的字面意思上,错的离谱。
不过魏坚知道她能用这的口气说出这些话,多半心里也早就觉出了点不对劲了。
两人沉默着继续往前走。
梁今今忽然说:“魏坚,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接受身边任何人的帮助,还总能竭尽全力不计前嫌的帮别人的忙。”
魏坚笑说:“当然是因为坚哥的情操特别高尚。你不会知道的,瞎猜的东西只能骗骗你自己。”
梁今今充耳不闻。
“我爹跟我说过现在大魏朝的情况,他说魏先宗对大魏朝的控制很快就要到尽头了。到时候整个大魏绝对会失控。就现在看来,谁都没有先宗那种做是说一不二,手段那么重却还能把这么大一个大魏拢在手心里那种本事。所以接下来,在政权更迭的时候,必定会再次出现一次腥风血雨。”她说:“大魏子嗣凋零。能争的也就你,太子还有小师叔。小师叔……”
“别说了。”魏坚道:“那和你没有关系。”
梁今今忽然加重了说话的力道。
“那么就说你吧,你在尽最大努力消弭一切的不安定因素。没有为了任何人。”
魏坚:“错了。我是坚定的太子党。”
梁今今愣了下。
“为什么?”
“……这个很难说,以后你就明白了。”
梁今今喃喃道:
“难道是我爹看走眼了?”
魏坚诧异地看她一眼,心想这样的话,这姑娘竟然没心没肺地在自己面前说了……也不怕给她爹招来杀身之祸。
他叹着气说:“既然你爹知道的那么清楚,想必也说过我是不能接近的人吧。”
梁今今不否认。
“是啊。可我是我,我爹是我爹。从小我们俩的意见都是相悖的。”
魏坚失笑。
“多为你爹想想。你就是你爹的弱点。他已经失去你娘,再失去你的话,这辈子只怕是到头了。”
梁今今被他这一句话给堵了口,有些不甘心地回道:“这话你已经说了三遍了,我没聋。”
魏坚自觉这场谈话就算是自己赢了。
他抬眼看前方,说:“大家都有自己生活的轨迹。强行相互干扰是要出大问题的。五堰镇的案子既然已经结了,你也该回隐修会了。你爹应该也吩咐过你这件事情,日后尽量不要再回盛京。”
梁今今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知道?”
魏坚道:“坚哥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说着他抬手招呼了一艘离码头最近的渡船,牵着梁今今的手把人送了上去。
梁今今回头对着他。
魏坚还是一副初见时候的笑。
“怎么回来,就怎么回去吧。隐喻有始有终。”
梁今今皱眉,从五堰镇出来之后,她没有想过要这么快回去。就算隐修者在给她回信当中也催促她立刻回山。
她总有点心神不宁,觉得这一趟回去只怕真的见不上了。
“魏坚……”她站在渡船上,仰视着站在岸上的三皇子。
魏坚朝她点下头,便潇洒地回身,没有半点停留的离开了。
船上的人忽然说:“小姐,修者等你很久了。”
梁今今蹲了下去,烦躁地说:“知道了,就你们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