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韩天航2018-05-30 09:219,395

  刘妈挎着篮子去买菜,被瞿欧德挡在了弄堂口。

  瞿欧德塞给刘妈一张银行卡说:“刘妈,外婆年岁大了,总有一天……我不说了,我知道田美娜从小也是你带大的,你这么辛苦了大半辈子,这里有笔钱,你拿着,外婆百年后,你是用得着的。”刘妈:“瞿老板,你也太上心了。”瞿欧德:“收下吧。”刘妈:“瞿老板,你待我这么好,你肯定有事想叫我帮忙,到底有啥事体,你讲。”

  瞿欧德:“刘妈,现在我也不想瞒你。我和田美娜恋爱过一阵,也有了关系,后来我要出国,就丧心病狂地把田美娜抛弃了。现在我是追悔莫及,想到美娜生孩子死了,所以这个小娜,可能就是我女儿了。”

  刘妈:“你是想让我问问清楚?”瞿欧德:“对。”

  刘妈点头:“好吧,有确切的消息,我会告诉你的。我要买菜去了。另外我要告诉你,师姆待我很好,几十年来就像一家人一样!谢谢你的银行卡!”

  姜丽佩走进人事部,员工们都站起来。财务部金经理:“董事长夫人,你有事?”姜丽佩:“没什么事,我只是想过来看看,大家都照常工作吧。”金经理:“都继续工作。”

  姜丽佩:“金经理,我有事找你,请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这是一间装潢考究的小办公室。

  金经理看着姜丽佩,一笑,说:“董事长夫人,按你说的情况来看,那可能就是殷浦江了。”姜丽佩:“让我见见这个人。你不要直接指,暗示一下就行了,他在办公室吗?”金经理:“现在在,但等一会儿,就要跟人事部的赵经理上人才交流中心去招聘人员了。”

  金经理假装一一向姜丽佩介绍部里人员的分工情况。金经理领着姜丽佩来到殷浦江等人跟前,员工们站起来。金经理:“这位是王时飞组长。”姜丽佩:“这我认识,公司的老人了。”金经理:“这位是殷浦江,在我们公司工作也快有一年了,上海财经大学的,本科学历。”殷浦江点头说:“您好!”姜丽佩看看殷浦江,确实帅!

  姜丽佩矜持地朝殷浦江点点头说:“好。”为了掩饰,她接着又问殷浦江身边的另一位年轻人:“那这位呢?”

  晚霞抹在鳞次栉比的楼群上。牛肉面馆。店堂里又拥满了人。后堂,沙驼手不停地把一团团面拉开,抛进锅里。徐爱莲闪进后堂。

  徐爱莲在沙驼耳边说:“沙师傅,外面有人找你,就是今天中午让你哄走的那个人,不过看上去派头蛮大的。”

  沙驼:“你没看见我正忙着吗?”徐爱莲:“我跟他说了呀。可他说见上一面就行。”沙驼:“叫他等上几分钟。我把这几碗面拉完再说。”徐爱莲忙拿了块毛巾在沙驼的额头上抹了把汗,这才出去。

  瞿欧德正在面馆门前焦急地来回踱着步,还不时探头往里看看。他害怕进去又会吃沙驼的面团,被哄出来。徐爱莲出来:“喂,先生。沙师傅让你等上几分钟。”瞿欧德:“就几句话,说好就走。”徐爱莲:“我说了呀。他现在忙得脱不开手,客人太多呀。”瞿欧德:“好好好,我等我等。”

  瞿欧德只好点燃一支烟,他吸了两口后,心急得推门朝面馆里看看。坐满顾客的店堂一片嘈杂,他只好退回,又在门前来回踱步。

  沙驼终于露面了。沙驼问:“你找我有什么事?”瞿欧德看看沙驼:“你在这儿打工?”沙驼:“对!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在兰州跟拉面师傅学过拉面嘛。”瞿欧德:“你就靠这养活小娜?”沙驼:“对!不可以吗?我跟小娜不都过得很好吗?”

