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尧上前拜见,关切的问道:“师父,几日不见,何故清减成这个样子?耳东先生就在梅园,请他为您开些滋补药方来吧!”
木青君笑了笑,轻道:“不用了。”
徐尧想着师父大概依旧是为着清平坊被查封官卖心中不平,她不知道该如何开解,只好左顾而言他问道:“里面是否还有一位先生?”
竹帘内的屏风后面,走出一位头戴紫阳巾,身穿八卦衣的年轻道士,凤目长眉,神态飘逸。他一来到人群中,立觉其气质非凡,似鹤立鸡群。
木青君对徐尧介绍道:“这位是黑石山大高观的紫阳真人。”
紫阳真人双手抱拳拱手,略一躬身,礼貌但有些清冷的与徐尧见礼。
徐尧略略屈膝还礼,她只觉得眼前的紫阳真人似有种勾魂摄魄的力量,让她不由自主的要多看几眼。
徐尧不由得困惑的笑道:“道长好面善,我总觉得以前在哪里见过道长。”
“那紫阳真是三生有幸。”
“真人是来自化外的神仙,徐尧能在此一见,才真的是三生有幸。”徐尧笑道,“不知真人要在这里住多久?”
“小道来看木先生,”紫阳真人淡淡的回答,“略坐一坐就要回去了。”
三人落座,阿娇与米团儿站在一旁服侍。
徐尧听说紫阳真人很快就要回去,笑道:“我与那黑石山,倒是颇有些渊源,仙山出仙人,真人来到我们这俗世之地,难免会有些不习惯。”
米团儿看了徐尧一眼,嘴角不由得微微一勾,又迅速收敛了笑意,正襟危坐的站好。
只是他站的离木青君太近了,这一抹微嘲没有逃过木青君的眼睛。
木青君明白米团儿在笑什么,宁远水寨就在黑石山脚下,黑石山上的那些勾当,外面可能不知道,却哪里能瞒过宁远水寨?
眼前的徐尧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木青君并不知道,可既然她说到与黑石山颇有渊源,一定不会是什么好渊源,刚才那番话难怪米团儿要笑了。
紫阳真人却似没有看出现场的异样,恬淡的,自然的,温润的看着眼前的人。所有的人都觉得他在看自己,却又好像他谁也没有看。
徐尧打破尴尬,对紫阳真人笑道:“我们在京城里,依靠着祭神台修行。黑石山作为一座神山,自然与俗世不同,真人能不能给我们讲讲黑石山上的修行之道呢?”
紫阳真人的目光聚焦在徐尧脸上,他淡淡的说道:“无欲、无知、无为,回复到人生最初的单纯状态,返朴归真。”
他这番话一说出口,米团儿脸上的嘲讽之意更甚了,徐尧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歪着脑袋想了片刻,摇头笑道:“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修行化境了。”
紫阳真人道:“修行,也无非就是把自己修成一个最正常的人。”
徐尧困惑的问道:“真人的意思是说,我们这些人都不算是正常人了?可怎样才能做到这样的正常呢?”
“道法自然,去甚,去奢,去泰。”
“我并没有那么多的欲望,可还是没有觉得快乐。”
“去除心中的念想、重重心事就是快乐,让心虚着,没有心事,”紫阳真人看了徐尧一眼,“把自己当成这天地的容器,忘掉世俗的条条框框,自然一切都宽了。”
徐尧心里一动,她的体内有玉珏,有被雪银称为魔丹的玲珑心,有青珏的真元,还有魔界之气。如今那包裹着玲珑心的不知何物,她本以为被自己吸收了,谁知道又开始复活。
这些应该是截然相反,按道理来讲绝不可能互溶,甚至在世人的想象里会互相排斥的真元,如今在她体内却是奇怪的互溶。
是了,所谓魔,又所谓正,不过是俗人的定义罢了,事实上又有何区别?比如朝凤公主,如果她没有远嫁魔族,如今在圣龙大陆,就是万人之上的大长公主。
紫阳真人见徐尧不再问自己问题,施了一礼,便要告辞离去。
徐尧心里对这位真人有了许多的好感,眼看他就要离开,问道:“今日得真人教诲,让徐尧受益良多,不知何时能再见真人?”
紫阳真人道:“有缘自会相见,姑娘保重。”
紫阳真人走的很快,顷刻间,就消失在楼梯口。一直没有说话的木青君,仿佛刚刚回过神来,说道:“我去送送真人。”遂匆匆忙忙离去。
米团儿冷眼看着紫阳真人离去,脸上的嘲讽终于不受控制的完全流露出来,他在心里“呸”了一声,对徐尧道:
“尧尧,这种云山雾罩的修士,在黑石山跟屎壳郎一样的多,都是靠嘴皮子骗饭吃的骗子,你可不要着了他的道。”
殷青青此时从楼下翩翩的走上楼来,正好听到米团儿的话。她一脸嘲讽的看着米团儿,不屑的冷笑道:
“骗子?姑娘我见识少,倒不如你知道黑石山了!你倒是给姑娘我说道说道,这京都的贵人们,有谁不是靠嘴皮子骗饭吃的骗子?”
