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展飞躺在床上,尽管很累,但却睡不着。
脑子里都是马上要见到母亲的事。
他又摸出手机——为防意外,他把展翼的那个手机也拿来了。
两个手机对比之下,展翼的手机信息电话非常多,自己那个,则沉寂如斯。
他没看展翼那个,而是打开自己那个,备忘录上只有三条备忘。
机甲社团搬家了、圣诞礼物送出去了、他跟贺鸿儒来美国过圣诞……
楼下突然传来说话声,贺展飞猛地坐起来,把手机锁屏丢到一旁,然后下地,但他走了两步又停住,回望大床——这会儿装睡可以吗?
“念青。”贺鸿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贺展飞随手抓起毛巾擦着头发,朝门边走去。
司念青穿着时尚又显稳重,头发挽起,米白色的大衣衬托出高挑的身材,妆容美丽,一点都看不出来她其实已经是一名“十九岁孩子的母亲”。
她对贺鸿儒笑了笑:“老公。”她望向贺鸿儒身后的房间,“儿子呢?”
“应该还在泡澡。”贺鸿儒下楼迎她,两人拥抱,司念青也十分紧张,贺鸿儒拍拍她的背,“先上楼。”
贺展飞手在门把上攥了好久,深呼吸几下,最终把门打开。
贺鸿儒刚好扶着司念青一起上楼,路过他的房间。
母子装两个甫一照面,都是紧绷了身体。
贺展飞胡乱用毛巾擦着头发,故作随意道:“妈,你回来了。”
司念青盯着他,有些失神。
三年多过去,儿子的身高也有了很大变化,竟然已经比她高出两个头了。
贺鸿儒揽着她,见她失神,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臂。
“嗯。”司念青回过神来,点点头,也回以一笑:“展飞,你都这么高了,以前只比妈高一头。”
“是爸妈基因好。”贺展飞犹豫了一下,上前,伸展开手臂,司念青也赶紧上前,跟儿子抱了抱。
“冷不冷?”司念青问,“这里比国内冷吧?马上要一月份了,纽约这时候都是最冷的。”
“还好,基本上没在外面待多久,一下飞机就坐车回来,又刚泡了热水澡,很舒服。”贺展飞到这时候反而冷静下来了,他看着司念青单薄的身躯,关切地说,“倒是您,穿这么少,小心着凉。”
“我也是从车上下来的。不冷。”司念青笑了,她见贺展飞头发还没干,便推着他进房间,“妈给你吹头发,好不好?”
贺展飞下意识地看了贺鸿儒一眼,贺鸿儒笑着点点头,他便同意了司念青的提议。
贺展飞乖乖坐在床边,贺鸿儒已经找来了吹风机,递给司念青,司念青便亲自给他吹起头发来。
男生的头发短,很好吹干。
司念青给他打理好头发,退后两步,看着他英俊帅气的脸,跟贺鸿儒赞叹道:“咱儿子真帅!”
贺展飞抓抓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
“今天你们先好好休息,倒倒时差,明天圣诞节,咱们一家人再一起出去玩儿。”司念青问,“好不好?”
“好。”贺展飞回道,“都听您的。”
他适时地打了个哈欠,揉揉眼:“我还真有点困了。”
“好好睡,睡一觉起来,再吃点东西。”司念青嘱托他两句后,便跟贺鸿儒离开了。
贺展飞待门关上,才长出一口气。他颓然倒在床上,摘掉眼镜,按了按太阳穴。
接连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方才又凝神紧绷跟母亲见面,贺展飞此刻真的疲惫不堪。
他倒在床上没多久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甫一沉睡,便听到了展翼在叫他:“哥……哥……”
贺展飞费力地睁开眼睛,但眼前漆黑一片,他茫然唤道:“小翼?你在哪儿?”
“哥……救我……我好疼……”
“小翼!”贺展飞视线逐渐清晰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火红,他看见展翼被困在机甲爆炸的火海里,无助地朝他伸出手,眼神痛苦,却充满信赖。
“小翼!”贺展飞跑过去,想要拽他出来,却怎么都无法成功。
“哥……救我……”
“我一定救你,别怕,小翼!”贺展飞疯狂地拆解着着火的机甲零件,灼热的滚烫自手心传来,他恍若未察。
但那些零件仿佛拆不完,且火势越来越大,贺展飞心急如焚,他的手已经烧得快烂了,却仍然没办法把展翼救出来。
“哥,别管我了,要爆炸了,你快走!”展翼用尽力气推了他一把,贺展飞踉跄跌倒,有人从背后架住他往后拖,他离展翼越来越远,绝望感笼罩了他。
最后他挣脱身边的人,再次朝展翼所在的机甲跑去,可惜刚跑几步,机甲再次爆炸,展翼在他面前彻底消失,火海汹涌,爆炸余威将他掀翻,贺展飞五脏六腑剧痛无比,整个人的意识重重下沉。
“小翼——”贺展飞惊呼一声,蓦地惊醒。
他满头大汗,攥住胸口的衣服,心中默念几次“小翼”,忽而又摔了回去,昏迷不醒。
隔壁房间,贺鸿儒跟司念青都听见了贺展飞的那一声喊,两人紧张地来到门边,轻轻敲门:“展飞?”
