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韩天航2018-05-30 09:2111,210

  瞿欧德洗完澡,情绪低落地走进卧室。卧室的布置有些与众不同,不是一张双人大床,而是两张单人床中间用床头柜隔开。姜丽佩正躺在床上看杂志消遣。

  姜丽佩,四十几岁,很洋气,但并不怎么漂亮,保养得很好的身材依然充满激情。

  瞿欧德对姜丽佩显然没什么感情,他看了她一眼,就上了自己的床。姜丽佩放下手中的杂志:“欧德,今天我能不能上一次你的床?”瞿欧德:“有必要吗?”姜丽佩:“什么有必要吗?我们是夫妻呀!这几年来,你尽过一个做丈夫的责任吗?”瞿欧德:“年岁大了,没有激情了。”姜丽佩:“可我有激情!我的激情你怎么解决?”瞿欧德:“我们是因为什么才结合的?你心里不清楚吗?”姜丽佩:“可我是因为爱你才同你结合的,这与你我之间的经济利益没关系!”

  瞿欧德:“但我不是因为感情,这点我们在结婚前我就坦率地告诉你了,我让你好好考虑考虑再决定,可你说只要能同我结婚就行。结婚后我也尽过丈夫的责任,不是吗?”姜丽佩:“可这些年你为什么不尽了?哪怕几个月一次也行呀!”瞿欧德:“我说了,我老了,没激情了,这种事情我强迫不了我自己。”说着掉转头躺在床上不再理姜丽佩。姜丽佩发泄似的将手中的杂志往对面墙上扔了过去,捂着脸伤心地说:“我的两次婚姻,怎么都这么失败啊!”瞿欧德冷冷地说:“你可以提出离婚嘛。”姜丽佩大喊:“到时候我会提的!”

  窗外秋风萧瑟,但店堂里挤满了人,而且还不停地有客人往里走。老板娘熟练地开着票,一面喊:“牛肉面一个,小碗,二细!牛肉拌面,两份,打包带走!……”徐爱莲端着托盘穿梭在客堂间,不时还关切地往厨房间的窗口看。

  后堂。沙驼汗流浃背地在用力揉面。徐爱莲端着托盘进来,将一大堆碗碟往洗碗池里一放,赶紧递上毛巾让沙驼擦汗。

  外面的人在喊:“老板娘,好了?我们都等了快半个小时了呀。”老板娘在外面应:“好了,好了,马上就好。”

  老板娘拐进后堂,看到沙驼还在揉面。老板娘:“哪能还没有揉好啦?”沙驼:“今天客人太多,面用得太快。”老板娘:“那就快拉呀,客人都等不及了呀!”说着用手指戳了戳面说:“可以了呀。”沙驼:“可以不可以我比你清楚。”老板娘:“凑合着拉就可以了呀。”沙驼:“面揉不好,拉出的面就会断丝。我是手艺人,手艺上失误既会丢面子又会丢饭碗,就是杀头也不能这么做!”

  外面有顾客说:“再不好就退票。”有人喊:“退票!退票!”有几个顾客要往外走。老板娘急了,冲着沙驼喊:“乡下人,你懂勿懂做生意啦!顾客是上帝哎!”沙驼:“手艺上的信誉才是我的上帝,面拉不好,谁还肯来吃我们的面?到那时,走掉的不是几个顾客,而是全部!”

  老板娘恼怒而无奈地说:“你这个人搞啥么搞啦!”老板娘瞪了沙驼一眼,转头对着店堂里,笑容可掬地朝顾客们点着头说:“对不起,对不起,大家再稍等一等,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小娜端着托盘在坐满人的餐桌间绕着穿梭着。小娜收拾完空碗端回来。

  徐爱莲对小娜说:“小娜,你把这两碗面端到四号桌上去,端的时候一定要把托盘端平,不然汤流到托盘上,很难看的。”小娜:“哎,知道了。”徐爱莲:“还有。把碗端给顾客时,大拇指要竖起来,不要扣在碗口上。”小娜点头。徐爱莲朝小娜笑笑。

  瞿欧德走进咖啡馆。贾莉娅忙与田铭源迎了上去。瞿欧德:“小娜在吗?”贾莉娅:“没下来。”瞿欧德:“我要见她一下。那天发生那样的事,是我的错,我要当面向她道个歉。”

