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坚每日必到隐修者的房中,跟他一起商量事情。
今天也一样。
隐修者不大想看到他,说:“今今又不在这,你天天往我这跑,很闲?”
“你的徒弟不是每天都会把他们现在的行踪报给你吗?我就想知道他们还安全不。”魏坚诚恳道:“将心比心,您一定明白的。”
隐修者翻着白眼耍赖。
“我又不是三皇子,也没兴趣明白你肚子几根虫。要想知道他们的行踪,我可以在收到之后立刻转手给您过去。不麻烦您专程跑一趟。”
魏坚道:“那多麻烦。我就在这等。收到了就看,看完还能和师傅商量商量。”
“我没你这么懂事的徒弟。”隐修者道:“再说了,去南疆本身就很危险,还用得着守着?真不放心,你现在就去呗。”
魏坚在盛京和梁今今两者之间徘徊了很久,再次被隐修者挑起的时候,差点真想豁出去,收拾细软追过去了。
可理智依然暂时占了上风。
“不行。意气用事解决不了问题。”魏坚道:“倘若我稳不住阵脚的话,今今那边也会麻烦。”
隐修者道:“你也很明白嘛,那就不要这么在意!专心在你的事情上就行了。今今那边我比你上心,若是真出了事,而且到他们无法解决的地步,我肯定会找你的。我还能跟你客气?”
魏坚想想也是。
这时候门外传来肖映的声音。
“三皇子,圣上那边传消息过来,让您过去一趟。”
魏坚登时从凳子上一跃而起,三两步跑到门口,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
隐修者从容的站起身,慢条斯理地合上门,又回头把自己床上叠出了个人形,自己换了个模样,从窗口那边翻身出去。
肖映紧赶慢赶地追在魏坚身后,回着魏坚的问话。
“白天先宗照例传唤了太子和四位将军说话,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太子和四位将军回去之后,先宗的情绪就不对了。”
魏坚没做声。
现在这种时候,先宗能跟四位将军说些什么,他用脚指头都能猜得到。
情势所逼,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让太子接替他的时候了,但这四位将军的脾气,一个比不一个不好惹,就算是最为温和的欧海英,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魏坚寻思了许久,问:“那太子呢?”
“今儿没回去,还留在御书房里,先宗训了他一天了。哪敢回去。”
魏坚越发的肯定他心中所想,现在哪是拔苗助长的时候。他那父皇也是急糊涂了。
到了御书房,门口守着的太监远远看到了,立刻回头进去通报。
等魏坚到了那边,门正好开了。他抬脚跨步进去,侧头朝身后说:“小九,你留在外面等我。”
肖映闪了个身,不见了踪影。魏坚跨步进去,那太监才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出来,左右看看,抱着自己的肚子靠在柱子上守门。
魏坚进去看到了灰头土脸的太子,心底倒是没了之前幸灾乐祸。
他恭敬地行了个礼,道:“我进去看看父皇。”
魏殷疲惫道:“说话小心点,别让父皇再生气。”
魏坚推门进去,魏东临闭目躺着,瑶妃正不住地给他顺气,见他来了,便小声说:“过来。”
魏坚轻手轻脚地过去。
魏东临越发的清瘦,颧骨高耸,满是死气的面相看着让人心悸。
这边魏坚刚落了座,魏东临便睁开眼,一看是魏坚,便问:“南疆那边有消息了?”
魏坚上去给他掩好被子,代替瑶妃顺气。
瑶妃起身匆匆地出了屋。
魏坚这时候才说:“昨儿来过消息,他们分了两路,大理寺李安庆他们顺着驿站快要到南疆第一站荆州,梁大人他们走的是山路,比他们要快一些。路上不出意外,可能会比李安庆他们早到荆州。”
“嗯,低调点好查事情。贺留成那边朕今天刚问他们这个案子,他来之前风声还不大,到了之后忽然就起来了。多半是因为朕把人找来盛京了,有些人以为强龙离巢,胆子就大了。”
“现在盛京还不够稳定,不是贺将军回去的时候。”魏坚应道。
魏东临缓缓地点头,道:“说的不错。我现在怀疑这是声东击西的手法,我们切不可上当。”
魏坚道:“不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这样的案子肯定要解决。我想梁大人和大理寺一起过去,问题应该不大。”
魏东临却道:“天真。南疆可不是寻常等闲的地方。我当初派贺留成过去,还额外加给了他不少筹码,才让那边的局势稳定一些。现在我不行了,那边会有动静也属正常。”
“……父皇似乎很忌惮那边?是因为妒女毒?”魏坚问。
“这是其一,”魏东临道:“那边有不少诡术深不可测。父皇当年见识过,也利用过。若非他们各自都有不可现世的规矩,别说是贺留成了,只怕是连朕也镇不住。”
“千军万马也不行?”魏坚问道。
“代价太大了。”魏东临道:“既然他们有他们的规矩,我们就不要去接触他们。相安无事才是上上策。”
“……”魏坚觉得有些奇怪,他多看了魏东临几眼,心想他的这个父皇,是不是经历过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那我回个信,让梁大人小心些。”
魏东临忽然侧头看住魏坚,郑重说道:“还有,要是他们回信涉及到了当年的一些事……不管什么事,一定要立刻告诉父皇。”
魏坚:“……是。”
魏东临深吸了口气,看了魏坚一眼,道:“你也别想些有的没的。当年的事情连朕都没弄清楚,自然没法告诉你,”
魏坚深思了片刻,终于还是敌不过自己的好奇之心,问:“父皇,我一直想知道当年妍妃究竟是怎么死的?”
