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映给魏坚带回了梁今今一天没出现的原因。前半段魏坚听得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肖映看他脸色不好,忙加快了后半段的语速。
等到话说完了,魏坚才按着发凉的脑门吐气说道:“她人没事?”
肖映道:“人没什么事,不过脾气有点见长,依我看,可能是受到了点惊吓。”
魏坚点头,家中亲人遇袭,只受点惊吓算是小事。要是摊上他们家这样,就得整日过得提心吊胆。
肖映迟疑道:“要不我去保护梁姑娘吧。她那两位师兄师姐要明天才能到宰相府,这大晚上的……”
魏坚抬手阻止他说下去,嘴上喃喃道:“……不行,我倒问题不大。可是后院的人都是你的亲人,于情于理明天早上都需要你亲自送去五堰镇,你待在宰相府万一出事就麻烦了。”
“我不怕……我明早一定会赶回来的。”肖映急道。
魏坚斟酌再三依然摇头。
“你们都很重要。那帮人连宰相府都敢下手了,那离我最近的你们就更危险了。”他倒没觉得有几个人敢动到他头上来,怕就怕自己身后的这些人,“肖映,不要意气用事,比起梁今今,你们更脆弱。”
“就今晚上……我一定会回来的。三皇子,您信我一次。”肖映道:“您别是因为我没用,怕我连累梁姑娘吧。我发誓我不会碍手碍脚的。”
魏坚皱眉,恼道:“我要是嫌弃你,早八百年把你赶出去了。去去去,要去就去。明儿没给我全须全尾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肖映高兴地闪了。
魏坚看着小孩三两步消失在夜色了,悄悄地松了口气。
说实在的,他确实对梁今今那边的情况提心吊胆。
一来,现在形势晦暗不明,他不知道谁会对梁今今下手。梁今今和梁瑞这两个人对大魏来说是相当特殊的存在,他们既和江湖有牵扯,又和大魏朝中有剥不开的关系。照理说,在大魏接下来即将要面临的浩劫当中,梁府应当是安全的。
可现在看来,并不是。
二来,梁今今本身的情况也不好。虽然她自己不承认,但理智一点来看,他父皇的病多半需要她。毕竟五堰镇整个案子,她对尸体的接触最多。
魏坚从来不肯承认在私人情感上有些许寄望。但此时此刻,他真心实意地希望梁今今能够理智一些,好好保重自己。他对这个大魏有责任,可梁今今并没有啊。
门外忽然黑影一晃。
魏坚心脏漏跳了一拍,第一时间以为是梁今今。
然而人影在门口驻足了一下,轻扣下了门,管家的声音传了进来。
“三皇子,东西都收拾好了。小九……我刚才看他出去了,都这么晚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魏坚坐起来,管家已经推门进来。
魏坚左思右想,心里边对肖映的事情不免有些愧疚,想了想,还是把自己原来要肖映带走的信摸了出来。
“肖映我让他去一趟宰相府,可能要天亮之后才能回来了。要是他回不来,我亲自送你们到盛京外东大营,让周统领的人送你们去五堰镇。”他说到先顿了下,接着把手里的信递给管家,“这封信我原来也是想让肖映亲自送给白癸。顺带也护送你们。不过现在……”
管家忙上来接过了信。正儿八经地端详了一会,叹道:“三皇子府刚建的时候,老奴就在三皇子府了。这么些年来一直都承蒙三皇子照顾,临最后还能为三皇子做点事,也算是老朽的荣幸。”
魏坚怎么听怎么别扭,挥着手道:“去去去,没读过书的人就别硬拗点这种书生气,听着很不对劲。”
管家连忙把信收进内袋里,妥帖放好,道:“三皇子一如既往很聪明。老朽也不跟您拐弯抹角。这一趟去五堰镇之后,我们也不给白大人添麻烦了,转个道就走。”
魏坚皱眉,问:“想好了?”
管家道:“那些孩子不是寻常人,在人多眼杂的地方不好待。三皇子也明白的。”
魏坚点头,他就是出于这一点,才想把这个责任暂时交给白癸,至少白癸懂的怎么保护他们。
“白大人也有自己事情要做。”管家道,“你们都是要做一番事业的大人物,我们怎么好拖后腿呢,哎,只是见不到三皇子成亲生子,可惜得很。我还准备了不少东西……”
“……留着啊,正好省得我以后准备了。”魏坚一点不客气道。
“那不行。”管家脸一虎,“以后再说了,再说……您媳妇还没到手呢。”
魏坚摸了摸鼻子,叹道:“得了吧。别学魏殷那套来催我。我这人惯常随缘。日后要是我能活着过这关,我一定亲自把人带到你们面前。”
“那就一手交人一手交物。”管家斜着眼躬身看魏坚,“不来就什么都没了。你知道我们出手都不是凡物,错过了这辈子都见不到那样的东西了。”
魏坚思绪忽然一顿。
“哎,对了。我问你个事,你们见过一根拇指那么长的口笛吗?玉制的,手一摸就会泛荧光。……还有吹出来的声音也和一般的笛子不一样。”
管家循着他说的话接道:“口音一般短小,正常的吹出来都比较尖细。……三皇子说不一样,是怎么个不一样法?”