  贾莉娅:“瞿董,你真是有绅士风度。可惜她不能再来了。因为昨天晚上小娜阿爸带着小娜来到我的家,小娜阿爸很野蛮地打了田铭源一顿。”瞿欧德:“那就更应该把小娜找回来,或者让我见一下小娜的面,拜托了。”瞿欧德还微微地朝他们鞠了个躬。

  瞿欧德走后。贾莉娅:“田铭源,我怀疑小娜可能是瞿董的女儿。那天他看小娜的眼神就不一样。”田铭源:“噢,这什么呀!我阿姐是那样的人吗?小娜是我阿姐的女儿,但她的阿爸是沙驼,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贾莉娅:“那为什么瞿欧德要一次又一次地来见小娜?”

  瞿欧德敲开梅洁家的门。

  来开门的刘妈见是瞿欧德,很客气地说:“瞿老板,我师姆不是让你不要再来了吗?”瞿欧德说:“我还想见见伯母。”刘妈回头朝里喊:“师姆,那个瞿老板又想要见你。”梅洁大声说:“我不想见!请他走吧!”

  瞿欧德有些尴尬,悄悄地对刘妈说:“刘妈,我只想打听一下,沙驼带着小娜来找过伯母吗?”刘妈:“没有。阿姆她不想见他们,你走好。”瞿欧德只好悻悻地离开。

  刘妈对梅洁絮絮叨叨地说:“师姆啊,那个人来我们家几趟了,到底想做啥?又要找小娜,又要美娜的照片,又送兰花,说不定他就是……”梅洁喝道:“刘妈!”

  刘妈说:“好好好,这种事体不好瞎猜的,但肯定他们之间有关系。不过师姆呀,你不要怪我多嘴哦,这个外孙女你得认,这么好的一个外孙女你要不认,你会后悔一辈子的!”梅洁:“我还能有几年活头啦,什么后悔一辈子。”

  刘妈:“那你现在做啥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一清早还要跟在我的屁股后面去菜市场?你又不去买菜,你就是想去看小娜的呀。师姆,不要拉不下面子,女儿的事已经过去二十几年了。”

  梅洁:“我是怕这里有假!”刘妈:“有啥假啦!人家要骗你这个老太婆做啥啦?你现在只是靠点养老金生活的人呀。还有,每天夜里还看信,看小娜的照片,以前那些信和照片你都退回去,这几年倒是不退了,可就是不肯打开看看。这几天做啥啦,为什么又肯看了?看了还不停地掉眼泪,那些信和照片是不是跟田美娜跟小娜有关?师姆啊,小娜你就认了吧。”

  梅洁气恼地说:“你晓得啥!”刘妈:“好好好,我勿讲了,勿讲了。”

  店堂里此时人挤得更满了。有的人还站在餐桌后面等。小娜端着盘子在穿梭。当小娜穿过墙边的一张餐桌时,一个小混混趁机在小娜的大腿上拧了一下。

  小娜厌恶地怒视了他一眼,想发作,但忍住了。小娜端着空碗,走进后堂,在沙驼耳边嘀咕了一句。沙驼问:“哪一个?”小娜从窗口指了指那个正坐在那儿吃面的小混混。沙驼拉开窗子,一团面团就飞了出去,刚好射在那小混混的鼻尖上。那小混混捂着鼻子大叫起来。沙驼:“小子哎,你再敢欺侮我女儿,小心你的两只狗眼!”

  徐爱莲问小娜:“咋回事?”小娜把这事讲给徐爱莲听,徐爱莲气呼呼地走到那小混混跟前,把那小混混吃剩下的面连汤带碗一下扣在他的头上。徐爱莲:“我看你再敢耍流氓!”

  瞿欧德的办公室。宋蓓拿着几份合同走进来说:“瞿董,这几份合同你看一下吧。”

  瞿欧德翻着合同,对宋蓓说:“宋蓓,你说,人在这世上是不是像古书上说的那样,人若富,拉出白纸变成布;人若穷,挖出黄金变成铜。就是说,该你得的你就能得上,不该你得的你怎么也得不上?”

