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今今本能地看了隐修者一眼。
若是隐修者在此之前没有忽然提到玉笛,她可能不会联想到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联系。甚至,她觉得隐修者是故意的。
“今今?”隐修者低声喊她。
梁今今皱眉,不情愿地应声道:“……什么东西呀,我们有吗?”
叶隐道:“不瞒姑娘,正是姑娘手中的那枚玉笛。”
梁今今叹道:“我那枚玉笛是御尸所用,三皇子见过几次。我从未用在人身上过,怕是不妥。”
叶隐问:“有何不妥?”
“……这玉笛 的笛音奇凶,连毫无心性的尸体都会发疯。活人更是吃不消。”梁今今垂下眼,沉声道:“以先宗现在的情况,怕是受不了。”
隐修者难得也开了口,他侧头对叶隐道:“今今说的没错。当初连我都被笛音震得有些心浮气躁,先宗现在的情形确实不适合受这么大的刺激。”
叶隐朝隐修者问道:“现在可有其他办法?”
隐修者摇头。
叶隐转头看向魏坚。
魏坚会意,站直身开口道:“我同意师傅的意思,四方军候在盛京外,太子意图不明,京城中某些不明势力蠢蠢欲动,这个盛京随时都有可能翻天。大魏是父皇一手所建,又为了它耗上了自己一生,……不能让它折在这个节骨眼上。”
隐修者道:“三皇子可算是斟酌过了?”
魏坚郑重其事地点下头。
“若是父皇有什么闪失,亦或是清醒之后要怪罪于我。我甘愿受任何惩罚。”
梁今今明显感觉到站在她旁边的隐修者松了口气,他躬身抱拳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今今,准备一下,师傅和你一起进去。”
梁今今不知道这个叶隐对魏坚说了什么,让先前还小心翼翼的魏坚忽然之间作风大胆起来。
她迟疑地朝魏坚问道:“魏坚……你确定?”
魏坚冲她笑了笑说:“放心得做吧,我相信你。”
梁今今随后就跟隐修者进去了。
魏坚把所有人的谴退,只留了自己和叶隐在外间等候,以备发生意外的时候能第一时间做出对策。
没等多久,魏殷急匆匆地敲开了门,急道:“想到办法了?”
魏坚指着里面,说:“正在试。”
“试?有把握吗?可千万别……”魏殷话说到一半,警觉地闭上嘴,满是歉意地朝一旁的叶隐颔首:“叶老见谅,父皇这病非比寻常,我不太放心。”
叶隐垂了下头,道:“自然是要担心,毕竟这个办法确实也凶险。”
魏殷听着脸色都变了,他忐忑地看向魏坚。
魏坚却是一改之前心绪上的躁动不安,镇定道:“等着呗,万一有事有我顶着。”
魏殷沉下脸,气道:“胡说什么?这不是你顶不顶的问题。”
魏坚深吸口气,郑重道:“我明白。求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不然一会父皇要是清醒过来有话要说,你神游天下可不行。”
“别给我耍嘴皮,你……”魏殷正要开口。
里间内忽而传出了一阵陡然拔高的笛音,外间的三个人同时浑身一震,魏坚全身蹭的冒出了两层薄汗。
“这是什么声音?”魏殷问完直觉不妥,抬脚就要过去。
魏坚道:“隐修会的高手在里面,我们进去只会给他们添麻烦。”
魏殷踟蹰再三,认命地放下双手,回头对着魏坚埋怨道:“要是父皇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魏坚面上看似不当回事,心口却是狂跳不已。
这事牵连到了隐修会,特别是梁今今。不管这次他们成功与否,日后他和梁今今彻底地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里屋的笛音一直持续了两个多时辰,魏坚越等心底越是无法心平气和,最后索性装模作样地把自己靠在门板行,听里面的动静。
叶隐被他搅合地也心神不宁起来,憋不住开口问:“可有什么不对的动静?”
魏殷更是着急:“不许给我藏着掖着。”
魏坚侧耳听了一阵,道:“还在继续。……那玉笛是损人精神的玩意,这已经两个多时辰了。”他实在是担心梁今今,他清楚记得上次在东宫使用玉笛的时候,她虚脱过。
叶隐闻言叹道:“难为梁姑娘了。”
魏殷道:“宫里灵丹妙药多的是,届时随便让梁姑娘挑些补补身子便是。再不济,让御医跟去梁府照料。”
魏坚一肚子的牢骚,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梁今今先前还在担心自己跟太子之间处不好,会对自己不利。他还是别逞强了。
“先谢过皇兄了。”魏坚颇有礼貌地应了声。
里间的笛音忽然骤然一降,魏坚心口猛地一跳,当即又趴在了门板上,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叶隐也被吓了一跳,站起身紧张问:“怎么了?”
