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被她推得愈发光火：“我还想问你呢，刚才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原伊身子晃了晃，反倒大声的朝他吼起来：“我为什么要接你的电话？”
“你说什么？”程默眼角突地一抽，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原伊吼完就后悔了，她颓然地垂下头去，哽咽着声音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程默皱起眉头，看到她这个样子，终于有点能够理解林东顺刚才的担心。眼前的这个原伊，确实不大对劲。
原伊摇晃着身子向后一退，又坐回到刚才的石头上。她想去拿袋子里的啤酒，但估计怕被程默骂，又或者是怕这最后一罐啤酒也成为他的脚下之魂，故而手才伸出去一下下，又缩了回去。
程默挑了挑眉头，对她还算上道的反应有点满意。
俩人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静默了许久。
最后还是程默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放软了声音，率先打破僵局：“伊伊你怎么了，刚才跟你舅舅去吃饭之前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吃完饭回来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吃饭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程默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原伊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帅气英俊的男人，张了张嘴，可有几次话到嘴边可又打住。
见状，程默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说：“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不过下次你要是想喝酒，不要再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了，打电话给我，我可以陪你。”
一瞬间，原伊心里最后的一丝防线被击垮了，仅剩的那一点点伪装起来的坚强也跟着崩塌。原伊低着头，鼻子有点发酸。
“走吧，我们回去。”程默伸手想拉她起来。
原伊却不肯动，反而拽了他一把。
“你不会是酒还没喝够吧？”程默没好气。“那行，等一会儿回到家里，我叫上季子林，我们两人陪你喝，喝到你满意、你舒……”
程默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原伊的眼圈突然就红了，很红很红的那一种，仿佛下一秒钟就会有晶莹剔透的东西从里面滚了下来。程默的内心受到极大的震撼。
好在原伊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就咬着嘴唇开口了：“舅舅给我找了一个医生，他也说我得了妄想症，还让我去医院检查，有可能还得住院。”
程默注意到她用了“也”字，明知故问地说：“所以你就是为了这件事不高兴，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喝酒的？”
说完，他暗中注意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哪怕只是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轻易放过。
原伊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他：“你也觉得我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吗？”
说完，她不知想起什么，忽地又失望地笑道：“哦，对，之前你就劝过我找个专业医生看一下的，你说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程默不忍心见到她这副沮丧的样子，尽量保持客观地说道：“医生的意见只是一种参考，它不是科学也不是一种数据，再厉害的医生都会有可能出现诊断错误，包括我，所以检查一下更为精准。”
原伊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得到一丝慰藉，她仰起头问他：“有人想的跟你一样，你是不是很高兴？”
程默被她问得一愣，缓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她这句话指的是什么意思，心里居然少有的爬上一丝心虚的感觉。只是令他意外的是，下一秒钟，他竟然在她眼里看到一丝恨意，虽然一闪而过，但是程默确确实实看到了。
“为什么这么问？”他挑起一侧的眉头。
原伊好像很累，只是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垂了下去，耷拉着脑袋说：“没，就觉得你应该会高兴。”
程默觉得她这个想法有点匪夷所思：“为什么？难道我长得很像那种把自己的快乐凌驾在别人痛苦之上的變。態.狂？”
“因为你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以允许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呢？”原伊声音闷闷的，心情低落到极致。
闻言，程默猛地愣住，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话来反驳他。