  宋蓓:“话是这么说,但在我看来这也太消极了,该去争取的还是要努力去争取。”瞿欧德:“是呀,我也这样想。宋蓓,在这世上,我可能有个女儿啊!一个非常非常可爱的女儿。”宋蓓吃惊地说:“你不是有女儿吗?现在怎么又冒出一个女儿来?”

  瞿欧德:“瞿月雅是姜丽佩同我结婚时带来的,而现在这个……唉,往事不堪回首啊!”宋蓓:“你年轻的时候……”

  瞿欧德苦笑:“那是真正的爱情,刻骨铭心的爱情。但人就是这么一种动物,得到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才发现那是最好的。当初为了自己有个更好的生存条件,我把爱情给抛弃了,我以为,爱情那种感性的东西是虚无的,是可以放下的。谁知道那份爱,是怎么也不会从心里遗忘的,爱有时也很可怕啊!”

  宋蓓:“但爱的力量是巨大的,在世上,甚至为爱献出生命的人也不少啊。你见到她了?”瞿欧德:“见到了。”宋蓓:“相认了?”瞿欧德:“没有。”宋蓓:“有人告诉你了?”瞿欧德:“也没有。”宋蓓:“那你怎么知道她是你女儿呢?”瞿欧德:“种种情况表明,那个姑娘就是我女儿,因为她太像她的母亲了。”宋蓓:“你指的那份感情债就是她吗?”

  瞿欧德长叹了口气:“我好后悔啊,那是一个我真正爱过的女人,她至今,还占据着我的全部心灵。”宋蓓:“那她人呢?”

  瞿欧德说:“知情人告诉我,她生下我这个女儿后就去世了,是我害死了她,但目前我还无法证明她就是我的女儿。”瞿欧德的眼里渗出了泪,“这份债真的是好沉重啊!”

  宋蓓宽慰他说:“瞿董,你不是常说,你事业上的成功,也许是上苍对你以前遭受过的苦难的一种补偿吗?你说,你现在缺的是一份亲情,你女儿突然出现了,这不是太好了吗?”

  瞿欧德痛苦地说:“可她突然又从我眼前消失了,我怎么也找不到她了。”

  殷正银把饭菜摆在了饭桌上,正准备吃晚饭。许萝琴下楼说:“刚才是浦江来的电话。”殷正银:“是不是又不回来吃饭了?那我们就吃吧。”许萝琴发愁地坐在饭桌前,说:“浦江的事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呀?你倒拿个主意呀!”殷正银:“我又有什么办法。你看是不是把这事讲给浦江听,由他自己来做决定?”许萝琴:“你这算什么办法!我看你就会吃干饭。”

  殷正银:“唉,我真想远走高飞,去一个沙驼永远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好好地过我们的日子。可……”许萝琴突然被提醒了:“对,我们搬家,搬到一个沙驼找不到的地方。”殷正银:“这可能吗?”许萝琴:“怎么不可能?我们搬到别的区去,离市区远一点,上海这么大,他怎么找?”殷正银:“沙驼只要到公安局去报案,由警察出面找,会找不到?”许萝琴:“搬家!先搬走再说!”殷正银无奈地摇摇头。

  瞿月雅的房间。姜丽佩推开瞿月雅房间的门。瞿月雅正在看电视。姜丽佩坐下说:“月雅,姆妈有件事要问你。”瞿月雅:“姆妈,啥事体?”姜丽佩:“我是想问你,我听公司的人讲,你正在追那个叫殷浦江的男生。”瞿月雅:“怎么啦?是我对他一见钟情,不让我追吗?”姜丽佩:“那他呢?对你是什么态度?”瞿月雅:“他吗,应该说还在犹豫当中。”

  姜丽佩:“那么说是你主动的?”瞿月雅:“对。”姜丽佩:“他的家庭情况你了解吗?”瞿月雅:“姆妈,你问这个干吗?”姜丽佩:“我当然要问!你是姆妈唯一的女儿,是姆妈的全部希望,是我们家事业和财产的唯一继承人,我怎么能不问?”瞿月雅想了想,很干脆地说:“好,我告诉你,他阿爸姆妈是摆大饼油条摊的,可以了吧?”姜丽佩:“立即停止!”瞿月雅:“为啥?”

