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什么南离玉，我只要有这个就够了。”御婉晃了晃腰间的碧铃铛，铃铛叮叮玲玲，和着风声，清脆悦耳。
纪凌珏面色温和，看着御婉的眸里光彩灼灼。
“对了，父爹今日留你可是为了禁卫军之事？”秦思薇跑出禁足院子的事可大可小，说到底还是禁卫军疏懒懈怠，父爹要下令整治也在意料之中。
纪凌珏点了点头，“今日桀王也入宫了。”打着忧心太后伤情，前去探望的幌子，实际也是想掺上一脚吧。
说来那禁卫军的官职不大不小，却是极为重要的，守卫着皇宫内外的安全不说，更是最接近天瀚政治大权，有什么事情要铺张起来也就方便多了。
“可是商量出什么定论来了？”桀王会想要在这上面分一杯羹无可厚非，御婉并不关心他的动机如何，只是她记得，如今的禁卫军统领好像是江老爷子的门生，“禁卫军统领是徐庆将军吧？”
“是。”徐庆将军出身江家军，年轻时随江老爷子驰骋疆场好不威风，只是后来平江战役大胜，江家军就此空闲了下来，后来兵部改革，江家军中多数人解甲归田，有些分配入了其他军营，而这位徐庆将军则因为出色的战绩被老爷子推荐到了这禁军统领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五年。
“徐庆将军是朝中少有的保持中立的大臣，很是有老爷子的风骨。”若是将他换下来，怕是一时间还真难找个人顶上去。
御婉心思一顿，莫不成，秦思薇冲撞太后事件的背后，是有人看中了徐庆的统领之位，想要动徐庆？
御婉五指并拢，手掌铺平，轻轻敲击着桌面，玲珑心百转千回。
“徐庆的长子在前年娶了大理寺卿李家的女儿，如今在兵部谋了份差事。”纪凌珏突然道。
御婉有些意外地抬头，不是很明白纪凌珏这话里的意思。
见御婉难得迷糊，一脸茫然的模样很是逗人，纪凌珏轻声一笑，抬手轻轻掐了掐她的脸蛋，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嫩滑的脸，有些痒痒。
“大理寺卿为人公正，只是性子古板，不懂变通。”这样的人本该保持中立态度的，只是因着大理寺卿甚为注重伦理纲常，所以他虽名为中立，但心却是偏向身为皇后嫡子的二皇子离王殿下的。
御婉了然，徐将军与大理寺卿结为姻亲，为了不让儿子夹在中间不好做人，徐庆就是依旧中立，怕是心也会偏了几分的，大皇子桀王那边左右是吃亏的。
“皇上的意思是，下月秋猎。”禁军统领之位可大可小，草率不得。
御婉饮茶，一听这话心里便明白了几分，看来父爹心里是有大概人选的，毕竟秋猎年年都有，规矩也是一样一样的，出彩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月华初上，王府四处点起了烛火，前边的宾客已经尽散，管事正在吩咐下人收拾。
应酬了一日的御棨捏了捏眉心，他酒有点喝多了，如今昏昏沉沉的，这应酬什么的果然不是人干的活。
不只是御棨，萧湛今日也喝了不少酒，就是到了宴席最后，纪凌珏也被拉去喝了几杯，，如今一个一个地歪坐在画堂的贵妃椅上闭目养神。
“累了？”御婉见御棨一脸疲累，有些心疼地问道。其实御棨一惯的生活都是很简单的，一方梧桐汀，一个奶娘，一盏清茶，一卷书便是他曾经的世界，如今为了王府，被她半推半拉地陷入了这个泥沼，想一想，御婉还是有些歉意的。
御棨放下手，闭着的眼睛睁开，一片清明，“不会。”他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以后他便是这安平王府的世子了，为了王府，为了奶娘，为了，她……还有许多事需要他去做的。
“这是如水煮的醒酒汤，很有效的，喝些吧。”御婉放下汤碗，“晚些时候再给你们做点小粥，清清胃。”
将另一碗醒酒汤递给萧湛，御婉端着余下的两碗走向纪凌珏，前后看了一眼，疑惑问道，“九鄢呢？”
纪凌珏接过汤碗，一饮而尽，他的酒量想来很好，今日也没喝多少酒，本来是不需要的，但是御婉端来给他的，总要给几分面子。“她不是跟你在一块？”他以为九鄢跟阿婉去了厨房。
“从后院离开就没再见她回来了。”御婉有些担心。
“不会是在哪里喝醉了吧。”萧湛喝了一口醒酒汤，嫌弃了一句‘真难喝’，半开着玩笑道。
御婉拧眉，心头的担忧更甚，纪九鄢好酒但不嗜酒，这若是平常她自然只当萧湛这是句玩笑话，笑骂一句就过了，但是今日不一样。
