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今今追着魏坚一同出了门。
“你真就这么走了啊。里面的事不管了?”
魏坚诧异地回头看她,问道:“你不是要跟着你师傅吗?怎么也出来了。”
“我师姐一会就过来帮忙了,我纯属多余。等他们办完事,我再问他们我们需要知道的事就好。”
这番话听着简单,然而字里行间却是习以为常的依赖和信任。
魏坚颇有些羡慕,长叹道:“真好啊。我也想回去看看我师傅了。”
梁今今道:“好什么啊。你要是我,一早要给我师傅逼疯。”
魏坚想想也是,隐修者这种看不惯什么就动手上口,全然不管对方身份的人实属少见。官场上惯常来往的都是客套和面子,大家都不兴撕破脸这种事。
梁今今觑他一眼,说:“我也不是说他不好。只是有时候不顾场合人来疯起来,真的让人很头疼。”
“可他做事都是真心实意在为你着想。”魏坚道:“和我们家真的天差地别。”
梁今今不可置信地看魏坚。
“你信他?他还不如你呢。从小到大,他只教会了我一件事——他说的话,十句话里面有九句半都假的。信了他你就着了他的道了。”
魏坚道:“我信啊,为什么不信?”
梁今今嫌弃地看他,道:“原来你也是个傻的。”
魏坚笑道:“觉得看走眼了吗?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白癸就时常说我是个傻子,刚开始跟我交朋友的时候,死活都不承认我们俩是好朋友的关系。”
梁今今顿了下,似乎是忽然间想明白了什么。
“不对。你是装的。大智若愚吧?”她说完松了口气,喃喃道:“我这人直肠子,差点就着了你的道。”
魏坚摇头道:“你师傅跟你很像。都特别会讨人喜欢,我就不行。”
梁今今道:“你想太多了,为什么人要讨别人喜欢?对自己好的人也就罢了,那叫做往来。对你又不见得好,还老喜欢给你指手画脚的人大部分都不是真心实意为你好。这样的人离得远些才好。”
“……”魏坚莫名觉得这话很耳熟,稍微回想了一会便找到了原型——就在刚才,隐修者也说了相同的话,只不过表达的方式和说话的口吻不同。
像他们这样的人活着才够肆意。
梁今今回头往御书房那边看了一眼,忽然挨近了魏坚一点,低声说:“我刚才进去的时候发现气氛不大对,是不是我师傅干了什么?”
魏坚愣了下,会意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嗯。你师傅刚才说了跟你差不多的话。我母妃不爱听。”
梁今今笑道:“我师傅有时候也会多管闲事。不过确实人心不坏。他今天出现在这里,我也能猜出是为了谁。”
魏坚也能猜出来——能让隐修者冒那么大风险的,只有他那位让人不省心的皇叔。
“……说实在的,我有点看不透皇叔。他明明不是满脑子都是算计,一肚子野心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别说你了,我师傅看了小师叔这么多年一直都闹不明白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梁今今道:“早年在隐修会的时候,就是个内向喜静的人,除了脸皮极厚的我和我师傅外,没人吃得消他。”
魏坚莞尔笑笑,心道她还挺有自知之明。
梁今今继续道:“我觉得你们姓魏都很奇怪,老是喜欢自己给自己造一堵又厚又高的墙,把所有人都排挤在外,然后自己偷摸地揣摩别人。”
“我也这样?”魏坚心想,亏自己一直都觉得自己还挺平易近人的,至少对白癸还有李安庆他们从来都没有排挤过。
梁今今点头。
“全都这样。”
魏坚无奈地笑。
“……你这话听着仿佛真的了解过我们魏家的人。我还好说,你当真了解别人?”
“不用了解,”梁今今顿了下,道:“看你们老是喜欢事后弥补,说话总是一套拐弯抹角就肯定是这样。”
“……官场和你们江湖不一样。大家都在为同一个人做事。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撕破脸了牵扯的又多。做事当然要顾忌一些。”魏坚生怕她听不到,又给了她指了条明路,“官场上真性情的人也不少,你可以问问你爹。你爹知道的应该比我多些。”
梁今今:“我说的不是这样。场面上的事情,也不止你们,江湖上该顾的面子也是要给的。我说的是争斗上,你们连平时暗自较劲的方式都特别阴损。江湖上虽然这种人也有,但不会放任这种事泛滥。”
魏坚道:“不说这些了。最近都没怎么见到李小媳妇,去大理寺看看他吗?”
