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有一瞬间,但郎杀还是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怎么了?”脸色突然这么难看。
御婉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敛了敛脸色,将微微发抖的手收拢在长袖下,没被郎杀和柳映尘看见。“没事。”
“笑得比哭还难看,还说没事。”郎杀才不信呢。他又不是不认识御婉,这个女人,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天生缺跟弦,天塌了都能不掀一下眼皮子的人,什么样的大事能让她变了脸色。
御婉心中依旧是惊涛骇浪翻滚一片,可面上已经没有任何不寻常,只是颇为头疼地道,“京里不知怎么的知道了我要去的南蛮的消息。”
这样一说,那信笺里的内容是什么就不难猜了。
柳映尘蹙眉,郡主这还没出北地呢,京里怎么就知道了。“有人泄露了消息?”
“应该吧。”御婉扯扯嘴角,“这落日城又不是只有长平军。”
柳映尘默,的确是如此。
郎杀嗤了一声,“所以你不去南蛮不了?”
“那怎么可能。”
郎杀耸耸肩,“就知道会这样。”站起来朝外走去,郎杀挥了挥手,“明儿我就不来送你了,回漠北了。”
御婉翻了个白眼,碎碎念着不够义气。
柳映尘见御婉无事,也退出了书房,顺手合上房门。他转身太快,没有瞧见门扉合上的瞬间,御婉红了眼。
颤着手将信笺重新展开,两指宽的白纸上只有寥寥几个字,却让她隐忍的眼泪跌落下来。
字迹是萧湛的。
帝病危,速回。
怎么可能呢,怎么会呢,她离开京城的时候父爹分明好好的,怎么会说病危就病危了。
可是,可是那是萧湛啊,萧湛万万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何况如今京中,萧湛是她绝对要相信的人。
一抹面上的眼泪,御婉知道现在不是难过猜忌的时候,皇帝病危不是小事,尤其是此时朝廷兵权大部分下放,皇甫离还在东境未回。
她得尽快回京,还要回得不动声色。
第二日一早,御婉按照原计划启程去南蛮。本来就是打算好了自己去的,她不在北地,虽然放心郎杀,但北地多流匪,还是要留人守着。
此去南蛮,得经过燕尾城。
因为秋天她曾在燕尾城伏击卧虎帮,在此地设下了不少的暗桩,有些暴露的暗桩已经被她尽数撤去,没有暴露的便留了下来。
御婉就是借着这些暗桩,做出了她继续前往南蛮的假象,实际上她已经悄悄赶回了京城。
北地到京城的大小路线御婉很熟悉,她曾请教过沿途一些村庄里的老人,把四周的地形都摸了个遍,很容易就躲过了沿途的一些人和眼线,顺利到了京城脚下。
“老板,一碗豆花。”
京城郊外,御婉停在了纪凌珏曾带她来过的包子铺前。为了避免身份泄露,她的红炎马被另一个假冒她的人带往了南蛮,她也褪下了一身红装,换成了男儿装扮。
“来嘞,热乎乎的豆花,客官请慢用。”
“老板,来一壶茶,四个馒头现吃,再来几个带走。”
御婉背对的桌上,来了两名大汉,瞧着像是商旅,应该是来京城里做买卖的。
“真是没想到,竟然会碰上这等倒霉事。”一个大汉垂头丧气地咒了一声。
“可不是嘛,你说这桀王也真是够大胆的,竟然敢对皇上下毒,意图逼宫。还好有宣平王坐镇,这才将此事押了下来。”另一个大汉喝了口茶,“好好把一个亲王不当,这下好了吧,成了阶下死囚了。”
“嘿,就你没见识,人家是做大事的,一个亲王之位哪里能满足啊,人家要做的是皇上!”
“我说你小声点,不要脑袋啦。”大汉赶紧拉住伙伴,这话传出去可是要杀头的。
那人这才悻悻地停了话头。正好老板端了包子上来,“客官慢用啊。”
“诶,这位客官什么时候走的?”老板看着桌上几乎没有动过的豆花疑惑道,桌上还放着一锭碎银子。
御婉心慌意乱,她不知道那两个大汉所说之事是真是假,但她也隐隐猜到了,此时的京城怕已经不平静了。
她隐藏了身份,没被任何发现地入了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萧湛。
她没有回安平王府,若是京中真的发生大事,那她现在回去王府定然不安全。
萧湛已经搬出王府到朝廷拨给他的府邸居住了,就在云南王府的隔壁。世人皆知道她与萧湛交好,那里她也是去不得的。
萧湛一到醉香楼,进门就冲掌柜的嚷嚷,“掌柜的,醉香鸡,大爷我要的醉香鸡呢?”