魏东临道:“想知道的人多了去了。但是朕不会告诉他们的。”
魏坚诧异:“您知道?”
“妍妃曾经同朕说过,只是当时朕没当回事。”魏东临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朕也不是胆小鼠辈,该担起的责任朕不会推给你们。”
魏坚:“和……父皇您现在的情况有关吗?”
魏东临斜眼看他,说:“想试探你父皇?你还嫩着。”
“……”魏坚收了自己的胆子,说:“父皇,儿臣觉得现在事情已经不单单涉及到你们那一辈的事了,为何不让我们多了解一些呢?”
魏东临道:“因为没必要。有些东西,他是会蛊惑人心的。你光是知道他,就会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可是事先知道的话,总会有些防范。若是什么都不知道,才是危险的……”魏坚试图说服魏东临。
魏东临闭上眼,胸口开始起伏。
“你真当你父皇是傻子吗?人是趋利的东西,往往在选择的时候就已经被它们蛊惑了。所以不要知道,不要去查,不要去接触。”
魏坚住嘴了。
魏东临这番话已经把对方的厉害之处全部都说出来了。这世上最危险的东西,就是让你在不知不觉当中为它所用, 让你心甘情愿成为它的俘虏。
魏东临没听他吭声,又睁开眼看他,说:“魏坚,听父皇的,不要与你皇兄为敌,不要和他争,你们兄弟俩是朕的心头肉。朕只想让你们好好地过完这辈子,没有遗憾,也不会受过往的错误而谴责自己。”
魏坚低声道:“儿臣但求一个问心无愧。”
魏东临一直看着他,半晌后点了点头,说:“挺好的。朕舒服多了,让你母妃和太子进来吧。回去好好休息,记着有消息先来和我说。什么时候都行。”
魏坚回到隐修者所住的地方。
还没推门就见里面的大门忽然开了。
隐修者从里面走出来,一看他便说:“正好要去找你,今今他们来信了。”
魏坚心一跳,连忙几步跑上去。
“说什么了?”
隐修者道:“他们到了一个被火烧过,但是重新建了一个山寨,里面的人……”
空气中隐约漂浮着让人心醉的香气,梁今今吸了吸鼻子,朝旁边坐着大肆啃着猪腿肉的梁瑞说:“这里不大对劲。”
梁瑞含糊道:“吃饱了才能干活。”
梁今今糟心地看着她的亲爹,心道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白癸显然不大习惯这种场面,招架不住对面的劝酒,被强行的喂了几杯。梁今今掩着鼻子,心道:“完了。”
颜子芸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叹道:“男人啊。”
梁今今遥遥地和她对看了一眼,又无声地垂下了头。
果然没多久,身边沉重地发出了咣当一声,梁瑞应声倒下。梁今今急忙接住,慌张地喊了声爹。
坐在大堂上粗犷大汉爽朗大笑,为有人喝倒了而开心不已。
梁今今实在耐不住,起身说:“大王,我父亲喝醉了,我想带他下去歇息。”
那大汉眼珠子滚了一圈,视线落在她脸上,笑得意味深长。
梁今今哪管他允许不允许,只当自己说过了,便起身。
身边忽然围上来不少人。
梁今今顿时警惕地看向众人。
大汉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姑娘,就算你身怀绝技,也要看看你们现在的处境。”
“我们早就说过,我们只是路过去往荆州的路人,身上既没有贵重物件,也没有重要信件。你拦我们没有用处。”
“我们把你们带进寨子里,就没有要让你们离开的意思。酒水饭菜给足,招待也不差。你们总得给我点诚意的回礼。”
梁今今心道,她都说自己身上并无贵重的东西。
那大汉又说:“那我们再诚意一点也无妨。你们若真的有事要去荆州,我也可以放行。不过你们得留个人在这里。而且出去的时候不能把我们在这里的事情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