  殷浦江从大马路拐进小街。阿林挡在殷浦江面前。阿林:“喂,殷浦江,我有一件相当相当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殷浦江不在意地问:“啥事体?”阿林:“殷浦江你要听?有关你的身世大事!”殷浦江不以为意地笑笑:“阿林爷叔,小时候你讲的故事就不灵咯。”阿林:“这是发生在你身上的真实案例,不听后悔哦!”

  殷浦江哈哈一笑:“侬又瞎七搭八,我从小到大,连人家身上一毛钱都没拿过,我身上能有什么案子?”阿林:“噢哟,想听?想听就给我根香烟抽,我讲完后,你肯定就笑不起来了。”殷浦江:“阿林爷叔,你想要我帮你买包烟就明说嘛,搞这么大的噱头做啥啦?”

  姜丽佩:“姆妈在出国前,一直住在上海,上海的这些小市民姆妈是太了解了。要不是瞿欧德非要回国到上海来办公司,姆妈是根本不想回来的。你跟那小子的事,就到此为止。世上优秀的男生多的是,干吗非要找一个摆大饼油条摊人家的儿子!”

  瞿月雅:“姆妈,你这种看法太可笑了,摆大饼油条摊人家的儿子怎么样?只要他本人优秀就行,这跟他们家摆大饼油条摊又有什么关系?”

  姜丽佩:“怎么没关系?小市民的那些恶习是怎么传下来的?不是通过家庭传下来的吗?小市民的那种刁钻刻薄、见钱眼开、唯利是图姆妈是亲身体验过的!”

  瞿月雅:“姆妈,你是越说越不像话了。有钱人家就没有恶习了?自以为是,瞧不起人,这不是恶习是什么?而且,你身上也不见得没有小市民的那种恶习,你刚才那种观点就是小市民的观点!”

  姜丽佩咬着牙:“我不会跟一个摆大饼油条摊的人家结亲家的,你死了这条心吧!”说完,她走出去,砰地把门关上了。瞿月雅气恼地自语:“岂有此理!”

  殷浦江在路边的一家烟杂店给阿林买了一包烟,还买了一个一次性的打火机。阿林高兴地说:“哎呀,龙生龙凤生凤,这话一点都没错!浦江,谢谢侬,谢谢侬。你要比你家阿爸姆妈大方多了!所以呀,浦江,你的亲生父母肯定是个大家子,你亲阿爸也很大方!”殷浦江这下不高兴了:“阿林爷叔,开玩笑不好这么开的!”阿林郑重其事地说:“我讲你的亲生父亲也是个很大方的人,这话有理有据,绝对不是开玩笑!”殷浦江正色:“我阿爸姆妈对你有点偏见,我是晓得的。但你也不能这么挑拨离间吧?再开这种玩笑,我可要生气了。”

  阿林点上烟,吐了口烟圈:“我把话讲到前头,我跟你阿爸姆妈之间的过节,跟我现在和你说的话没有一丁点关系!而且我还告诉你,你的亲生父亲已经来找过你了,还跟你有一面之缘,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我阿林虽然有时候做事有点荒诞,但我有我做事的准则,如果今天我跟你说的这话,有一点不着调,天打五雷轰!……”

  殷浦江:“那你是怎么知道的?”阿林很严肃认真地说:“这你就不用知道了,我只是说,我这包烟不是白抽你的。真的是你的亲生父亲来找你了!而且殷正银、许萝琴根本不是你阿爸姆妈。你看看你自己,有哪一点像他们俩,那时我都感到有点想不通。殷正银、许萝琴好像是在你姆妈死后,把你偷出来,逃到上海来的。”

  夜深了,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殷浦江睁大着眼睛躺在床上,耳边响起阿林的声音:“我阿林骗你是小狗!你亲生父亲我都见了,虽然是西北人,但长得很男人,老豪爽咯,像条西北汉子!”殷浦江眨了眨眼睛。

  耳边又响起阿林的声音说:“浦江啊,你老实告诉我,你自己觉得你跟你阿爸姆妈的长相有哪一点像?我们邻里街坊一直搞不懂这个问题,尤其是殷正银跟你父子两个,看上去像是有血缘关系的人吗?”

  殷浦江的独白:“阿林是个骗吃骗喝的人,他的话能信吗?”

