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佛镇恶盛京内的一个传闻,讲的是盛京出现有人作恶,又无法将之绳之于法的时候,就会有人出现来教训这个人,依照此人作恶的程度加以惩罚,并且在作恶人家中留下佛像。
梗有点老,每年江湖上都有少不更事的少年少女以此为榜样,被人无情修理一顿后越发对传闻中的凶佛报以无限的崇拜。
经历才知道那不知道身份的凶佛不管是武功上还是查案能力上都是佼佼者。
于是盛京内不少人猜测其真正的身份。
最后自然而然地把矛头指向整日无所事事的庆王。
梁今今对盛京传闻不太感兴趣,但是当年出现这个传闻的时候,师傅不太放心曾经让她专门跟踪过魏西峰一段时间。直到确定凶佛另有其人才放下心来。
“……这个传闻不是很早以前就消失了吗?”梁今今纳闷问道:“我爹以前是凶佛的粉丝,每次我回来的时候都跟我讲故事。后来没新的就不讲了。”仔细想想这都过去好几年了。
邵华容叹气,说:“谁知道呢。”
正说着,两人已经到了冷室。邵华容给她推开门,立刻缩回手呵了口气,说:“尸体都是单独放在一个隔间里,方便查验。”
梁今今点头表示理解这种奢侈的安排。她个人是不主张五堰镇那种穷藏法,尸体身上有时候会溢出各种味道,夹杂在一起的话很容易窜味。尸体多了各种味道混在一块,在熏晕人的那段时间里,可能都来不及让你分辨出哪具尸体上的味道。
冰室内有夜光珠安置在里面,邵华容看了一眼,说:“平时不会摆上这么贵重的东西,只怕是有人一直在关注这个案子。”
应该是李安庆,梁今今凑上去往里面观察了一会,里面只有一张单独放着的架子。
上面放置着一个直挺挺的身形,用白色的粗布盖着。梁今今下意识的伸手去摸——顿时精神一震。
熟悉的触感让她整个人本能地兴奋了起来。
邵华容看她神色一下子变了。
“梁姑娘?”
梁今今一改先前的拘谨模样,笑得明艳如花。
“这尸体看上去很新鲜呢,僵硬度也还可以,切开里面应该都结了,不会流出点什么。……我能剖尸吗?”
“……”邵华容鬼使神差地抬了下手,诧异地说:“可只有一柱香的时间,来得及吗?”
“够了,我就随便看看尸体,若是真有什么端倪,再说彻底的查验也不晚。”
“那……梁姑娘请便。”
梁今今的双眼陡然爆出了巨大的亮光。
此刻邵安正和穆先生讨论魏坚临走前跟他们说的那些模棱两可的话。
邵安不解地问:“这个魏坚的意思,到底魏西峰有没有问题。”
穆先生颇为艰难地琢磨了一会,说:“按照他的说法,魏西峰确实有点问题,但是这个问题到了什么程度,他说不清楚。大人,依我看,魏坚的话诱导的嫌疑太重了。这个人从来不干正事, 就算干点正事也喜欢走旁门歪道,我们还是不要被他影响到才好。”
邵安缓缓点头,不知对方什么意思的时候,确实按兵不动为上。
“不过……他提醒了我,万一这个魏西峰真有问题呢?佛像是试探还是栽赃先不论,到底是谁在幕后还是未知。当务之急还是这个案子的目的。这一手意味着什么,穆先生,你可想过?”
穆先生眉头一提,凑近邵安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要真没什么,以魏西峰的性子,倒是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我倒是希望他确实没问题,当年那乱成一团的场子要不是有他那沉稳的性子,也镇不住。麻烦的是他真有问题。……被扒出来的话,庆王当年临危表现出来的机动性很厉害,那场面只怕要糟糕。”
“是啊……先宗毕竟老了,太子虽说也过了庆王当时力挽狂澜的年纪,但……还不够啊。哎,这种时候就特别希望那小子能争点气,起码弄出点能和庆王相提并论的成绩来。这样为王之路也不必那么辛苦。我家华容也能过得舒心一些。”
穆先生沉默地听着自家大人的唠叨,忽然说:“要不,我把李彦平叫过来,再从长计议一下?”
邵安却一把揪住他,说:“先不急。那李安庆做事也毛毛躁躁的。万一又惊动了三皇子,不知道还会搞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穆先生沉默地收身。
邵安踟蹰了半晌说:“果然还是要走三皇子的指示的路。先朝祟尸案的方向走。你拟个帖子给庆王府送过去,就说我要上门拜访,让庆王那边看看什么时候有空见见我?”