  老板娘探出头来喊:“沙师傅,面跟不上了呀!现在这种时候会啥客啦!”沙驼:“瞿欧德,就这样吧,我正忙着呢。”瞿欧德:“等你下班,我来找你,我们再聊聊,你什么时候下班?”

  沙驼:“用不着啦。你是个大老板,我只是个拉面师傅,有啥好聊的,聊不到一块的。再说,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我对你的最后一句话是:你离小娜远点!就这样吧,祝你发财。”

  沙驼转回店里,瞿欧德只好站在面店门口发呆。

  刘妈摆好饭菜,小娜拿起碗就吃。梅洁:“小娜!”小娜:“怎么啦?”梅洁:“在老人没动筷子前,小辈是不能先动筷子的。”小娜:“这么多规矩啊。”梅洁:“还有,女人坐下来的时候,双腿是要并在一起侧过来,这样坐。”小娜:“我不是穿着衣服裤子什么的嘛。”

  梅洁:“那也得这样坐。一个女人叉开腿对着人坐那像什么样子。古时候传下来文明的规矩,就得照着做。现在有一些人有了些钱,就说他们是贵族了。你看看他们,走没走相,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吃没吃相,哪有点贵族的做派!”

  面馆打烊后,沙驼走了出来。徐爱莲也紧跟着走了出来。沙驼:“徐爱莲你老跟着我做什么?”徐爱莲:“陪你走走呀。怎么,不可以啊?”沙驼只好无奈地朝她一笑。

  徐爱莲勾住沙驼的胳膊:“沙驼大哥,我那时候坐你的大车,老听你嘴巴里哼哼唱的那首歌,就是你家乡的那个花儿调。”沙驼:“咋啦?”徐爱莲:“你再唱我听听。”

  沙驼唱道:“眼泪的花儿把心淹(哈)了,走哩走哩(者)越哟的远(哈)了,褡裢里的锅盔轻(哈)了,哎哟的哟,心上的惆怅就重(哈)了……”

  徐爱莲眼睛眨了眨,似乎刚从回忆中惊醒过来,说:“沙驼大哥,这么多年了,我做梦都一直记着这个调调呢,真好听啊!”

  姜丽佩走进瞿欧德的办公室。

  瞿欧德:“这两天你怎么老往公司跑?咱俩之间不是说好了吗?你主内,我主外。家里的事你做主,公司的事我做主。一般的情况下你不干涉公司的业务,只有在公司有重大决策时,你可以参与意见,所以在公司也给你配了间办公室,因为你拥有公司的不少股份。”

  姜丽佩气恼地说:“但现在有件事我不能不管!”瞿欧德:“什么事?”姜丽佩:“我女儿的事,你说我能不管吗?”瞿欧德:“又怎么啦?”

  宋蓓走了进来:“瞿董,这是昨天需要你签字的文件,还有九点半有个会议……”姜丽佩瞪着宋蓓,宋蓓一见赶紧往后退,说:“不好意思,董事长夫人,我先出去一下。”

  瞿欧德叫住宋蓓:“文件给我放下,我来签。”姜丽佩生气地说:“行了,那事我自己处理,你忙你的吧。”

  徐爱莲在店堂里打扫卫生,口中在轻轻地哼唱着沙驼唱过的那首花儿调。沙驼在窗口探头看了看她,又继续忙自己的。

  牛肉面馆。后堂厨房。沙驼在熬汤,老板娘的表弟阿根在偷看。沙驼发现了。沙驼吼道:“阿根,你给我出来!”二十几岁长得很瘦小的阿根贼眉鼠眼地从后面出来。

  沙驼:“你做啥?”阿根:“没做啥呀。”沙驼:“那你偷看啥?”阿根:“我表姐说……”沙驼:“你表姐是谁?”阿根:“就是老板娘呀。我表姐说,你熬的汤的味道跟别人不一样,特别鲜也特别爽口。她让我要偷着学到手。”沙驼:“要想学就直说,偷偷摸摸的干什么?要看就过来好好看,像贼一样的眼睛这么偷着瞄,我见了心里发毛,做人要光明正大点!”