李安庆最近忙得焦头烂额。
大理寺之前闹出了大事,导致原先看守地牢的人都撤到了外面,换了一批在大理寺中待的时间最长的人。其中就包括了原先分配给他的跟班。
这还不是什么坏事,最糟糕的是因为盛京祟尸案李安庆是功臣,因此被刻上了‘绝对可以信任”字样,被邵安亲自点了调查案子的人之一。
只是之一,李安庆的能力有限,还没有到达能单独破那么大一个案子的程度。
也就是因为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弄得他想去找三皇子他们帮忙都不行。只能尽力把自己包装成一朵偶尔帮忙办点小事的壁上花。
魏坚突如其来的到访,给了他一线光明。
邵安亲自带着他一起来迎这位让人有点头疼的三皇子。一照面就先惯例的诉苦。
梁今今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由得想起了邵华容。果然是有其父便有其女,这吐起苦水来的水准简直不相上下。
魏坚来大理寺当然不是专门给邵安吐苦水的,他直接打断了邵安滔滔不绝的话,直言道:“我今天是以个人的名义来找李安庆的,邵大人我看您也挺忙的,不用照顾我自己去忙就好。”
邵安诧异地看魏坚,低声不解道:“不是为了先前的案子来的?那案子实在是棘手,到现在还有没一点像样的眉目。我天天都在担心哪天圣上心情不好,就要来责问我为何到现在还没有眉目了。”:
魏坚心道,他那父皇现在那副模样,先不说是不是还有机会来责问你。就算有这个机会,也不知道何年哪月才会有心情想起这事了。
不过这些话他当然是不能现在说出口,也不能从他口中出来的。
“这么大的案子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破的。邵大人慢慢来,细致一些。争取不要冤枉了好人便好。若是有什么困难,尽管跟太子去提。太子会帮你的。”
邵安一听到太子两字,脸上才愁眉越发的深沉。
“听华容说太子最近也是烦心事一堆,她嫁出去之后也是一心一意地替那小子担心这担心那,对我这个亲爹也没有从前上心了。”邵安说着,吐出一大口气,起身道:“让三皇子见笑了。我还是继续去忙吧。”
“等等,”魏坚忽然喊住他,道:“李大人对这个案子熟吗?一会要是有时间的话,要不先跟我说说?”
邵安说实在的有点不大希望魏坚插手,回话的口气一下出淡了。
“不,那倒不必。三皇子若真忧心,替我向圣上说两句情,多给些时日便可。”
魏坚颔首示意自己理解。心底却有些纳闷,父皇为何会对这么大的案子如此着急?按理说,大理寺现在已经算是在魏殷手中了,这些事情让魏殷自己去处理,比他亲自处理要方便许多。
“……行。若是有机会,我一定帮邵大人求个情。”
邵安脸上的疲惫顿时消散了大半,他躬身给魏坚作揖道谢,随后便匆匆离开。
邵安一走,憋了一肚子话的李安庆才张了口。
“你们总算来了。”李安庆一副也要大倒苦水的口吻,正要开闸,魏坚忽然抬手止住了他,问:“这里说话安全吗?不会隔墙有耳?”
李安庆愣了下,回头往外面看了两眼。
“要不先回我家。大理寺刚出了那样的案子,确实不大安全。”
魏坚当即起身,道:“那就走吧。”
李安庆的家也在东市,且离当初的绣坊不远。他们乘着马车过去,路过绣坊的时候,李安庆想起了什么先掀开了帘子指着外面说:“你们可还记得绣坊?”
梁今今对绣坊的印象尤其深刻,当即挪到了门口,朝外面看了一眼,讶异道:“咦?怎么换模样了?”
李安庆道:“可不仅仅是换了模样。里面全拆了,原来的绣坊我表姐接手之后,便搬到了别处。”说着忽然把自己的声音压地极低,“听说太子让人把绣坊掘地三尺,也不知道想找些什么东西。”
魏坚记得秦戈现在还被关在大理寺里面,他的妻子秦氏上次在五堰镇见过一面之后,至今下落不明。绣坊的主人全都不在,就算有什么也被秦素锦带走了。
……魏殷要真的想知道些什么,还不如通过邵安去问秦戈。
一想到秦戈,魏坚有点想问跟他有关的事情。可想想现在也不是关心这些事的时候。
“我记得秦戈现在被关大理寺。大理寺发生了那么大的案子,他没有被牵扯到吗?”旁边的梁今今忽然开口问。
魏坚看了梁今今一眼,急忙追了一句。
“盛京祟尸案之后,秦氏应该也被大理寺监视过吧,后面是怎么跟丢的?”
李安庆顿时被他们一前一后的问话给问懵了,他诧异地看着面前两个人,半晌回道:“……我还以为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呢。”
魏坚当即一甩头,道:“你可真小看了坚哥啊。这世上可没有什么事情能逃得出坚哥的眼线。”
李安庆莞尔笑道。
“说的也是。大理寺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尽管邵大人已经在尽最大的努力压着这件事了,不过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