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歌浑身发冷,不住地颤抖着,脸色和唇色都是一片青紫,她忽然抓住了梁今今的手,伏在她的肩头在她的耳边有气无力道:“帮,帮我生下这个孩子……”
“……”梁今今只剖过尸体,没剖过活人的肚子,当即紧张地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不是大夫。白癸,你快去找大夫!”
王林探头说。
“已经去了,应该一会就能把带过来。”
钱叔陡然一阵怒喝道:“我现在把话搁在这儿,今天她不说实话,她肚子的孩子就别想活着出来。”
梁今今猛地抬起头。
“那是一尸两命!何况肚子里还是你的孙儿!”
钱叔苍老的脸庞上满是倔强。
“这样的孩子生下来又什么意义?他亲爹是被他亲娘害死的。他一辈子都会活在这样的阴影中。”
梁今今正要说话,怀里的春歌又在她耳边说:“进宝不是我害死的。我那时候说的是实话……”
梁今今忙稳住春歌的情绪,说:“……我明白。”
春歌似乎松了口气,接着说:“我原是盛京青楼里的人,一年前被人买了卖身契,之后就被带进了应鸠山。半年前我逃出来,遇上了进宝。是他救的我,我怎么会害他。”
梁今今压着心里的不安,问:“是谁?你一定知道是谁害的他。”
“是……不,不是我。”梁今今心一颤——出血太多,春歌的意识混乱了,“我的血……有毒,不能让进宝闻到……”
门口一阵兵荒马乱,大夫和接生婆都被带进了院子。屋内也听到了动静,梁今今扭头朝围成圈的人,大声喊:“这是两条人命!还不快把大夫和接生婆放进来!”
钱叔却朝旁边的散猎们甩了一个眼色。
“你们不想为死去的五个人做点事吗?现在是个好机会。我现在就承诺,这次事情之后,钱家退出散猎圈,我的位置谁接手就看你们的表现。”
他的话说完,几个散猎面面相觑了几眼,忽然奔到了门口,真的开始拦人了。
“……”梁今今都搞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汪铭喊了一声钱叔,钱叔厉声道:“公子,这件事是我们家内的事情。天津馆于我有恩,我不想跟你们翻脸。”
白癸只觉得脑子一阵发疼,这都是什么事,好好的,怎么都发疯了?
“哎呀,怎么这么热闹?”外面忽然飘进来一声吆喝,声调懒散随意到了极致,着实和现场
不太搭界。
梁今今听得愣了下,不太相信某个人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她忍不住从敞开着的窗户往外面张望。
魏坚还是不喜欢进房门,就趴在门窗上,一眼对上了梁今今。
他问:“你的血?”
梁今今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女人。
“当然是她的。”
“那就好。”魏坚一抬头,眼神顿时变了,“谁拦着救人?”
钱叔不认识这个浑身上下满是贵气,却一股子懒散样的男人,莫名生出了点畏惧。
“这……是我们家内事。”
“哦,”魏坚应声,然后指了指梁今今说:“她怀里的女人我要带走。”
钱叔沉下脸。
“凭什么?”
“自然是凭她涉嫌了一宗大案。”魏坚道:“比五堰镇六条人命的案子还要大。”
白癸扒在窗沿上,顺势道:“这位是盛京三皇子,是为了行宫的案子来的。”
盛京离五堰镇虽然不算千山万里,但常年生活在山沟里的人不可能知道他的为人。一听这位是三皇子,围在窗户边上的人顿时退开了。
魏坚顺势翻身进来,把堵在门口的人清了。回头对上要亲自动手的钱叔,说:
“天津馆的女主人今天也跟我来了一趟,她跟我说,有一位姓钱的人是她的旧部,多年未见甚是想念,特地过来见见。哪位是?”
钱叔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踟蹰了许久才道:“正是老朽。”
魏坚瞥了一眼抱着人的梁今今,朝白癸看过去,道:“劳烦白大人把无关的人都带出去。这里的场面不适合那么多男人在。”
白癸点头,准备请钱叔出去。
钱叔咬牙切齿道:“这……这是我的家事……”
魏坚陡然拔高了声,口气一下子充满了威压感。
“钱老。我念在那位女主人和朝廷有旧交的面子上才网开一面。今天这样的场面,换做是别人,我早就直接动手了。别会错意,国有国法,伤人者和杀人者一个人也逃不掉。”
钱叔抬起头,被魏坚的一番话说得僵在原地。
魏坚离他不算远,能听到他使劲咬紧牙关的声音,他顿了下又补了一句。
“你再想想,万一这个人不是凶手。因为你的固执弄得家破人亡,届时即便是后悔了,也无法挽救。”
“可是她……”钱叔的背又佝偻了起来,“我儿死地太冤了。”
魏坚再朝白癸使了个眼色,道:“五堰镇的案子大理寺一直在查,会交待给你一个真相。”
人一走,魏坚躬身去扶梁今今道:“哎哟,几天不见你就把自己搞的一身血。厉害啊。”
梁今今整颗心还系在春歌的性命上,她遵照接生婆的吩咐,小心地把人放床上,回头就冲着魏坚道:“不是跟你说了不是我的血?”
