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电脑前面的程默，手里紧紧地攥着手机，随着电话那头的人一口气把话说完，他的心头就像被人塞满了石头，整个沉甸甸的。
程默沉吟片刻，开口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她真的是这样说的？”
“是啊，程医生。”电话那头的林东顺急得声音都拔高了。“伊伊以前都不是这个样子，她虽然不爱说话，也有点怕生，但是她对我这个舅舅还是很尊敬的，也从来不敢那样子跟我说话。……刚刚她那个样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这不会就是你说的精神分裂吧？”
程默没有在当场，也不好下定论：“行了，我知道了。”
见他像是要挂电话，林东顺忙不迭又问道：“程医生，刚才伊伊情绪那么不稳定的跑出去，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林东顺有点不放心。
程默看了一眼腕表，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原伊要是坐公交，从大学到诊所需要花多少时间，大概哪个时间段会到，嘴上也不忘回了句：“剩下的事交给我吧，你有事就先去忙，一会儿我会联系她的。”
听到他这样说，林东顺这才放心的把电话给挂了。
程默身子往后一仰，疲倦地靠在椅子上，两只眼睛毫无焦点地望着头顶上方的天花板，思绪有点飘远。
林东顺是他三个月前认识的。
其实认真说起来，认识他的人是他师母。原因大概就是有一次他师母出门，然后碰到一点意外。至于是什么意外，老杨没有细说，程默也没有多问，反正就是因为这件事，他师母因此认识了身为警察的林东顺，然后在对方的帮助下，最后逢凶化吉，什么事都没有。
师母念着这个恩，一直想要报答对方，不过林东顺家庭美满，事业有成，唯一令他脑仁发疼的就只有他那个越来越宅、宅到几近自闭的侄女——原伊。
师母知道这件事后，心想这不是自家男人的专业领域吗？
于是她毫不犹豫就把自家男人给推出去，但他老师也毫不犹豫把他给推出去。
都说父债子还，到了他这儿，就变成老师欠下的恩情，要由他这个徒弟来报。
程默一开始是无所谓的，反正每天要给那么多病人看病，再多来一个，也就那样。
原本他以为这件事很好解决，可是他没想到，林东顺的那个侄女已经宅到不敢出门的地步，林东顺根本就没办法说服她来医院。
因为这事，他师母还给他打了一通电话，原话是：“小默啊，师母也知道这次的事挺麻烦你的，我也挺不好意思的，但是能不能看在师母的面子上，你就破例帮东顺一次，上门给他侄女瞧瞧？这不，我听他说，他这侄女的情况已经严重到跟谁说话都紧张的地步，这医者父母心，你就当日行一善。”
这一顶顶高帽子砸下来，程默觉得自己要是不松口，十足十就是个不仁不义兼不孝的混蛋了。
程默其实不怕被人骂混蛋，但是师母难得开口要他帮忙，他不能不给师母这个面子。
但无缘无故上门，肯定会让人心生抵触，特别又是林东顺侄女这个情况。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有一天林东顺打电话过来，说他侄女要把家里的房间租出去，让程默可以借着这个理由上门。
程默答应他可以帮忙过去看看，但是接不接这个病人，还得等他见了对方的面再说。
林东顺自然很高兴的答应了，并告诉他，如果程默愿意住下来，租房子的钱也可以由他来出。
程默笑笑，不吭声，觉得他这如意算盘打得倒挺响的。
当天下午，程默看完一个病人，在等另一个病人进来的空档，登陆了林东顺所说的网页，找出那则出租信息，联系上对方，然后约好上门时间。
第一次见面，程默差点就把人给撞了。
他观察了一下，发现林东顺这个侄女的问题也不是很大，加上又有一个讨厌的人居然敢顶着他的个人信息先租下房子，程默很讨厌被人赶，于是决定住下来。一方面锉锉那个姓季的锐气，一方面尽快把这件事解决掉。
他和林东顺以三个月为期，届时治疗效果已经可以看到一些，林东顺如果对他的治疗方式不满意，可以另请高明，同时他也可以考虑是否继续帮这个小姑娘治疗下去。
不过程默对自己的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觉得用三个月的时间，让一个已经宅到自闭向的小姑娘走出自己的家门，和别人正常沟通交流，他应该还是能办得到的。
只是程默千算万算，做梦都想不到原伊的情况会比他想像中要复杂许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症状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另外还有原伊对他产生不该有的情愫……
程默知道这是移情作用，可是原伊并不知道。
而该死的是，他也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这绝非不是好现象。理智告诉他，自己必须得趁着一切还可以控制住之前，迅速抽身。