  财务部金经理办公室。姜丽佩对金经理说:“殷浦江这个人的业务能力怎么样?”金经理:“从这一年来看,人倒是蛮聪明的,业务上也慢慢熟练了,总的来说,还可以吧。”姜丽佩:“这样吧,把他调到超市的财务室去,让他当个副主任吧。”金经理:“董事长夫人,这不恰当吧?”姜丽佩:“怎么?”金经理:“这也升迁得太快了。”姜丽佩发狠地说:“这事我同瞿董商量过了,他也同意,让他离开公司,去超市!”

  金经理看看姜丽佩,从姜丽佩的口气里,他体会出了另一种味道,那就是姜丽佩嫌弃这个人!

  沙驼熬着汤,指点着阿根。

  沙驼:“看到没有,血水泡沫一定要舀尽,汤要熬到没有杂色,除了漂着的油花外,汤就要像清水一样,这就叫清汤。你现在尝尝。”阿根尝了一口:“好鲜哪。”沙驼:“咱们西北人爱吃的就是这种清汤,你们上海人呢,爱吃那种咖喱汤。”阿根:“那现在就往汤里放咖喱吗?”沙驼:“你要这么放,那这汤就完了。”阿根:“那怎么做?”沙驼耐心道:“咖喱先在牛油里炒,看清了?”阿根:“看清了。”

  沙驼:“把咖喱炒得化开了。看见了吧?好,现在再倒上一些清汤煮。等汤熬成黄澄澄的,然后再慢慢地搅到大锅里。看清了?”阿根点点头。沙驼:“等汤熬好后,你再来尝尝。现在你就忙你的去吧。”阿根一走,沙驼把一些作料放进汤里,狡黠地一笑,说:“罗成的回马枪,老子万不能教给你这偷鸡摸狗的人。”

  下午,殷正银从外面回来。许萝琴问:“寻到合适的房子了吗?”殷正银失望地摇摇头说:“价钱上我们吃不消。想不到现在郊区县城的房租都那么贵,而且那边大饼油条的生意也不好做。”

  许萝琴说:“再往远里去寻寻,价钱贵一点就贵一点了,只要不让沙驼再找到我们就行。沙驼只是来寻浦江的,不可能一直泡在上海,等他走了,我们再搬回来。”

  殷正银摇摇头,说:“这样做不见得行。沙驼是个不把事情办成决不罢休的人,一个山里的倔头。”许萝琴抹了一把眼泪,说:“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在这里等死吧!反正我没有浦江,是一天都活不下去的。”

  殷正银说:“你也别哭了,这样伤身体。那明天我再到宝山区去找找,唉——”许萝琴说:“不管怎么着,现如今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下午,殷正银有些疲惫地从外面回来。

  许萝琴:“怎么样?”

  殷正银:“宝山区倒寻到了一家店面,租金倒也还可以,就是地段偏了点,生意大概不一定好做。”许萝琴:“只要能养活我俩就行。浦江现在又用不着我们负担什么,有时他还可以孝敬我们一点。”殷正银:“可是搬家的事怎么同浦江讲?”许萝琴想了想:“就讲我们想躲一个人。”殷正银:“躲什么人?”许萝琴:“阿林呀。就讲他天天来吃白食,我们怎么吃得消。”殷正银:“就这么点理由,浦江会相信吗?”

  许萝琴:“就这个理由,他还会往哪儿去想?”殷正银:“那让他住哪儿?还住这儿吗?早饭晚饭他怎么吃?”许萝琴:“不能让他住这儿,住这儿沙驼找来怎么办?让他在外面租间房子住吧,吃饭在小饭店包饭吃,把这事熬过去再说。沙驼要来,房子空空的,他来上几次也就不会再来了。”殷正银长叹口气:“许萝琴,我觉得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许萝琴:“我说了,走一步看一步,只有这样了,还能怎么办?”