  阿林的声音又响起:“最近你没觉着吗?殷正银同许萝琴两个,天天跟魂不守舍似的,满脸的心事,那是因为你亲阿爸找上门来要自己儿子咯!我亲耳听到的,你阿爸说他们两个,趁你亲姆妈过世的时候,把你偷走逃回上海的!”

  殷浦江的独白:“这难道是真的?阿爸同姆妈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呢?……这太可怕了!”殷浦江烦躁地翻了个身,“……可就算阿林想揩我包香烟,也用不着编这种谎言来唬我啊……”

  殷浦江满肚子的烦恼和矛盾,显得十分痛苦。

  失眠的梅洁翻起身,披上衣服。想了想,就去拉开大衣柜的抽屉,拿出两本相册来翻。然后,又拿出那一盒信,那些信都已开了封,她翻了翻,又抽出来看信与照片。

  沙驼的画外音说:“……只要您认下了这个外孙女,也就等于原谅了田美娜,田美娜在九泉之下也就安心了。”屋外的雨点敲击在窗玻璃上,在梅洁的心里泛起无数涟漪。

  她仿佛又看到小娜在说:“外婆,你可以不认我这个外孙女,我也可以不认你这个外婆。”

  梅洁满眼都是泪,从眼角一串串地流了下来。

  一夜未睡的梅洁对刘妈说:“刘妈,今天我去买小菜,你就勿要去了。”刘妈:“做啥?”梅洁:“因为最近你买的菜不对我的胃口!”刘妈似乎明白了什么,笑着说:“好好好,你去买,你去买。我乐得困个懒觉。”

  沙驼和小娜又来到菜市场买菜和早点。小娜:“爸,兆强哥今天要跟我一起去找工作。”沙驼:“怎么,他不当寄生虫啦?”小娜笑着:“爸,你说话干吗这么刻薄呀,我觉得兆强哥本质上还是蛮好的。”沙驼:“嚯!还没怎么样呢,就帮他!这是咋啦?”小娜:“爸,你说啥呀!”沙驼:“小伙子人不坏,长得也帅,但却让他爸妈给惯坏了!”

  梅洁又尾随在沙驼和小娜的后面。她鼓起勇气,朝沙驼和小娜他们越来越近。

  小娜和沙驼走到买早点的摊位前。小娜对沙驼说:“爸,外婆又跟在后面了。”沙驼:“别往后看,让她再走近点。”梅洁眼见快要走到沙驼和小娜跟前,这时沙驼和小娜都猛地回过头来。

  梅洁抬手想说什么,但眼睛一黑,突然晕倒在地上。小娜冲上去,扶起梅洁的头喊:“外婆!外婆!”有不少人围了上来。有位中年妇女:“快送医院呀!喏,旁边那条马路上就有地段医院。”

  沙驼背起梅洁:“哪位师傅给我们指一下路?”那位热心的妇女:“我带你去。”

  某地段医院。梅洁躺在床上挂着点滴。小娜守在旁边。沙驼在医院里,跑上跑下,找医生,找护士,接着又到付费窗口付钱。

  梅洁的病房。沙驼匆匆走了进来。梅洁睁开眼睛,看看沙驼和小娜,想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感到身上很疲惫,又闭上了眼睛。

  沙驼:“小娜,你陪着外婆,我要上班去了。我跟老板娘去说一声,中午你就不去上班了吧。”梅洁突然睁开眼睛,伸出发抖的手说:“小娜阿爸,你等一等。”

  沙驼走到病床前。梅洁:“这些天我把没有退给你的信一封封都拆开看了。你是个好人,前些日子,我不该那么不敬,在这里我给你道个歉。”沙驼:“不用不用,你是我的丈母娘,道什么歉呀!”梅洁:“小娜阿爸,再麻烦你一下,去我们家把刘妈叫来好吗?”