却不得回应。
两人对视一眼,贺鸿儒轻轻打开了门。
“展飞?”司念青上前一步,又轻轻唤了一声,继而扭头问贺鸿儒,“他怎么满头大汗?做噩梦了吧?”
“嗯,回来这里,他情绪肯定有波动。从上飞机开始,一直到刚才跟你见面,他都十分紧张。这会儿长途疲惫入睡,精神一下子放松下来,所以才做噩梦了。”
司念青在贺展飞身边坐下来:“他刚刚是在喊小翼吧?”
“嗯。”贺鸿儒转身,“我去拧个毛巾来。”
司念青看着儿子的面容,想到另外一个已经失去的儿子,心情十分复杂。
再回想贺展飞刚才那句梦魇中的呼唤,司念青迟到的愧疚瞬间涌上心头。
“展飞……”
贺鸿儒拧了毛巾过来,司念青亲自给贺展飞擦额上的汗水。
贺鸿儒见到贺展飞这状况,顿时了然,探了探体温,果然:“他发烧了。”
“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他每次情绪波动过大,就会发烧昏睡。我担心了一路,到底还是来了。”贺鸿儒去拿药来,又倒了杯水,“还好备了药,先让他吃了。”
“嗯。”司念青推了推贺展飞的胳膊,“展飞,展飞,醒醒,吃过药再睡……”
贺展飞喃喃着“小翼”,却没醒来。
司念青有点着急:“老公,叫不醒他,我让布鲁斯去请医生。”
“没事儿,你别紧张。我来。”贺鸿儒把贺展飞扶起来,拿着药递到他嘴边,“展飞,吃药了……别让爸爸担心心,好吗?”
贺展飞还真艰难地凭借本能把药吞了。
贺鸿儒给他灌了几口水,确定药已喂好,才重新扶他躺下。
司念青在旁边低落道:“这三年多,你照顾他,很辛苦吧?”
“这说的什么话,他是我儿子,我不照顾他谁照顾?‘父母’都是欠债的,还完债,这一生也就差不多到头了。”贺鸿儒看得很开。
司念青有所动容:“可我一点债没还,都加在你肩上了。”
“怎么会,你还了十六年,比我还得多多了。”贺鸿儒起身,“念青,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好吗?”
司念青点点头:“我之前自怜自艾,认为自己才是最痛苦的那个,其实,小飞比我们都痛苦。”顿了顿,她又看着贺鸿儒,“你要照顾小飞,要顾及我,你这几年,也很辛苦吧?”
“不辛苦。我们一起努力,把儿子治好,然后重新开始,好不好?”贺鸿儒握住司念青的手,“我们一家人,都重新开始。”
“……好。”司念青靠在他胸前,点了点头。
夫妻二人守着唯一仅剩的儿子,难得一家人都心平气和。
司念青问:“你要不要再去休息会儿,倒倒时差?小飞这里我照顾就行。”
“没事儿,我陪你一起。”
贺展飞烧了一天,体温反复,到晚上才稳定下来。
司念青跟贺鸿儒也稍微放心,下楼去用晚饭。
吃完晚饭后,夫妻二人又去贺展飞房中看望他。
恰好他醒过来。
“儿子,醒了?饿不饿?我跟你爸都已经吃过晚饭了,你也起来吃一点吧。”司念青柔声道。
“妈咪?”这称呼一听就是贺展翼掌控了身体,他撑着头,迷迷糊糊坐起来,语气不掩兴奋,“妈咪,你回国啦!”
司念青心中一紧,这种语气态度,分明是小儿子的状态,她跟贺鸿儒对视一眼,勉强点了点头。
“妈咪,我好想你啊,你这次回国是处理公司的事吗?待多久?圣诞节跟不跟我们一起过?”贺展翼伸手抱了抱司念青,还用了西方文化的贴面礼,“你今天真漂亮!”
司念青:“……”
“小翼,是我们来找妈咪了,你忘了?”贺鸿儒率先跟他解释清楚所处环境。
贺展翼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沉睡的时候,哥哥跟爸爸来了美国。
“噢……对,我睡了一觉给忘了。我是不是又发烧了?头好痛。”贺展翼敲敲头,他跟司念青撒娇,“妈咪,你帮我捏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