  瞿月雅气呼呼地冲进姜丽佩的书房。瞿月雅喊:“姆妈,你真的好愚蠢啊,怪不得阿爸对你产生不了感情。”姜丽佩:“我是你姆妈,说话尊重些。”瞿月雅说:“你让我怎么尊重你?你以为把殷浦江调离公司去超市,我就不会去追他了?”姜丽佩说:“追不追是你的事,但我得表明我的态度。现在我是提了他的职务,提了他的工资,已经是很客气了。如果你不想害他,那你就到此为止。”

  瞿月雅说:“要是我不按你说的做呢?”姜丽佩用严厉的口气说:“如果你非要固执己见,我就炒他鱿鱼。目前在上海,像他这样的人才有的是!”瞿月雅说:“姆妈,这年月了,你还干涉女儿的婚姻啊,太落伍了吧?我告诉你,我绝不会屈服!我偏要一追到底,追到太阳从西边出!”说着,她转身就走。姜丽佩喊:“月雅,你给我回来!”瞿月雅砰的一声摔门而出。

  牛肉面馆打烊后,沙驼从面馆走出来,徐爱莲也接着跟了出来。

  突然瞿欧德从后面走上去,一把拉住沙驼说:“沙驼,我有话跟你说!”沙驼回头一看是瞿欧德,就对徐爱莲说:“徐爱莲,你自己回家吧。我跟这位先生有话要说。”徐爱莲有些不情愿地走了。

  瞿欧德给沙驼点了一支烟,说:“沙驼,那个小娜是不是我女儿?”沙驼说:“你说呢?”瞿欧德说:“当然是我女儿!我听姚姗梅说,田美娜生下小娜和她哥哥后就死了,所以小娜肯定是我女儿。”沙驼看着瞿欧德,抽着烟并不说话。

  瞿欧德又说:“那天你说小娜是你和田美娜的?还说小娜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这句话一开始我还不大明白,现在我明白了,你骗我,你是怕我在上海认我的女儿,但你有什么权力连话都不让我跟我女儿说?”

  沙驼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了说:“瞿欧德,你站在这里左一个女儿右一个女儿,你要脸不要脸啊?对,那天我告诉你你跟小娜没有任何关系,就是不许你认这个女儿!现在这个女儿是我的!她叫沙小娜,不叫瞿小娜!”

  瞿欧德:“你只不过是把她养大了,但她身上有我瞿欧德的血脉。”沙驼:“瞿欧德,你好无耻哦!是你的血脉,你当初为什么抛弃她?”瞿欧德:“我……”

  沙驼:“当初,田美娜被批判时,人家要她讲出她肚里的孩子是谁的,你他妈的把头夹在裤裆里,连抬都不敢抬!是我沙驼站出来说,那孩子是我的。那时你为啥不站出来说那是你的血脉啊?现在你发达了,有两个臭钱了,挺着胸腆着肚跑到我跟前来说是你的血脉了?你给我滚一边去!你再敢来纠缠小娜,我揍扁你!”沙驼说完,大步地走了。

  天下起了雨。瞿欧德待在原地好半天,他无话可说,但却是满脸的愧疚与无奈。

  瞿月雅的房间。瞿月雅坐在床上,满眼的泪。门外响起敲门声,姜丽佩走了进来。姜丽佩缓和了一下语气:“月雅,好好听姆妈讲好吗?”瞿月雅转过头不理她。

  姜丽佩在床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叹了口气:“月雅,我见过殷浦江了,长的是很帅,对女孩子是有吸引力,而且我还觉得长得跟你阿爸年轻时有点像,但我觉得他不适合你。”

  瞿月雅:“为什么?又是他的那个摆大饼油条摊的家庭,是吗?”

  姜丽佩:“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过去,人们把门当户对看成是一种错误的说法,但你想想,几千年来,人们都在这么做,其实它是有道理的。”瞿月雅:“有什么道理?”

  姜丽佩:“绝对有道理。姆妈是过来人,你看在‘文革’中,有许多人,尤其是一些女性知识分子因为出身不好,只好去跟工人、农民结婚的,有多少是幸福的?后来有不少家庭不就解体了吗?”瞿月雅:“但也有过得好的呀!”