  沙驼说:“好,我到你家拐一下,去叫刘妈。但小娜还是陪着你吧,不管你认不认小娜这个外孙女,她都得陪着你这位老人!百善孝为先,只要是个人都应该这么做!”这话让梅洁感到震撼,但她只是感动地点点头。

  刘妈敲开田铭源家门。贾莉娅开的门:“刘妈,有什么事?”刘妈:“你姆妈有病住进医院了。那个小娜阿爸告诉我的,我现在就去医院。”贾莉娅:“哪家医院?”刘妈:“就这儿的地段医院呀。”

  护士走后,梅洁盯着小娜看。小娜坐到梅洁床边说:“外婆,怎么啦?”梅洁:“你叫小娜?”小娜:“外婆,我的全名叫沙小娜。背你来医院的是我爸。我从没见过我妈,只是听我爸说,我妈是结婚前有了我,我爸妈虽然领了结婚证,但我妈说,等把我们生下来后要好好跟我爸过日子,但妈却死了。其实,他跟我妈啥关系也没有……”梅洁说:“怎么,你们?……”

  小娜含着泪:“外婆,我还有个哥,我们是双胞胎。我哥在生出来的第二天就被人偷走了,偷到上海来了。这些天,我爸正在四下找呢,我爸他……真的很了不起,他为了我妈,为了我,到现在对其他女人连正眼都没瞧过。所以外婆,你可以不认我们,但你不能骂我妈,也不能说我爸……”

  梅洁控制不住自己了,握住小娜的手说:“小娜——我认你!”小娜说:“外婆,那我妈在九泉之下,也会安心了。”刘妈看着这场景说:“师姆,你早就该这样了!”

  梅洁对刘妈说:“刘妈,你回去给我拿洗漱用具去。我可能要在医院里住两天。家里有你照看就行了,我这儿有小娜照顾我。”刘妈高兴地说:“好!好!”小娜拎着暖瓶走出病房去打水。

  贾莉娅与田铭源冲进病房。贾莉娅:“姆妈,你怎么啦?啥病啦?要紧钱?”梅洁一看她那过分作秀的样子就说:“没事。”田铭源:“姆妈,医生检查过了?”贾莉娅:“上了年纪了呀,最好做个全面检查。”

  小娜拎着暖瓶走进来。田铭源与贾莉娅都吃惊。贾莉娅:“沙小娜,你怎么在这儿?”

  梅洁:“她是我外孙女,为什么不能在这儿?”说罢,她火气突然上来了,“要不是小娜阿爸及时把我送进医院,我就死在路上了。你们虽说是儿子儿媳妇,但我能依靠你们吗?”

  贾莉娅:“姆妈,你认她了?”梅洁:“为啥不认?美娜讲了,等她孩子长大了,就在我身边尽孝。”贾莉娅:“姆妈,你凭啥说小娜就是田美娜的女儿?”梅洁:“我认了!要什么证明?”贾莉娅:“你认,我们不认。你受骗上当,我们不受骗上当。”梅洁:“田铭源,你就看着你媳妇这么气你姆妈……”田铭源:“贾莉娅,姆妈有病,你就少说两句。”小娜:“舅妈,外婆需要静养。”贾莉娅:“谁是你舅妈?你胡叫叫什么!我看你和你爸绝对是从新疆来的骗子。”

  小娜怒不可遏,咬紧牙关,忍住了。

  田铭源搂着贾莉娅从病房才要出来,正站在院门口的小娜拉住他们。小娜:“舅妈,谁是骗子,你把话说清楚。”贾莉娅:“你就是骗子!还有你爸。”小娜:“我们骗你什么了?”贾莉娅:“想骗什么,你们心里清楚!”小娜:“你才是骗子呢!骗我去当三陪,不是吗?贾莉娅我告诉你,不是看在外婆面子上,我敲扁了你!”说着,她转身走向病房大楼。

  贾莉娅:“你看看,这么野蛮的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是你阿姐的女儿?你阿姐是大学生哎。”田铭源:“你说的那些话也太过分了,搁到谁谁都受不了。平白无故就说人家是骗子。”贾莉娅:“田铭源,我告诉你,你姆妈认,我绝不会认。”田铭源:“如果她是瞿欧德的女儿呢?”贾莉娅:“这可能吗?”田铭源:“你不是这样看的吗?”贾莉娅:“是呀,这些天瞿欧德不是一直在找小娜吗?”

  梅洁的病房。沙驼拎着两篮水果走进病房。沙驼:“小娜外婆,你好点了吗?”