所以昨天他经过慎重考虑之后，才会给林东顺打了那通电话，告诉自己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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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电话后，程默在诊所里等了一个小时都不见原伊过来。
程默有点坐不住，开始拨打原伊的电话，但一直没人接听。
菲菲把下午预约的几名患者资料拿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程默取下衣架上的外套，像是要出门。
菲菲惊讶地问道：“陈医生，你这是要出去吗？”
程默穿好外套后，拉了拉外套的领子。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下午的预约都挪到明天吧。”
“可是已经有患者在外面等着呢，现在取消岂不是让人家白跑一趟？”菲菲懵了，不敢相信向来爱岗敬业、把加班当成。人生挚爱的程医生竟然也会有翘班的一天
原伊一直迟迟联系不上，程默现在考虑不了那么多。
“能取消的就取消，不能取消的就让傅浩智过来替我一下，他跟了我那么久，也是时候该拎出来磨练一下。”
“好。”菲菲下意识应了一声后，又开始担忧起来。“……可他能行吗？”
程默抓起车钥匙正准备出去，听到这句话后，又回过头来：“他不是一直想进我这个门吗？告诉他好好干，要是结果令我满意，也许真的会有机会。”
菲菲一下子激动了起来：“程医生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达给他。”
“那我走了。”程默说完就打开办公室厚重的玻璃门，径直走了出去。
菲菲嘴巴特别甜，冲着他的背影喊道：“程医生慢走，路上小心。”
程默去开车的时候，还不忘继续给原伊打电话。他一连打了四、五个电话，直到快把所有的耐性都磨没了，电话那头才终于迟迟接通。
程默有点火大地冲着电话那头的人吼道：“你在哪里？我现在去接你。”
原伊沉默了许久，最后在程默的再三逼问下，才说出自己目前的位置。
“好，待在那里不要走开，半个小时内我一定到。”
程默厉声交代完后，立即启动车子，一脚踩在油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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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程默已经这样交待了，可原伊还是没有乖乖呆在原地等他。等程默到了原伊所说的堤岸，根本就看不到她的影子。
程默愈想愈火大，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她耍了。
他掏出手机，又给原伊拨了个电话，但这次直接提示对方已关机。
程默瞪得眼睛都直了，他看着前方清澈的河水，心里的担忧一下子盖过火气。
……这个小傻瓜不会犯傻去了吧？
程默顾不得这里不能停车，他将车随便停放在路旁，然后开始在附近寻找起来。
今天阳光很好，但风有点大，吹得他头发都乱了，耳边风声呼呼作响。
程默边找边喊，找了将近十几分钟，最后在河岸旁边的一处草坡上看到一道颓然消瘦的身影。
原伊手里拿着一罐啤酒，脚边躺着一个空了的啤酒罐，塑料袋里面还装着两罐啤酒，看这架势是准备把自己灌醉。不过她的酒量明显不大好，才一罐啤酒下肚，两边脸颊已经透着不一样的绯红，眼神涣散，看起来已然有了几分醉意。
程默见到她的第一反应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人，可下一秒钟心却又揪成一团。
不过当他一想到她一个小姑娘躲在这里喝酒，如果喝醉了，而自己又没能及时找到她，有可能发生的各种不好的事情，程默就又生气又后怕，头皮都发麻起来。
他走过去，一把将她手里的啤酒罐抢了过来。
“我看你真是被季子林带坏了，这大白天的就已经直接喝上。”
原伊被突然靠近的身影小小吓了一跳，待她看清楚对方是谁，立即伸手就想去抢啤酒罐。
“还我。”
程默自然不会让她如愿，他一把将啤酒罐狠狠地摔在地上，又在上头用力踩了几下，踩得里面的啤酒都迸射出来，他才甘心。
原伊愣了下，居然也不生气，只是弯下腰又开了一瓶啤酒，仰头就灌了自己一大口。因为喝得急，还有一些黄色的液体沿着她的嘴角流了出来。
程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跟刚才那样，把啤酒抢过来，然后扔在地上踩。
原伊这下急得跳起来，用力推了他一把：“你干什么扔我的啤酒？”
因为起得太猛，酒气一下子冲上脑门，原伊身子微微晃了下才稳定身子，难受得她差点吐出来。原伊不喜欢酒的味道，可是她喜欢喝醉后的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可以不用那么的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