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鼻子这么灵，闻一下就能闻出来了？”
原伊犹疑了下，最后还是半信半疑把身后的活络油拿出来。
程默没有回头看她，只是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语气平静地说：“不是我鼻子灵，是这东西的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闻一次就能让人终生记住。”
原伊觉得味道也就辛辣刺鼻了一点，其实也还好。
等她坐好后，程默才转过头来问她：“哪受伤了？”
原伊犹犹豫豫，这才把右手的袖子卷起来，曲起手臂，让他看清楚有些红肿的手肘上。
见状，程默英气的眉头忍不住皱起来，把身子又转过来一些。
“怎么受伤的？”
原伊把下午发生过的事情，简略跟他说了一遍，不过对于她通过身体接触得知那个律师与秋智贤的秘密，她就没敢说，怕程默会发火。
事实上，她的考虑是对的，说了程默也不会相信。
程默浓密的宇眉这下皱得更紧了，秋智贤这人看起来还算通情达理，他实在想像不出来她发起火来会连老人小孩都赶。不过如果这事真像原伊所说的那样，丁海瞒着自己的老婆，把受益人的名字给改了，而且这笔钱的数目又可观，秋智贤会有这种过激的举动也不出奇。
而原伊手肘上的红肿，就是秋智贤赶大家出去时，她不小心被突然涌来的人撞到，又磕到后面坚硬的墙壁而造成的。
“我帮你看一下。 ”
程默说完，没等原伊同意，就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原伊陡然浑身一僵，整个人呆住。
程默权当没看见她的异状，伸出另一只手，在红肿旁边的几处骨头轻轻按了几下。
“这边疼不疼？……还有这边呢？”
原伊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一方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让她感到恐慌，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因为……
见她迟迟不出声，程默不自觉放轻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他眸光清洌如水，此刻透着少许的担忧。
而这少许的担忧到了原伊这边却变成少许的甜意，慢慢爬上心头，使得里面那头正在乱奔乱撞的小鹿这下跳得更欢。
“真有那么疼吗？要是太疼的话，我得带你去拍个片，看看骨头有没有事。”
骨科不是他的专长，虽然她的手肘表面上看起来并无大碍，但她要是实在觉得太疼，还是拍片稳妥一些。
一听他这样说，原伊如梦惊醒一般，使劲摇头：“……我没事，不用去拍片。”
“你确定？”程默还是有点不放心。
“真的，不信你看。”说完，她把手收回来，一会儿伸直，一会儿曲起，摆出几个不同的动作给他看。
见状，程默这才打消带她去拍片的念头。
“行了，别动来动去了，一会儿不小心扯到又该喊疼了。”程默一把接过她手中的活络油。“来，我帮揉揉。”
原伊有点害羞：“不、不用了，小伤而已，估计睡一觉，明天醒来就好了。”
程默一愣，语气颇为嫉妒地说：“也对，你不提，我都忘记你的再生系统有多优秀了。”
原伊微囧，这酸溜溜的语气……该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在他显摆吧？
程默还是朝她伸出了手：“不过再优秀，有伤该治还是得治，特别像筋骨这种东西，要是你以为小毛病，放任了不管，让它自己慢慢自愈，以后是很容易落下病根的。你现在还年轻不知道，等老了，天气一潮湿，就有你难受的。”
原伊盯着那只好看的大手，微红着脸说：“……那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你有我这个医生专业吗？”程默不悦地挑高一侧的眉毛。难得他劳累了一天，下班后还愿意为她加个小班，她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嫌东嫌西的！——这算什么，跟他玩欲拒还迎？还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一生气，原伊立马就认怂，面色微讪地慢慢把手伸过去。
那样子就好像他在欺负她，而她屈于他的淫威，只得乖乖就范？
想到这里，程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一把就将她的手握住，放到自己的膝盖上，然后再将活络油的盖子拧开，倒出一小部分在手上。
那味道真是程默这辈子闻过最难闻的了，完全可以跟臭水沟里的死老鼠媲美。
原伊见他眉头皱得死紧，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不觉心疼。
“……还是我来……”吧？
话还没有说完，最后那个字硬生生被程默凶巴巴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原伊毫不意外又蔫了，低着头，没敢再说话。
程默的眼神很凶，动作却极其温柔，以及他的心声——傻丫头，这样子就又怕了？我都还没有真正凶起来，那我要是真的生气，你还不得吓破胆子？