  梅洁看着沙驼,她对这个西北汉子有了很多的好感,说:“小娜阿爸,真太麻烦你了。要不是你和小娜及时把我送进医院,我这条老命也没有了。”

  沙驼:“外婆,没这么严重。我来医院时问了医生,说你主要是这些天神经紧张,没休息好,年岁又大了点,所以才晕倒的。只要好好注意休息,没事儿的,下午你就可以回家去。”

  梅洁:“小娜阿爸,你领着小娜到上海来,就是来找我的是?”

  沙驼:“田美娜在临终前对我说,让我把孩子养大,然后送回上海,如果孩子的外婆还健在的话,就把孩子送到她外婆身边吧。另外……”

  梅洁:“这些话,你都在信里写了。我听小娜说小娜还有个哥哥,被人偷走了。”

  沙驼:“那是对上海知青夫妇,不会生育,顶职回上海,就把那个男孩抱走了,但给我留了张条子,所以也说不上偷。哪有小偷偷东西还留条子的?”

  梅洁:“那那孩子现在在哪儿?”

  沙驼:“我正在找,他也会回到你身边的。”梅洁抹泪说:“沙驼,我发觉美娜找你算是找对了。”

  梅洁的病房。梅洁拉住小娜的手说:“小娜阿爸,美娜不也是这个意思吗?那就让小娜回到我身边来吧。明天,就让小娜搬到我那儿去住,可以吗?”

  沙驼长长地吐了口气,说:“那我沙驼的任务就算完成一半了。外婆,谢谢你的宽容。”

  梅洁:“小娜阿爸,这些年你辛苦了。我这个外婆还对你们这样,尤其是你,二十几年了,你年年写信,我连接都不肯接,直接让邮递员给退回去了。”沙驼:“那后来这几年为啥又不退了呢?”梅洁:“再退,我于心不忍哪!但我怕看,怕伤心,我恨我女儿,可她毕竟还是我女儿啊!”沙驼:“外婆,我们不怨你。在当今这世道,有点戒心不为错。我们能理解,何况……”沙驼从包里掏出一本旧的日记本,说:“这是田美娜留下的一本日记,你看了,你就把什么都弄明白了。”梅洁接过日记本,感动地说:“小娜阿爸,对不起了。”

  沙驼:“外婆,你今天能认下小娜,我真是太高兴了。你看,我要上班去了,明天我就把小娜送到外婆家来。”小娜看看沙驼,想要说什么,沙驼看了她一眼。梅洁高兴地说:“你说话要算数噢!那你走好,小娜,快帮我送送你阿爸。”

  刘妈提着一罐鸡汤走进病房。小娜噘着嘴把沙驼送到医院门口。

  小娜说:“爸,干吗要让我住到外婆家去呀!我要跟你住在一起。”沙驼:“为什么?”

  小娜:“爸,今天外婆认我了,舅舅舅妈跑来大吵了一场,还说我和你都是骗子,气得我差点上去揍她。我要住到外婆那儿,她就更要来吵了。”

  沙驼:“对,那你就更要住到外婆那儿。你还怕她闹到天上去!”小娜:“我不去住不行吗?”

  沙驼:“不行!小娜,我告诉你,你外婆认你了,而且主动提出要你住到她那儿去。那就是说,你妈交给我的任务我沙驼完成了一半,我今天特别高兴,叫你去你就去,别再给我添乱。”

  小娜:“爸,我在你身边就是给你添乱的吗?就算你把我养这么大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可你还是我爸呀,你不能说赶我走就赶我走啊!”

  沙驼:“小娜我早就告诉过你,你不可能跟爸过一辈子。等我完成你妈托付给我的任务后,是要回新疆去的,因为那里有我的事业。”

  小娜:“可你就这么把我一脚踢出门,这太让人心寒了!”

  沙驼严肃地说:“你已经二十二岁了,成年人了!难道还要在老爸的翅膀底下赖一辈子吗?你在你外婆这儿,好好替你妈孝敬你外婆吧,你外婆已经是七十几岁的人了。”

  小娜伤心地说:“爸,要孝敬外婆,我当然会做!可你不能就这么把我扔下不管了呀,爸,求求你了!”

  沙驼有些烦躁起来:“你这个丫头,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这话要跟你说几遍才说得通呢?”

  小娜哭着喊:“爸——”沙驼一摆手:“爸上班去了,你快回外婆那儿去吧!”