原伊忽然激动了起来，抖着声音说：“可如果你们都是对的，那我就是错的，可是程默啊，我真的听到那些声音了，我真的都听见了，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相信我？为什么！那个声音是那么的实在，它不可能是假的……”
程默看着她这副样子很是心疼，但还是得说：“就是因为这些声音听起来很真实，所以你才需要帮助，需要专业的医生帮你去对抗它。”
说完，他声音一顿，脸上出现纠结的表情，最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当然，如果你真不喜欢你舅舅给你介绍的医生，我也可以帮你介绍其他的医生……”
“可我根本就不需要这种帮助！”
程默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原伊声音尖锐地打断。原伊没指望能在程默这边寻找到安慰，可是这个时候，她一点都不想听到这些话。
“我没病！”
这句话原伊喊得特别大声，情绪渐渐失控。
“我还是说你们就那么希望我脑子有问题，哪天你们真的把我逼疯了，这你们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好处？”
自己的一片好心被她恶意曲解成这样，程默的耐心也在逐渐消失。他拉长着脸说：“也许我们说的话你都不爱听，但无论是我还是你舅舅，我们这么做的前提都是为了你好，你为什么就这么抗拒？”
原伊好像很委屈，眼泪忽然噼里啪啦掉就掉了下来，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气势汹汹：“对，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可我有叫你们这么做吗？我没有吧？所以你们别这么鸡婆了行不行？”
程默还没来得及被她的眼泪吓到手足无措，就被她的话气得半死。
“我鸡婆？”
程默瞪大眼睛，有些发狠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他不敢相信居然会有人用这两个字来形容自己，更加不敢相信这两个字还是出自原伊之口。也不知道她这种粗话是跟谁学的，是季子林吗？看起来很有可能，这个蹩脚的三流小说家，他现在特别想回去把人按在地上揍一顿再说。
不过都说酒醉壮人胆，程默相信原伊的放肆，有一部分还是出于这个原因。
冷静冷静，程默在心里不知默念了多少遍这句话，才勉强压下想掐死她的冲动。他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是病人，想法本来就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又加上喝了点酒，思维失常是正常的，所以她说的话你不能当真，也不能较真，你就把她当成普通病人那样看待就好了。
这么一想，程默满腔的火气果然消退了一些。
那头，原伊头脑一热，还怕气他不死地说：“难道不是吗？就因为我拥有一点你们所没有的本事，我就成异类，你们就是正常的，我就不正常，你们说什么都是对的，我说什么都是错。——你自己不也有强迫症，为什么你就可以跟个没事一样，又开诊所又给病人看病，为什么我就得被别人当成怪物一样的对待？为什么？这对我来说公平吗？”
她一口气问了好多句“为什么”，说到激动处时，眼底还会有一抹透着尖锐戾气的蓝光一闪而逝。
不过程默觉得自己大概是被她气疯了，才会产生这种幻觉。因为正常人的眼睛是不会冒蓝光的。
同时，他的注意力还在“强迫症”这三个字上面。
“谁跟你说我有强迫症的？”程默脸色陡然大变，双眸危险眯起，眉眼之间隐隐涌起着难以控制的愤怒。
原伊明显已经豁出去，口无遮拦地说：“睡前得重复检查门窗三次，回家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洗手洗澡，心情烦就拼命拿洗衣机出气，一个正常人会重复做这些事吗？如果我不查清楚，我敢让一个行为这么奇怪的人住进家里吗？强迫思维，这是我在线咨询后，你的同行告诉我的。连你自己都一大堆的问题，你告诉我，你要怎么帮我？你有什么能力帮我？——我看你连当医生的资格都没有！”
“你说什么？”程默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去，抡起她胸前的衣服，就把人提了起来。
原伊这才发现他脸色阵青阵白，额头和脖子的青筋暴突，那双乌黑狭长的眼睛彼时死死地瞪着她，瞠目欲裂，眼底戾气一片。
原伊被他噬人般的眼神吓得一哆嗦，脑子顿时清醒了几分。她知道自己刚刚又说了不该说的话，这一次，恐怕程默会对她彻底失望。
这要是男的，程默确实早就一个拳头招呼过去了，可偏偏这是个女的，又是她……
程默另一只攥紧成拳的手，迟迟抬不起来，可是徘徊在胸口烧得极其旺盛的那股怒火，也是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原伊身子轻微地发颤着，她心里后悔死了，可两只眼睛却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固执的与程默对视着，谁也没有先移开。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程默忽然松开她的衣服。原伊步伐不稳，一下子又跌回刚才那块大石头上，倾斜着身子坐着，扭头看他，目光又惊又惧。
程默气得快要发疯，他胡乱抓着自己的头发，来回走来走去。他几乎花了两三分钟的时候，才勉强压下自己的一腔怒火，冷着脸看她。
“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说，又喝了点酒，所以刚刚那些话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不过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你自动跟我回去，一个是我把你扛回去，你自己选。”
原伊咬了咬牙，犟起来也没得商量：“你自己走吧，我不走，我想再一个人呆会。”
这次程默没有开口再说一个字废话，把人扛在肩膀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