“就是……”魏坚回忆着梁今今使用那口笛时候的模样,嘀咕道:“各种音都能吹出来,好像完全没有音域。”
管家问道:“笛身上只有一个孔对不对?”
“对对对,”魏坚笑道,“果然还是要你们这种见多识广的人才有可能见过。”
管家干脆利落地摇头道:“没见过。”
“……”魏坚糟心地看着管家,“你这么大年纪了,糊弄你家三皇子很开心吗?”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管家道:“现在知道糟心了吧。要想追媳妇,就收敛点。……嗯哼,不过这笛子我确实是没见过。只零星听人提到过。”
“哪听到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有什么用的?”魏坚急促地问道。
“口笛能有什么用,当然是传递信号的。”管家道:“不过你说的这个有些特殊。单口口音要吹出无音域,除了笛子本身构造特殊之外,对使用者的要求也极高。据说这种口笛内部构造精巧,需要特定的气息并且会灵活调整自己气息的人才能将它的功能用到极致。我听他们都叫那类笛叫灵笛。”
“灵笛……听着也不是特别如雷贯耳。”魏坚喃喃道。
“灵笛的灵,可不是三皇子以为的活灵活现的灵。”管家道,“传说那口笛本身就似活物,玉润温软,犹如女子肌肤。能驾驭它的也只有女子。但这笛子会吸食使用者生气,吸得越多,笛音越灵活。所以我刚才说了,这笛子对使用者的要去也很高。三皇子见过这样的人吗?那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
魏坚却自顾自地陷入了沉思,没有搭理管家最后一句聊骚似的话。
对于这口笛的情况,当初见到梁今今状况的时候,他也有思考过。不过介于那时候也不怎么熟,最多就情不自禁地为她担心一下。而且,也只是以为当时是功力用过度了导致的。
现在看来,那笛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梁今今如此宝贝的样子,多半是遗物了。
“三皇子?没事的话,我……”
“等等,”魏坚忽然出声喊住了,“你还没告诉我,那种笛子到底是在哪里出现的?”
管家沉思了片刻,道:“是从西南地传出来的。西南群山,山高水深。树木草丛比应鸠山还要深。那里面不像应鸠山像个仙灵宝地还能住个把人。常年独虫猛兽出没。只有这种地方才会出古怪的玩意。”
“西南地。”魏坚心道,正巧听说这次四方的将军都要进京,找机会一定要问问。
管家看他眼色清明了,低声道:“用不着我了吧。”
魏坚:“去休息吧,日后那帮兔崽子就要您老人家自己操心了,多保重。府上能带走的都带走,钱也带够了……反正我用不着。”
管家憋着笑,问道:“娶不到媳妇别怪我。”
“要你操心。非要我喊个滚字吗?为老不尊!”在魏坚没大没小的骂声中,管家退出了厅中。
只留了魏坚一人独自惆怅地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和魏殷约定的第三日,天光刚现。
魏坚忽然一个激灵,从梦中清醒了。
刹那间的脑子一片空白,让魏坚颇有种自己是何人,今夕是何夕,这是哪儿,他是死了还是活着的不切实际感。
直到外头一阵纷乱的脚步传来,他才神魂归体。
管家没像平时那样半夜来给自己盖个被子,让他心情颇为郁闷。心想,这以后没人给盖被子,一晚上都要做些糟心的梦的日子可怎么过。
这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
魏坚抬起头,看到一张苍白的脸挂在门沿上。
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
小孩有点腼腆,把脸缩回去了一点,只剩了半张脸……镶在了门框上……
魏坚鸡皮疙瘩都被他吓起来,忙披了衣服,搓着胳膊上的寒毛起来,小声问:“就你一个人吗?管家呢?”
“去找小九哥哥了。他说带小九回来送我们一程。结果一晚上没回来。……我是他们派来问话的。”小孩支吾道,“……吓着您了吗?对不起。”
魏坚这时候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我知道了,你先回后院。我现在就去找管家。管家和小九哥哥都不在,你们和厨娘一起待在后院,一步都不要离开。听话。”
小孩连忙点头,脸一闪消失了。
片刻后,魏坚随手扎上了衣带,只随手带了个发冠。足不点地地冲出了门。
一辆马车在此时停在了他家门口。
车上的人跳了下来,一抬头就见到了魏坚。
“哎哟,奴才真是运气好,刚到就碰上了三皇子。瑶妃娘娘传了话,要让您即刻进宫,您的师傅已至宫中。”
魏坚见他边朝他喊边小跑着,忙道:“站那别动,正好,一块去趟宰相府。反正我一个人去没用,还要带上梁府小姐。”
传话的太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魏坚塞回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