里间,梁今今惨白着一张脸跪坐在地上,隐修者脸上露出不忍,悄声道:“极限了吧?若是不行就算了。我们也尽力了。”
“极限?还早着。”梁今今索性就着姿势盘坐起来,双手发着抖捏住玉笛,两眼发狠地瞪向床上闭着眼胡乱伸手抓床幔的魏东临。
隐修者道:“到现在为止,你唤起来的都是他留存在身体里的气劲。这说明笛音的功力还不够。”
梁今今沉默了片刻,忽然双手用力一捏玉笛,道:“师傅帮我一把,我再施加些内力。”
隐修者看着她满头满脸的汗和没有人气的脸,终于生出了些不忍,道:“今今,师傅没让你这么拼命……”
梁今今立刻抢了他的话,道:“做都做了,说什么丧气话。快点!”
“可你……”隐修者太了解自己徒弟的脾气了,到这个节骨眼上,要让她主动停下来绝对不可能,必要的时候非得他这个师傅亲自动手才行。
可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对自己徒弟下手的时候。
梁今今忽然道:“师傅,我知道你这么辛苦忙活绝不是单纯的为了我。想想自己最开始的打算吧,前功尽弃的结果会是什么样。”
隐修者没来由被自己的徒弟堵了一肚子的气,他跨步到她背后,不满地嘀咕道:“你这是什么狗脾气?当真以为抓住了师傅的把柄,能威胁我了?”
梁今今皱眉,骂道:“再这么婆婆妈妈磨磨唧唧的……”话到一半,一道强劲的力道从腰侧涌入了自己的丹田当中。
隐修者的声音忽然之间变形,梁今今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自己脑子在发胀发热。
隐修者毫无预警地抽了她一下,道:“别走神,赶紧动手,师傅的内力不是你这样的小姑娘承受得了的。”
梁今今赶紧接上先前断掉的音律。
笛音陡然往上提了一个八分调,床上的魏先宗猛地睁开了眼,随即乌黑的血从他的嘴角滑落。
隐修者连忙起来,一手按住梁今今,一手伸过去探了下魏先宗的鼻息。
……万幸比昏迷的时候要稳一些,他立刻扭头对梁今今道:“调子往下调,慢慢地缓下来。刚才那一声太刺激了。”
梁今今憋着自己的一股气,一边甩开隐修者的手一边跪着爬到床边。
魏东临原先睁圆的双眼毫无焦距,在笛音的调和之后,慢慢出现了些许神韵。她小心地盯着床上看着异常苍老的帝王,直到覆盖在魏东临身上的锦被出现了一个明显的起伏。
“圣上?”隐修者小声地轻唤着,还特意在魏东临干枯的手腕上安抚,道:“若是身体不适,请抓着我的手。”
魏东临极缓慢地摇头。
梁今今纳闷地看看魏东临又看看自己手中的笛子。
……真治得好?骗人的吧。
魏东临张了张口,仿佛用自己的气息开口说话。
“……”
隐修会靠过去。
“传……谁?”
“魏……魏……”魏东临努力了半天也没把后面的字念出来。
隐修者无奈道:“都叫进来吗?”
魏东临似乎并不是这个意思,开始不说话了。
梁今今心道,这样就生气了?这种时候还有时间生气?简直和魏坚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脾气!
隐修者也有些无奈,问道:“魏坚?”
不响。
“魏殷?”
悄无声息。
“……”隐修者无奈了,“人都在外面候着,大家都在等您醒过来说句话。魏坚更是一力承担了这次的事情的后果。别浪费他们对你这个父皇的一片孝心。”
魏东临闭上眼,连呼吸声都轻了。
“……”梁今今和隐修者面面相觑,心想这才是真的狗脾气吧。
这时候魏东临终于开尊口了。
“都……进来……”
隐修者欢天喜地丢下了梁今今去开门了。
梁今今看着鱼贯而入的几个人,一眼就见到了明显松了口气的魏坚,心底无端生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舒心感。
魏殷和叶隐跟着隐修者仔细去看魏东临,魏殷更是疯了一般跑出去让人喊来太医。
只有魏坚小心地把梁今今扶起来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去。
“辛苦你了。”
梁今今笑道:“可不是,刚才一口内力提不上来,差点功亏一篑。”
魏坚看她小脸白的不似人样,而且神态也和当初她装死时候的惨白不一样,心口微微有些抽痛,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梁今今看魏殷不在,抓紧时机说道:“魏坚,你听仔细了。我师傅不是平白无故这么卖力的,若是他提什么过分的要求,拒绝他。”
隐修者回头道:“今今,这种时候拆你师傅的台,良心呢?”
“被狗吃了。”梁今今没大没小的回了他一句,抬头继续道,“至于我,只要别让魏殷对我爹和隐修会的人下手,就可以了……”
魏坚伸手接住昏倒进他怀里的梁今今,低声应道:“好,都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