穆先生应声,转身出去办事了。
邵安的心思定下来不到一小会,外头又传来了脚步声,他一张头,就看到大理寺的守卫急哄哄地跑进来,见他立即一拱手。
“大人,小姐带着梁姑娘去了停尸间那边。现在……”
他的话还没落。
邵安的脸就白了。
他惊慌失措地起身,说:“什么时候去的?怎么事先不跟我说一声!”
“平时小姐去那边您什么都没说,那边的守卫以为就是去看看尸体,没在意。谁知道就差几眼,发现那姑娘动上手了。”
邵安满心的脏话,可千言万语到了喉咙口,立刻就转成了黄连味。
梁今今整个人都沉在了尸体上,邵华容对尸体还有点发悚,梁今今就体贴地让她拿着本子站到门口,让她记自己说过的话。
“心脏,血管无异常。脾脏肥大,有硬化迹象,平日应该是经常性喝酒。血液凝固块状,呈不正常暗黑色。哎,这人死了多久了?我怎么看都觉得是具陈年老尸。”说着她扭头朝邵华容看了一眼,问:“你那发簪是银器吗?可否借我一用?”
邵华容愣了下,反应过来立刻拔了发簪递过去,她踮着脚悄悄看了一眼尸体,说:”没那么久,七天之前刚死。幸亏尸体发现早,收拾及时,表面还鲜活。“
梁今今又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地还带着余温的发簪插进尸体中。她低笑着说:“这发簪很好看,你很喜欢吧。”
邵华容手腕上提着原本给梁今今准备的厚重外衣,沉沉地压着她的神经。虽然她是有想过这位姑娘的嗜好和寻常姑娘家不太一样,可没想到头一次见面就碰上这么刺激的场面。
惊得她脑子都有点僵了。
她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应着梁今今的话。
“嗯,前阵子和太子一起去东市的时候买的。不算很贵重,梁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梁今今盯着那银饰渐渐泛黑。
“口径至胃部内壁有毒,血液中无异常。人确实被下过毒药,不过吃下去之前人就死透了。”
邵华容一愣,说:“那么快?”
梁今今寻思了一会,说:“我听说那天晚上有些凉,尸体放在外面一个时辰就僵了。……不好意思,下次见到太子,一定要跟他赔罪。”
冰室里安静地只听到刀割肉的声音,听得人总是忍不住头皮发麻。
邵华容却看着梁今今的身影心惊胆战,哪怕此刻她身上已经沾染上了血污,大家闺秀的形象已经崩塌地完全没影了。
尽管人依然还是美,可这种另类的美感,大概真不是寻常人能欣赏得起来。
梁今今低头瞪着那内脏,喃喃自语道:“咦,这人竟然会武?我没听说诶。”
邵华容惊了下,心底咯噔一声,问:“这也看得出来?”
梁今今回道:“上次给三皇子科普过,学武之人的主心骨和一般人不一样,会自带气劲。一般祟尸都是这样的……”
邵华容被她这句话说得花容失色。
“那这尸体……会作祟?”
梁今今一派轻松说:“安心,这里只有我一个会尸术的,只要没有外力催动,他就是个死人。”
这时候门外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梁今今本能地僵了一下,下意识开始收尾。
邵华容转出去的时候,之前带他们进来的侍卫话都说不顺溜了。
还是邵华容从容地说:“一个时辰到了吗?”
侍卫摇头,说:“邵大人过来了。”
“他过来做什么?”
那边梁今今已经草草收拾好了尸体,看着毫无痕迹的尸体,她满意地回头说:“不要紧,我这边好了。”
侍卫和邵华容齐齐回头看他,邵华容大约是从头到尾都看着,已经麻木了,那侍卫吓得有些哆嗦,差点跪下。
邵华容赶紧几步过去,把厚衣服抖开,一把披在了梁今今的身上,说:“挡挡。”回头又吩咐刚才那个侍卫,道:“记住,你刚才什么都没有看到。”
邵安进来的时候难得摆了一张严肃的脸——虽然看上去并没有威严多少。
邵华容搀着梁今今,快步过去,问:“爹你怎么来了。”
邵安瞥了她一眼,转到梁今今身上的时候先把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梁今今大方地冲他笑了一声,颔首道:“邵大人,尸体我粗略看过了,有些细节我是不是需要先跟您报备一下?”
李安庆还在苦思幂要怎么跟邵安解释自己特别想看尸体这个想法,邵安就派人带消息过来让他赶紧过去一趟。
等他跑过去的时候,发现梁今今竟然坐在邵安对手的位置上。
邵安正凝神和梁今今说着什么,抬头的时候看到他,眉头一拧,朝他招手道:“彦平,快点过来,梁姑娘找到了一些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