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坚的动作极快,那茶铺老板还没跑出门,便被他揪着领子拖了回来。
门口因为他们俩的动静引起了一些骚动,魏坚将人往跟前一拖,掐着茶铺老板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威胁道:“我看你也不是什么主使,闹那么大的动静也没人来搭救你一把。”
茶铺老板哭丧道:“我……我真听不懂公子您在说什么。”
“那你跑什么?”魏坚道:“我还没长成凶神恶煞吧。”
“……那是你先动手的啊……”茶铺老板一脸苦相,辩驳地冤气甚重。
这时候,有人出声喊了魏坚。魏坚眼眸一抬,见那周统领背着台前那点微弱的光朝他过来,还像模像样地给他拱手道:“哟,三皇子在忙呢?”
在魏坚手心里的茶铺老板顿时浑身一僵,哆嗦道:“三,三皇子?……草民有眼不识泰山……求三皇子饶了草民这条贱命吧。”
周统领走近了两步,从魏坚手里把人拎过去,道:“有什么事知会我一声不就好了,范不着亲自动手。”
魏坚讷讷道:“我还没问你呢。你不是在盛京外吗?来这干什么?”
周统领朝他看了一眼,吐出了两个字。
“公务。人我先带走了,一会我再去一趟三皇子府上。”
魏坚道:“不,你现在就带着这个人跟我走吧。我有事要问他。”
周统领迟疑了下。
梁今今忽然插嘴道:“周统领是有别的事吗?”
“……也不是特别着急。”周统领推着人往外走,“那走吧。”
身后的戏台上,一场关公战秦琼的正在上演。张牙舞爪的武将和门神且战且退,一时难分上下。前排的人显然不知道门口发生的事情,依然情绪高昂地应和着台上卖力的武生们。
梁今今回头又多看了几眼场内。
魏坚忽然喊了她一声,犹豫道:“……你要不先跟我们一起回去,待会我让肖映送你回宰相府。”
梁今今笑道:“好啊。”
一行人一路直接回了魏坚的老窝。一进门,老管家便匆匆上来,张口就说:“三皇子,饭菜我让厨房给您热着,要……”
一句话还没说完,先被窜进来的一帮人吓了一跳。
“……这是有客人?”管家不知所措的看向魏坚道:“我让人再去买些菜?”
魏坚摸着口袋,说:“来不及了。让肖映去找家有名气的店烧几个过来。”
周统领笑道:“怎么好意思让三皇子破费。来,那东大营的牌子去盛京德聚楼烧两桌过来,越快越好。”跟着他一块过来的东大营的兵接了牌子,笑嘻嘻地跑了。
魏坚:“……以后再跟你算账。”
管家汗都下来了。
“那……”
“没你们的事了,都去睡吧。没事别到前厅来。”这话便是吩咐,管家躬身退了。
梁今今的视线一直跟着这两个人来回,忽然落在了推着那茶铺老板进门的小兵身上。她只犹豫了片刻,便转了个身,打算跟上去。
魏坚眼尖,出手拉住了人。
“急什么?”
周统领两步上来。
“梁姑娘似乎是隐修会的人。”
梁今今面色一顿,应道:“是啊,有问题吗?”
周统领却是回头看了一眼魏坚。
魏坚:“我没什么好瞒着她的。若是周统领不方便的话,今今你还是回避比较好。饭菜我让管家给你备一份过去。”
梁今今深更半夜来这,可不是为了吃这顿饭。虽然魏坚把话说明白了,但她也知道,今晚她但凡任性一点,会被请出三皇子府。
“……好吧,我去找管家。”梁今今明白了魏坚的意思,也不等周统领表态便转身走了。
魏坚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周统领站到他的身边,低声说:“你确定她没问题吗?”
魏坚沉吟了半晌,垂下头小声说:“正确点来说,是我不希望她有问题吧。”
周统领抬手拍了拍他的背,推了他一把,道:“进去吧。我确实有点事要单独跟你谈。”
“圣上的事我收到太子的消息了。”周统领落座便说。
魏坚看了一眼他的脸色,没吭声。
周统领啧了一声,开始埋怨。
“我是当真不喜欢你这个脾气。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就开口问。等着别人禅茶开口……你是在耍流氓知道吗?”
魏坚莞尔笑道:“祸从口出,关键的时候少说话才是上策。”
周统领提着手指点了他下,随后叹气道:“盛京混进了不少人。你以后出门要当心点。”
“哪里的人?”魏坚问。
“我是最早进来的。明后天我估摸着该来的应该都要来了。”周统领低声道:“盛京马上就要变天了。你可别再天真地以为日子还能和以前一样平和下去。”
魏坚心底一紧。
“还……还没吧。圣上现在虽然有点问题,可人还活着。”
周统领道:“这世上大概只有你是真心实意不希望魏东临死了。魏坚,戏楼的事情你不要管。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越管这事就麻烦。”
魏坚打算今儿就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你知道我脾气,给我哥理由?”
周统领寻思了会,道:“跟你无关,你插手也阻止不了。这个理由呢。”
魏坚失笑。
“你知道我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货色。”
周统领颇为心累,道:“以前还能说你不知情,年轻人性子冲动我也懂。但到了今天我想你也不是傻子,能看明白局势是怎么回事了。”
他顿了下,又说:“这是太子和庆王之间的较量。谁牵扯进去谁就是炮灰。”
魏坚:“你们呢?”