  梅洁病房。刘妈正在喂梅洁喝鸡汤。小娜眼泪汪汪地进来。梅洁和刘妈都吃惊地问:“小娜,你怎么啦?”小娜说:“外婆,我能不能不住到你那儿去,我还想跟我爸住在一起。”说完,转身就走出了病房。梅洁傻了,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梅洁懊悔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腿:“都怪我,这事都怪我呀!”刘妈:“你看看,煮熟的鸭子,又飞了。”梅洁一脸的沮丧,喊:“小娜,小娜!这孩子脾性怎么跟她妈一个样!”

  沙驼推开门,见小娜还坐在屋里,有些吃惊,但没有说话。小娜:“爸,你回来了,我给你烧水洗澡。”沙驼:“不用,你收拾一下东西。”小娜:“干吗呀?”沙驼发火了,说:“你说干吗?我现在就送你去外婆家!”

  桌上又放着小娜打的那条羊毛坎肩,梅洁看着发呆。

  刘妈:“师姆,这样不吃不喝,胃要吃不消的呀!”梅洁还是木呆呆的,眼圈一红,说:“看来,小娜还是对我有看法呀。”刘妈:“当初你就该认下来。”梅洁:“当初啥都勿晓得,他们就这么凭空出现在我面前,我怎么敢认啦!”

  刘妈:“你那是自己作的!什么不敢认,女儿都死去二十几年了,还在记仇。”梅洁生气了,说:“好,刘妈,你少讲两句好?你晓得他们住在哪儿吗?”刘妈:“勿晓得,但就住在我们附近。”梅洁:“走,咱们去找去,就在附近,一家一家地找。”刘妈:“噢哟,当初人家送上门来,你不肯认,个些辰光又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你先吃饭,我再去找好!你还想昏倒在路上啊!”

  小娜说:“爸,我就跟你住这儿,我哪儿也不想去。”沙驼火大了:“小娜,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因为这是你妈的遗愿。从你妈生下你到现在千辛万苦二十几年,我就是为这件事活着的!你要不去你外婆家,你对不起你妈,你也对不起我沙驼!”

  小娜看沙驼真发火了,赶忙整理自己的东西。沙驼:“你外婆都为你晕倒在菜市场了,可见你外婆多疼你呀!你总不能让你外婆再晕倒在菜市场吧?”小娜:“可爸……”沙驼:“说!”小娜:“你别扔下我不管,你得永远都是我爸……”小娜顿时泪流满面,“我不是任性,我真是舍不得你,要知道,你是个比亲爸还要亲的爸。”

  沙驼平静下来:“小娜,你是我的女儿,这点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但你先得在外婆家住上些日子,你看看你外婆,她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来找你的。听爸的话,去住上段日子吧。”

  小娜流着泪:“爸……”沙驼说:“想你爸了,就回来住,爸没说不要你,但你现在必须得去外婆家住,懂我的意思了吗?”小娜扑向沙驼,沙驼也紧紧地抱住小娜,眼里含着泪,他也舍不得这种分别啊!

  梅洁看着桌子上的羊毛坎肩伤感地发呆,突然,她想起什么,拿起田美娜的日记本翻着。

  田美娜声音:“妈,在贴出那张大字报时我的心也在流血。妈,我是爱你的呀。哪有女儿不爱她的妈妈呢?妈,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原谅你的女儿!”

  梅洁猛地大喊一声,滚倒在床上,大声痛哭起来。刘妈要上去劝。

  梅洁:“你别劝,让我哭个痛快好不好?”刘妈:“师姆,那你哭,你哭,痛痛快快地哭吧。”

  梅洁突然又翻身披上衣服要出门。刘妈:“师姆,你要做啥?”梅洁:“我要去找小娜,就是大海捞针,我也要去。”

  有人敲门,刘妈忙去开门。刘妈大叫一声说:“噢哟,小娜,你来啦!”刚穿好衣服准备外出的梅洁喊着冲了出去。

  梅洁冲出门外,她一把抱住小娜喊:“小娜——”二十几年中心中积压的各种情感以及对女儿的思念和爱,对外孙女的怜悯和爱猛地一下发泄出来,她哭喊着说:“我的心肝宝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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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辈子还做我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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