御婉扫了御棨一眼，道，“我让人找找吧。”
“不必劳师动众的，九鄢不是小孩子。”纪凌珏拉住御婉，宽慰道，“也许她先回去了也不一定。”
“可是……”万一没有呢。
“九鄢虽然孩子气，但素来有分寸的，你便随她去吧。”纪凌珏一拂宽袖，“我前日得了一副丹青，你若是有空闲，便帮我鉴赏鉴赏如何？”说着，纪凌珏不待御婉应声，便让人回云南王府取画，自个拉着御婉往她听水榭的书房而去。
御婉和纪凌珏一走，萧湛拎起桌上装满酒的酒壶也晃晃悠悠站了起来，朝御棨晃了晃，“既然人都散了，我也就先回去了，阿棨你早点睡啊。”说完也走了。
出了画堂，萧湛走进小路往后院拐去。
拎着的酒壶晃晃，有酒香溢出，混着后院里满园的菊花香，沁人心脾。
作为久居王府的客人，自然有不少奴仆是认得萧湛的，偶尔有人从他身边走过时停下行礼，萧湛皆是摆了摆手，算了应了。
走到花园那一丛菊花时，瞧见矮矮的菊花丛簌簌而动，他好奇走近一看，却见相小心背对着他，手里捣鼓着什么。
“小丫头在玩什么好玩的，要不要跟哥哥一同喝酒啊？”
萧湛突然从背后出声是相小心没有料到的，自然吓了一跳，她赶紧扒拉着地上的东西藏进怀里，大大的眼睛瞪着萧湛，“你才不是我哥哥。”
“哎呀，小妹妹怎么可以这么不可爱。”伸手就要去掐她的小脸。
相小心躲过，哼了一声，抱着怀里东西跑远了。
萧湛啧了一声，说了一句‘不可爱’，便晃着酒壶继续走他的路。
过了他客居的小院，萧湛也没有停下，而是绕过回廊，穿过另一条小路，站在雕刻着含风落匾额的院前。
歪头看了一眼，萧湛走了进去，也不进屋，而是绕到屋后的那一片紫荆花林中，找到了仰躺在树枒上的纪九鄢。
淡紫色的裙摆自然垂下，落在萧湛的脑袋边。萧湛低头，借着清冷的月光看清了地上横躺着的或完整或破碎的酒壶，好看的眉微蹙。
“纪九鄢，借酒消愁也不是你这样的吧。”飞身跃上枝头，萧湛看着醉眼朦胧，两腮微红的纪九鄢，语气实在说不上好。“纪九鄢，醒醒。”
“好吵。”是谁那么烦人啊，在她耳边吵吵。纪九鄢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眼前朦朦胧胧一片，根本看不真切，但她却看清楚了萧湛手中摇晃的酒壶，“酒，给我酒……”
“酒什么酒，都喝成这样了还酒！”萧湛不高兴了，手中酒壶提高，就是不给她。
怎料纪九鄢一心只有酒，见伸长了手够不到，便单手撑起身子要去勾。她如今脑袋里一片混沌，哪里还有思考的能力，双手攀附上萧湛，伸手去抢。
萧湛没有料到纪九鄢会如此，他蹲站的地方本就狭小，立点不稳，全仗着一身轻功绝顶才不至于掉下去，如今被纪九鄢一缠，竟被她推了下去。
纪九鄢哪里还有半点危机意识，挣扎着就要勾萧湛手中的酒，好不容易夺到了，饮了一口，痴痴笑着，道了一句好香。
只可怜萧湛此刻温香软玉在怀，鼻尖是满满的酒香女儿香，却全然生不起那点儿旖旎心思，只唯恐伤到她。
伸手往她腰间一揽，脚在空中借力，飞旋两下，好在他轻功虽不及御婉，却是顶好的，这才能护着纪九鄢堪堪落地。
紫色的衣裙翩飞，扫落绿叶簌簌，纪九鄢一手拿着酒壶，一手环在萧湛的脖间，朦胧眸光有深了几分，“你是……”
抬手要去触他的眉间，余光却瞥见手中的酒，纪九鄢踉跄着推开萧湛，仰脖又往自己的口中灌了一口酒，透明的酒水顺着她光滑的脖颈滑下，沾湿了衣襟。
“别喝了。”萧湛觉得烦心，伸手要去夺纪九鄢的酒，不想她此时却是那样敏捷，竟然躲了过去，摇摇晃晃地举着酒壶，冲他痴痴笑，“你知道吗，这酒啊，可是个好东西。”
“真的。它能让人忘掉一切想忘记的东西。”
萧湛静静地蹙眉看她，看她举着酒壶，对着清冷月华，在他面前转圈，转圈，起舞。簌簌婆娑的叶在秋风中被垂落，落在她的发上，落在她紫色的裙边，与她一同起舞。
酒醉的舞步其实很是凌乱，舞着舞着就乱了节奏，左脚拐到了右脚，身子一斜，就落入了一个暖暖的怀。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忘不掉。”低喃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酒壶落，碎了一地，“阿穹哥哥，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就是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