“我们是兵。”周统领道,“你在里面管太多,等到事情完结之后,剩下那个人都会对你有芥蒂。三皇子宅心仁厚。就算不为了你自己着想,也为这些跟着你的人着想。皇权之下,他们只不过卑微的蝼蚁。”
魏坚沉默了一会,忽然问:“庆王不过是个王爷,他拿什么来争皇位?父皇是开国皇帝是毋庸置疑的吧,大魏这么些年来一直国泰民安,没出什么岔子。太子身上又有祥瑞护持……”
“民众的信仰是很容易打破的。”周统领道,“庆王手上有东西,这东西足以推翻魏东临辛苦建立的一切,你信不信。”
魏坚忽然想起了在御书房魏西峰说的那些话。
“所以……”
“所以太子要杀他。”周统领轻笑道:“这是太子要我转告你的。不过我想事情也没他想的那么简单就是了。”
魏坚道:“皇叔知道这件事,所以有备而来。”
周统领说道:“你明白就好。他们两人的较量,形势不会一直倒向一边。盛京虽然是帝都,在先宗和太子的掌控下。但庆王也在这住了很多年。”
魏坚心想,被他一说,倒是自己真像根胡搅蛮缠的搅屎棍了。
魏坚道:“那我若是识时务点,是不是应该去行宫里躲一阵,等事情完结了再回来?”
“……也没必要这么麻烦,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周统领说着朝他看了一眼,又说:“我就知道你一根筋。你想怎么样啊,我的祖宗。”
魏坚道:“不管哪一方赢,对立的那一方下场都不会好。我不希望看到血流成河的盛京。”有一个行宫还不够吗?人命如草芥也要有个限度。
“醒醒啊,你就是个被赶出宫,没有任何实权的三皇子。”周统领道。
“……我知道。”魏坚烦躁道,“话也传完了,该干点正事了。让你的人把茶铺老板带进来吧。”
周统领失笑,道:“行吧,也让你的今今姑娘进来吧,省得她牵肠挂肚。”
“……”魏坚恼怒道:“你别给我鸡婆。”
梁今今一脸疑惑地进来,刚进门就听到身后传来动静。
周统领歪着身对她说:“麻烦梁姑娘让让,让我的人把茶铺老板带进来。”
梁今今小跑着坐到魏坚对面。
魏坚回头看她,以眼神示意她什么话都不要说,安分待着。
梁今今硬生生憋了一肚子的话。
周统领挥了挥手,带人进来的两个兵转身出去了。他朝茶铺老板做了个手势,道:“随便找个位置坐吧。我们也不是头一次见面了。”
茶铺老板点头哈腰,屁股刚挨下去就犹如针扎一般立了起来。
“这位将军,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周统领一边点头,一边让他坐下。
魏坚有些心不在焉,扭头没头没尾地问了梁今今一句。
“饿吗?”
梁今今摇头。
魏坚收回视线,凝神间,听到周统领问道:“你是戏楼的老板吗?”
茶铺老板立刻摇头。
“不是不是。我哪有那个能力在盛京开这么大的铺子。”
周统领扭头问魏坚。
“你从哪里听说的。”
魏坚道:“大理寺那边。消息来源不会错。”
周统领转头看茶铺老板。
“哦,不老实吗?我们军营里跟盛京刑狱不一样。他们喜欢玩阴的,我们喜欢下重手。”
茶铺老板一个哆嗦,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周统领安慰道:“别紧张,实话实说就没事。我不是你口中的将军,杀人在盛京也是犯法的。再者……这里是三皇子的地盘,我说了不算。”
魏坚忽然重重地咳了一声道:“那什么,我挺随和的人。你告诉我谁给你的钱就行。”
茶铺老板整个人沉默了下去。
周统领皱眉道:“还要回忆回忆?给你钱的人挺多了啊。”
“不不不,”茶铺老板道:“那不是谁给我的钱,是一伙人在我茶铺附近动手,落了不少钱。我……捡的。”
“捡的,开什么戏楼?”魏坚问。
“因为跟那钱一起有封信,”茶铺老板顿了下,道:“说这笔钱是专门买这座戏楼的。上面还印了天津馆的字样。天津馆啊……我哪敢拿。可这事出在我茶铺附近,就算我不要这钱,天津馆的人迟早也会查到我头上。所以我就……”
魏坚道:“所以你就索性假扮了送钱的人。狸猫换了太子?”
茶铺老板支吾道:“……是,所以你们说的事,我真的不知道。”
魏坚叹气——怪不得他把人从戏楼带走了,都没跟追上来跟他拼命。
敢情那帮人压根就不认得他。
梁今今小声说:“我能说句话吗?”
魏坚回头看她。
“既然他们不认识茶铺老板。不如我们就将计就计……”
“等等,”魏坚道:“这戏楼是天津馆开的,崔夫人没找过你?”
茶铺老板老实道:“找过,但我都推辞说不在。”
魏坚对他有点服气,点头对梁今今道:“你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