  姜丽佩说:“是在勉强维持。真正过得好的只是例外,很个别。还有,你对殷浦江那么钟情,他对你怎么样?是不是也有跟你一样的感情呢?”

  瞿月雅:“是我在追他!虽然他现在对我没什么感觉,可只要他不讨厌我,我还会追下去的。”

  姜丽佩说:“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呀!我可以告诉你,那时候在德国,华侨本来就不是很多。那时我同你的亲阿爸离异后,我就看上了你现在的这个阿爸,那时我也是追得很执着。我认为,只要能得到瞿欧德,就得到了幸福。当时他的公司出现了危机,我帮了他,也得到了他,但结果怎么样?有些话姆妈没法同你说,这种痛苦只有姆妈自己知道。”说着,她的眼睛湿润了。

  瞿月雅同情地说:“姆妈……”

  姜丽佩:“不要以为得到自己所爱的人就有了幸福,不是的,对方不爱你,同样不会有幸福,甚至带来的是更多的痛苦!我不想让你也走这么个路……”说着,她眼里涌出了泪。

  雨开始下大了。瞿欧德淋着雨还站在街道上,他抬头看着黑暗中厚厚的云层后面闪过的光亮,显然还没有放弃希望。

  雨还在下。沙驼拿着两篮水果,来到梅洁家。刘妈一看是沙驼,忙高兴地说:“噢哟,这么晚了,你还来呀!”梅洁也迎了上来,说:“是小娜阿爸啊,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又在下雨啦?”

  沙驼说:“是啊,我发现上海的雨水就是多呀。我白天忙,只能这会儿来看看你和小娜。你看,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们,还有刘妈。”

  刘妈笑着说:“不打紧,不打紧。你一来,一老一少都开心得跟什么似的,我也跟着高兴。”

  梅洁说:“来就来好了呀,还买什么水果呀!”

  小娜在一边接过水果说:“爸,我今天把那个人到面馆找我们的事给外婆讲了。外婆说,那个人到外婆这儿也来过。”

  贾莉娅气恼地对田铭源说:“小娜住在姆妈家里怎么办呢?将来房产说不定就没我们份儿了。”

  田铭源:“我怎么知道。我早就说过,要你待姆妈好点好点,可你就是跟她闹。”

  贾莉娅:“这老太太,打的什么主意?怎么说认就认呀!”

  田铭源:“我家姆妈的个性有时候我也琢磨不透。那时候对我阿姐恨得要死,只要我一提阿姐,就要把我赶出门。这会儿认阿姐的女儿倒是爽快的。好了,现在我的晓得了,小娜真的是……”

  这时瞿欧德满脸沮丧地走进咖啡屋。

  沙驼对小娜说:“小娜,你出去帮我买包烟吧。我有话要单独对外婆说。”小娜出去后,梅洁把门关上说:“沙驼,你知道那个人同田美娜到底是什么关系?”沙驼沉默了好长时间,最后叹口气说:“外婆,那个人就是小娜的亲阿爸。”梅洁惊道:“啊?怪不得。他和美娜是怎么回事?”沙驼:“怎么回事,我不说你也明白。我想要告诉你的是,这家伙不是个东西。田美娜有了身孕后,他抛弃了田美娜,自己出国去了。”梅洁又是一声“啊?!”那语气又惊又怒。

  沙驼说:“田美娜对他说,只要一走,他就失去了当父亲的资格。但他还是走了,把怀孕的田美娜撂在了农场。所以田美娜在临死前对我说,不能让他认孩子们,也不能让孩子们认他这个父亲,我答应了田美娜了。”梅洁好一会儿,才酸楚地说:“这么说来,美娜的死跟他有关?”

  沙驼:“他当然得负责!他走时,我还代表田美娜揍了他一拳。本来,他跟我还是好朋友,就因为他抛弃了田美娜,我跟他绝交了!这种没心没肺的朋友,狗都嫌!”