对此,无论是醉香楼的掌柜伙计还是楼上楼下的客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位看似张扬说话粗鄙的男人竟然就是皇上亲封的三品大臣,执掌东城军营大半兵马,想想就不可思议。
而从安平郡主带兵返回北地之后,他时常会一人跑来醉香楼吃醉香鸡,每每出场,都是这般的吆喝。
“哎哟,萧大人,今儿真是不巧啊,小老儿不知道您今天会过来,您惯来做的二楼雅座被人坐了,您看要不要换一桌?”
萧湛扫了一眼二楼,不高兴道,“这二楼都已经满了,你要下去一楼大堂啊?”大堂多是走夫贩卒,最是嘈杂。
“不敢不敢,三楼还剩下一个雅间,萧大人上那去?”
皱眉想了想,实在受不了楼下的吵闹,萧湛只能无奈点头。
见萧湛好说话,掌柜的自然也高兴,赶紧让人请上去。
三楼雅间外,萧湛打发走了小二,推门进去,翻手就将门给关了。
靠窗的位置上,有人轻转着手中茶杯,朝这边笑意盈盈,“萧大人好大的气派。”
萧湛闻言翻了个白眼,走过来一屁股坐下,“若不大气派,如何能得见更大气派的郡主殿下呢。”
御婉佯装恼怒地啐了他一口,正色道,“京中局势如何?”
“你一路进城,坊间流言应该已经听了遍了。”萧湛也不跟御婉玩闹,难得的正经,“皇上的确中毒了,经查证,确实是桀王下的毒。”
御婉脸色泛白,“他怎么可以……那个位置真的那么重要吗,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你在心中提及父爹病危,是因为桀王下毒之事吗?”可是桀王下毒被抓是这两天的事,时间上有先后差异,“难道是慢性毒?”
“不是。”萧湛摇了摇头,“我借着你的关系偷偷去问过太医院的霍老医正,他告诉我皇上的身体大约在一年前就已经出现了问题,只是一直拿药在养着,养不过两三年的。桀王下毒,不过是催发了皇上的病情而已。”
拿着茶杯的手突然拽紧,茶水荡漾,撒了些滚烫的茶出来,御婉却是毫无所查,一年前,一年前的事情竟然被瞒得如此密不透风。
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御婉平缓呼吸,“桀王现在在哪?”
“已经被宣平王抓拿下狱了,就关押在刑部,等着刑部和大理寺联合会审。”
“宣平哥哥?”
“是。”萧湛点了点头,“桀王犯下大罪,离王又领兵在外,如今能够主大局的,就只有身为先帝嫡子的宣平王了。”
“先帝嫡子?呵,”御婉怎么会听不出来萧湛话里的强调,“谁提出来的,秦国公?还是右相?”
萧湛沉默。
“你说,总不能是我父爹吧。”
“朝堂上的大臣都在说。”萧湛揉了揉额角,那日情况实在混乱,朝堂上那么多的大臣们各说各话,他听得头疼,也不知道谁开的头,后来就提到了皇甫醒夏。
因为皇帝中毒一事已经瞒不住,为了避免进一步的大乱,只好由皇后出面,命皇甫醒夏先行主持大局,并让人快马加鞭,去往东境请皇甫离回京。
萧湛犹豫片刻,才道,“郡主要有心理准备,皇上怕是……”
“不许你说。”御婉瞪向萧湛,一双眼红得不像话,分明泪眼已汪汪,可就是倔强着不让眼泪落下来。好像只要萧湛不说,只要她不掉眼泪,她的父爹就不会有事了。
萧湛叹了口气,好,既然她不愿意听,他便不说罢。这般的节骨眼上,日后让御婉操心操神的事情还多着,他没有必要这个时候惹御婉伤心。
他知道的,御婉一伤心,就另外会有人陪她伤心,偏偏不管是御婉还是另外的人,他都不想看他们伤心。
萧湛挠了挠头,怎么算来算去命苦的人好像是他欸。
“赶了这么久的路,还是先吃点东西吧。”萧湛到雅间外面点了几个菜回来,都是御婉平时爱吃的。“今日你就先委屈一下,在醉香楼宿一晚,明日直接进宫去早朝。这种时候,出其不意才能攻其不备。”
御婉没有应他,只偏头看向雅阁的窗外,正好可以一眼就望见西山的落日,和红艳似血的晚霞漫天。
五更天,皇宫传来钟鸣,御婉站在醉香楼前,看着东边的日缓缓升起,金碧辉煌的皇宫处在日升之下,流光婉转。
翻身上马,座下马儿虽不比红炎日行千里,却也是极为矫健的好马。
她御马向宫门而去,一身火红衣裙如血,碧铃铛挂在她的腰间,叮铃铃作响。
她一路狂奔入了正元门,那诸多的禁军侍卫,竟无一人敢拦。
“郡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