满是嫌弃的话，听在原伊的心里却好像变成一个正在燃烧着的小火炉，橘色的火苗照亮了心里那处一直阴暗着角落，温暖的热度让周围的温度也跟着暖起来。
那种感觉美好得让原伊晕眩，美好得让她有点想流泪。
程默擦着擦着，发现四周的气氛忽然变得有点怪异，一抬头，又见原伊目光很……呃，怎么说呢，程默居然一时间找不到词来形容，反正看着就是特别的欲，又隐隐透着期望。
期望什么？
“啊！”
原伊突然吃疼地惊叫一声，本能地缩回手，注意力也被手上传来的疼痛感给吸引过去，因此没有注意到程默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程默并没有如愿让她把手缩回去，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看着我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没、没有啊。”原伊略微怔了怔，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程默危险地眯起双眼：“你脑子里要真没想点别的内容，你刚才的眼神看起来会那么荡？”
“荡？”原伊莫名其妙，有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必然是听错了，不然这种词怎么可能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程默更生气了，隐忍着怒火道：“还想狡辩？想都想了，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却不敢承认。”
原伊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不对，居然还伸手去擦嘴角，等反应过来后，原伊简直要崩溃。
“可我真的什么也没有想啊……”原伊尽量为自己辨白。
但程默会信她才怪。
“不管有没有，反正我还是那句话，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程默冷冷地瞪着她，有些发狠地说。
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句话不仅是冲原伊去的，也是在警告自己。
可是原伊并不知道，她眼中跳跃的光暗了下来。
“……知道了。”
她颓然地低着头，想了想，又说：“……这话你以前就说过，……我都记着呢，所以你不用再提醒我。”
程默心口倏然一紧，该死的又心疼了。
他狠狠地咬着后糟牙，有些气愤地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到原伊的身上：又装可怜了！你以为你装可怜，我就会对你心软吗？每次都来这一套，要不然就是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就吃准了我拿你没办法是不是？
但表现上，除去他瞪着原伊手臂的凶狠眼光有如在瞪一个血海深仇的仇人以外，程默看起来都和平时一样，神色自若。
原伊震惊呆了，第一次看到他这种类型的表里不一。
不过，也表里不一得太可爱了……
怎么办？她的心跳又怦怦加速起来。
“不对，你要是没有胡思乱想，那你是在偷窥我的心思了？”突地，程默想起原伊的妄想型超能力。
“啊？”
原伊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件事，而且还用“偷窥”这么可怕的字眼，一时间愣住。
“当、当然没有了！”她紧张地为自己辨解。
程默咄咄逼人：“没有什么？是没有偷窥我的想法，还是你根本就没有这种能力？”
原伊开始感到不安，她看着程默暂时的大手，不自觉咽了咽口唾沫，思考半晌，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
因为她不善说谎，也不善骗人，更不愿意骗他。
“怎么又不说话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不吭声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说出来，你才能从各种启发中寻找出它的答案。而且想要克服你的社交障碍，首先你就得先学会跟别人沟通。”程默总得懂得怎样去撬开人家的嘴。
原伊当然也懂他说这些话的意思，可是她要考虑的事情良多。
程默看着她，乌黑的眸底闪烁着执着：“你说自己能听见别人的心声，那你告诉我，此时我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要你说得出来，我都会认真听着的。”
原伊彻底有些慌了，她知道程默是因为不相信自己的能力，所以才敢这么无所畏惧。可是对她来说，这道题就是一个坑，不管她怎么回答，除非是能拿出实质的证据，不然只靠一张嘴说，还是无法说服程默去相信这些莫须有的事情。
程默常说她很固执，特别是在不该执拗的地方，特别的爱较劲。可是在她看来，程默才是三个人当中，性格最犟最固执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