  贾莉娅急急地说:“瞿董,小娜真的是你的亲生女儿呀?”她突然感到轻松了,压在她心上的一块石头没了,“你为啥不要过来啦?过去的事过去了,女儿总是女儿,再怎么也是女儿。我阿姐也奇怪,怎么能再跟这么个乡巴佬结婚呢?我阿姐也真是瞎了眼了。”

  田铭源:“贾莉娅,你说话注意点好。我阿姐哪能瞎了眼啦?我看那个沙驼能把小娜抚养得这么大,又亲自送回上海来,这就不错!”

  贾莉娅瞪了田铭源一眼:“不管怎么说,瞿董都是小娜的亲生父亲,有血缘关系的呀!那个阿爸有什么资格阻止亲生父女相认?”

  梅洁对沙驼说:“沙驼,你真的太仗义了。不过,不好意思,我只想问一下,你跟田美娜怎么结的婚?”

  沙驼:“田美娜怀孕后,班里就开了批判会,要她交代男方是谁,可是那个瞿欧德是个货,怎么也不敢站出来!因为他想出国,要交代了,他就出不了国了。”梅洁摇摇头:“男人啊……”

  沙驼:“我看田美娜真是可怜呀,低着头,弯着腰,那一头的冷汗呀!到后来,她快要支撑不住了。我的血一热,就站起来说孩子是我的!”

  梅洁看着沙驼,眼眶里都是泪。她被这个西北汉子感动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沙驼被看得不好意思,摸摸头,说:“我跟田美娜,结婚证是领了,可从没有同过床。田美娜说,等生下孩子后,会好好跟我过的。没想到啊,田美娜生下孩子后就走了……”说到这里,沙驼眼里满是泪。

  客厅外刘妈也在听。梅洁听得泪流满面:“我的美娜,怎么这么命苦呢……”

  沙驼:“田美娜生了一对双胞胎,可是那男孩被一对上海知青偷着抱走了。外婆,我已经找到那对夫妇了,我会把孩子要回来,跟小娜一样,他会来见外婆的。”

  梅洁感动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情不自禁地扑通跪下说:“沙驼,我代表美娜,给你磕个头吧。”沙驼赶紧拉住梅洁说:“外婆,你千万别这样!这事只是让我遇到了,说来,这也是我的命。再说我也动摇过几回呢,是个人,都会这样做的。”

  瞿欧德:“好了,田铭源,你确定小娜已经住在你姆妈家了?”田铭源:“对,不会错。”

  瞿欧德说:“那就好办多了,你姆妈是个讲道理的人。那个沙驼,是个认死理的倔牛,他把田美娜的话当圣旨,今天我算是领教过了。跟他,是很难再沟通了。”

  田铭源有些犹豫,说:“其实我姆妈……”

  贾莉娅胳膊肘捅了捅田铭源,那意思是你别再泼冷水了。

  小娜撑着伞一直把沙驼送到弄堂口。沙驼:“小娜别送了,爸回家只有几步路。”小娜:“爸,那个人是个什么人呀?”沙驼:“你问的是哪个人?”小娜:“就是那个到面馆来要跟我说话的那个人。”沙驼:“小娜,现在你用不着知道,迟早有一天爸会告诉你的。只是爸要提醒你,你千万别理这个人。”小娜:“为啥?”沙驼:“因为他是个大流氓!”

  沙驼转身要走,小娜忙说:“爸,你把伞拿上!”

  殷浦江回到家里。殷浦江显得很疲惫,有些敷衍着说:“姆妈,阿爸,我休息去了。”许萝琴:“夜饭吃过啦?”殷浦江:“吃过了。”殷正银:“浦江,你等等再上去休息,阿爸、姆妈有事情要同你商量。”殷浦江:“啥事体?”许萝琴:“我们在这儿摊头摆久了,想换个地方。”殷浦江已心存怀疑:“换到啥地方?”许萝琴:“宝山区。”殷浦江:“就是讲,要搬家?”许萝琴:“对咯。”