米团儿本是与徐尧私语,没想到殷青青突然的冒了出来,他吓得一缩脖子,暗地里冲着徐尧吐了吐舌头,嘟哝了一句:“我去看门……”一溜烟的跑了。
殷青青固然着恼,可米团儿的怂样子让她绷不住脸,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徐尧见殷青青不再恼怒,上前与殷青青见礼叙旧。
徐尧最想知道的,自然是阿德的下落。
她对殷青青讲起在苍北城北石口救下慕容德的前前后后,只是她知道殷青青不愿听到雪银的消息,就一笔带过不提雪银。
将心比心,殷青青被梅卿骗了这么久,特别是还牵涉到女孩子最在意的婚姻大事,徐尧想着如果换了自己,也绝对不会轻易释怀。
殷青青接了徐尧这番善意,也绝口不提雪银和梅卿,因徐尧提起救下慕容德,后来被赵望舒救走,殷青青却没有对慕容德还活着表现出太多的惊讶。
毕竟,渭城长公主的独生儿子,只要没有大罪,逃了也就逃了,没有人会想着再把他抓回来。
她冷笑一声道:“救?我倒是觉得你不如用’抓’更合适一些。不然,你以为你看到的血迹,是狼血还是狗血?”
徐尧觉得殷青青说的有道理,她冷眼看着殷青青,在旁人看来,殷青青根本不关心慕容德的生死,可徐尧却不是旁人。
她心里明镜似的,殷青青听到慕容德的消息后,神情举止已经是她表示关心的极限了。
故而徐尧也没有与殷青青兜圈子,冷静的问道:“你想怎么做?”
殷青青也没有与徐尧客套,两人心照不宣,她沉吟道:“我想,赵望舒一定没按什么好心,他们家如今看着很风光,其实很是煎熬。”
她突然展颜一笑,对徐尧说道:“赵望舒抓走阿德,还能做什么?无非是冲着长公主和慕容太后去的。你知道渭城在哪里吗?”
徐尧茫然的摇摇头,她知道渭城长公主的称谓由来,是因为长公主的封地在渭城,可由于渭城长公主从来不离开京都,徐尧也就没有关注渭城这个地方。
殷青青倒是没有取笑徐尧,认真的解说道:“黑石山通往北岭需要过一条河,这条河叫渭河,渭河艰险,只有一个渡口,这个渡口所在,就是渭城。”
徐尧点点头,她有些明白殷青青想说什么,摇头道:“那又如何呢?公主的封地与那些诸侯国不一样,她只是拿渭城的税赋,渭城里的其他军政事务,并不归她管。”
“你说的从道理上来说是对的,可诺大公主府修在渭城,与地方的关系自然极为密切。”
她笑了笑,继续说道:“据我所知,就像当年的朝凤公主,这位皇帝陛下的姐姐,在渭城公主府里,可是有许多漂亮侍从的。”
徐尧一愣,她刚想说“公主府里有侍从不对吗?却接着从殷青青的眼神儿里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随即想到的,却是如今的南岭商会京都分会的管事蓝蓼,也是做过“侍从”的。
她心里不由得替雪银不平起来,难道雪银爱了这么多年的神女珠珠,竟是有其他男人的?
徐尧在替雪银不值的同时,也不由得自怜起来,自己的爱人有别的女人也就罢了,不成想人家根本就不稀罕他!偏偏自己还拿着他当宝!
她这么想着,脸沉了下来,殷青青哪里知道徐尧这转了好几道弯的心思,她兀自沉浸在“阿德没死,如今又有了消息,却不是好消息”这同样转了好几道弯的事情上。
殷青青恨声道:“这个赵望舒,做事情真是不择手段!”
徐尧不露声色的看着殷青青,她从殷青青这句话里听出许多蹊跷来。
赵望舒抓走阿德的目的,此时已经很明显了。黑石山上有轩辕云的叛军,这支叛军如今由于南岭商会落入雪银之手处境艰难。赵望舒显然是为这支叛军寻找出口来了。
这是通匪。
徐尧不相信,连自己都看出来的事情,殷青青会想不到,殷青青如果想到了,她难道不该说“这个赵望舒,竟然敢通匪!”
殷青青现在这句话,分明是她知道赵望舒做了什么事情,她恨的只是赵望舒竟然为了这个抓走阿德,“不择手段”。
徐尧不露声色的问道:“你有什么主意吗?要怎样救阿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