接生婆急忙回头朝他们喊。
“不要吵!吓到人会要命的!没用的人都出去,出去!”
屋里的人除了大夫和接生婆全部都赶了出去。
梁今今一出门,忽然说:“我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少了点什么似的。”
魏坚斜眼看她,不着调的说:“说反了吧,应该是多了点什么才对。我实在是多余啊……”
“不是。”梁今今沉吟了半晌,忽然眼睛一亮,“对!钱夫人!那位钱夫人不见了!”
魏坚对这个案子里所有的人都不认识,甚至连白癸府上多出来的人和路都不熟悉。梁今今这话听得是一头雾水。
“谁是钱夫人?”
“屋里那位孕妇的婆婆。”
魏坚道:“不认识,这人有问题吗?”
梁今今,道:“不知道。只是想知道她现在在哪。”
魏坚问:“怎么会弄到在官府上出人命的地步?你们干了什么?”
梁今今皱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就是这样。我只是把凶手会武,以及是名女子这点说出来。想着凶手一定会采取一点行动,这样我们就能把人找出来了。”
“……” 魏坚对她有点服气,看她面色也不大好,便压了平日的说笑,一本正经说道:“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梁今今深吸了口气,点头。
“我太躁进了。白癸已经说过我了。”
魏坚:“还有一点,凡事杀人的凶犯,你不能逼他。对杀人者来说,杀一个和杀两个没有区别。你得让他放松警惕之下,再给他设套。你很聪明,具体怎么做不用我给你动脑子。”
梁今今道:“算是一个教训。以后我会注意。”
魏坚见她心里有数了,便转开了话题,道:“凶手的人选有范围吗?确定就在当场?”
“我确定人就在里面。”梁今今道:“但是不确定具体是哪个。……对,你不觉得那位钱叔对春歌下这么重的手,很反常吗?就算人真是春歌害死的。她肚子的孩子可是他们钱家的唯一血脉。”
魏坚问道:“这点很重要吗?”
梁今今沉声琢磨了好一会,用力点下头。
“嗯,这里面必有蹊跷。”
魏坚无奈道:“当初你们俩跑到行宫管我的闲事,我还以为这里的案子差不多了。怎么还是这幅德行?”
“虽然节外生枝了,不过我觉得离真相很近了。信我吗?人肯定还在外使府。”梁今今解释道:“白癸把人都请来之后,就把外使府守住了,有人离开的话,一定会被发现。”
魏坚夸张的叹气,说:“那行,现在你去找人吧。”
梁今今摇头。
“不找。春歌这里比较危险。而且你刚才说春歌这个人很重要,是关于祁寻的事情吧。”
魏坚扯了嘴角笑:“你怎么那么聪明呢?”
“没你聪明。”梁今今指着门口,“又想把我支开?什么毛病啊。”
“……”魏坚摸了摸鼻子,“行吧,那一块进去?”
两头一回头,对上了紧闭的窗户和屋门——屋门倒是一会开一下,里面递出来满是血水的盆子,又换了干净的水进去。
幸亏这接生婆老练,带了人过来,否则这阳盛阴衰的外使府的男人可能也要被赶鸭子上架了。
进不了门。
梁今今抬眼看魏坚,问:“你怎么会来这?白癸之前还跟我说,你可能很快要回盛京了,最近应该忙着跟行宫的留守人员交接事物吧。”
魏坚双手往自己后脑勺一垫,靠在墙上。
“交接完了,没什么事就出来溜达一圈。”
梁今今哼道:“信你有鬼。我听到了,刚才你说陪天津馆的人一起过来的。那么大的面子,女主人?”
魏坚点头,道:“先宗和她有点交情,于情于理我都要见见她。顺便跟她谈了一下公子的事情。不小心就说到了你们在办的案子上。谁知她一听就要过来,我怕……到时候给你们添乱,就顺便过来一趟。”
梁今今给他绕了一大圈,最后冷笑道:“哦不小心啊?三皇子这么算无遗策的人也会有粗心的时候?故意就故意。念在你出现得刚好,我不会跟你计较,反而还要谢你。”
“不敢。”魏坚挑眉,“你这个人有毒,每次你表露出一丝丝好感。我就一定会倒霉。”
“……你是不是贱啊?”梁今今对魏坚没脾气,被他一句话给气得想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