  殷浦江:“姆妈,阿爸,从你们下岗以后就在这儿卖大饼油条豆浆,卖了好些年了,这里的老顾客也不少,生意也还可以,虽说这里不是闹市区,毕竟还是在市区,而且旁边又是小菜场,为啥一定要搬到宝山区去摆摊头?我不大弄得懂。”殷正银看看许萝琴,不知该怎样回答儿子的这些问题好。

  梅洁对小娜说:“你舅舅这个人太肉头,被他那个老婆指挥来指挥去,而且他的那个老婆太可恶,一天到夜跟我吵呀吵呀,弄得我天天不得安宁。没办法,我只好带着刘妈搬到这里来了。”

  小娜:“他们跟你有什么好吵的呢?”

  梅洁:“房产呀!存款呀!那都是你外公留给我的。但他们硬要把这些东西转到他们的名下,在房产上不但要写上田铭源的名字,还要写上她贾莉娅的名字。贾莉娅说,我要一天不转,我就一天也别想过安稳日子。”

  小娜:“他们干吗要这样?我看他们咖啡馆开得不是挺好的吗?还要这么算计你,也太私利了!”梅洁:“像你阿爸这样的人,这世上能有几个呀!”

  许萝琴对殷浦江:“都是因为阿林呀,天天过来吃白食。他这样吃下去,我们哪能吃得消。”

  殷浦江心里似乎明白阿林告诉他的事,很可能是真的,于是说:“阿林是来吃过几趟白食,但不是天天来。如果仅仅为这个搬家,而且要搬到离这儿几十公里远的宝山区去,值得吗?光搬家费就可以请阿林早上吃几年的白食了。姆妈、阿爸,你们肯定有别的原因。”

  许萝琴心顿时虚了:“你讲还有啥原因啦。”殷浦江:“这事我不好问,也不该问,最好由你们自己告诉我!”许萝琴:“浦江,是有人跟你讲什么了?”殷浦江:“我说了,我不好问,也不该问,应该由你们来告诉我。”说完,就上楼去了。许萝琴与殷正银面面相觑,如丧考妣。

  店门没有开,殷正银和许萝琴仍然决意要搬家,正在一楼收拾东西。

  殷浦江穿着好,从二楼下来。

  殷浦江似乎对如何处理眼前的事已考虑妥当,想好应付的办法了,于是平静地说:“阿爸、姆妈,你们想搬家你们就搬吧。”殷正银、许萝琴睁大着眼睛看着儿子。

  殷浦江:“不过我不能跟你们走。你们去宝山区,那我上班就太远了,来回太不方便了。”许萝琴:“你可以租房子住啊。”殷浦江:“姆妈,阿爸,这栋木板房的产权不是我们家的吗?”许萝琴:“是呀,这还是你爷爷留给你阿爸的。”殷浦江:“那我还是住我们家。”说着就出了门。

  挎着菜篮子的刘妈对瞿欧德说:“瞿老板!我告诉你,小娜就是你的女儿!”瞿欧德:“你问沙驼了?”刘妈:“是沙驼亲口对师姆讲的。说他和田美娜领了结婚证了,但没有同过房,所以小娜肯定是你女儿了。我要买菜去了。”瞿欧德:“刘妈,谢谢你!”

  他迈开大步,朝自己的车走去。他自信多了。

  殷浦江刚走出门,许萝琴追出门说:“浦江,你还是去租房住吧。”

  殷浦江停下说:“你们的做法越来越让我弄不懂了,本不该搬摊子,你们偏要搬,而且要搬到那么远的宝山区去。我明明有自家的房子住,却偏不让我住,要让我租房子住,我真的是太想不通了。”

  许萝琴说:“我们这么做,自然有我们的道理。浦江啊,你就算帮阿爸姆妈一个忙,在外面租个房子住一段时间吧。”

  殷浦江说:“姆妈、阿爸,我跟你们透个口风吧。你们怕有个人会来找我,是吧?我告诉你们,我不会去租房住的。我就要住在这儿,我就要等那个人,因为我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殷浦江说完,走远了。殷正银和许萝琴站在门口,又面面相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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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辈子还做我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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