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娘今日往景泰绣坊去领绣活儿,刚走到绣巷的巷子口,就见方妍娇亲亲热热的拉着花瑶的手说话。“旁人我还不知道,可是姐姐我却是知道的。二哥那边已经定下来要回酆都述职,姐姐要一同回去,舅舅与舅母也定是同意的。”
花瑶低着头,微微一笑。“就是辛苦了妹妹。每日里绣坊事忙,还要劳烦妹妹多多费心。”
“嗐,不就是帮你看两天生意嘛!我娘手底下的那些铺子哪个不是我看顾过的,你就只管跟着二哥放心回去。等你回来,我一定还你一个好好的绣坊。”方妍娇面露狡黠,“若是你再回来,叫我听到你跟二哥的好事,我这个做小姑的不但还你一个完好的铺子,兴许还能送上一份大礼!”
花瑶也只当方妍娇说玩笑话。她来到这祁阳县也是一年有余,本以为这里距离凤霞关近,怎么着都能见到方家长房小少爷方安晏一面。谁知,这一年间,别说是见面,就是她寻摸到凤霞关附近都会被驻扎在那里的军爷赶了回来,理由都是“兵家重地,闲人免进”。
“瞎说什么呢。我不过就是回去见一见父母罢了,什么好事,你可切莫胡说。”花瑶羞怯的模样,只让方妍娇吃吃的笑。“哪里胡说!你敢说姐姐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你瞧你,脸都臊红了!”
顺子娘在巷子口等了半晌,见花瑶和方妍娇似乎要聊上许久,自己要赶紧到绣坊去,只得勉强上前去作揖。“花掌柜,方小姐。”
方妍娇萌猛然走上前的人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才松了口气,“哟,这不是刘娘子。这么早就来了,绣坊这会儿还没人呢!”顺子娘母家姓刘,自打孀居之后,旁人俱以“刘娘子”唤她。
“上了岁数,觉少。若是掌柜的和方小姐不方便,我便等等再来。”花瑶赶紧拉着顺子娘,“刘娘子说的哪里话,不过就是天寒地冻的,哪里能叫你再跑一趟。既然来了,就往铺子里喝茶吃果子去,正好南边送来了今年的新茶,我有去年藏的雪水,拿出来正好给你们烹新茶吃。”
顺子娘推脱不过,只得应了。方妍娇因着对元姒印象深刻,倒是时常提起元姒。“刘娘子今日没带那个小姑娘一起来?昨儿才从聚一茶楼买的茶果子,我吃着觉得甜腻,兴许小姑娘倒是喜欢那个味道。”
“四丫头跟她爷爷昨儿往县衙门去了,今日并不在家。”花瑶取来了一方磁坛子,里面是去年收集起来的梅花雪,烹茶最是清雅。“原来刘娘子家竟与县衙门相熟。”
顺子娘摆摆手,“不过是四丫头的爷爷在县衙门替人办差,我们怎能有那个本事,哪里衬得上与县衙门相熟呢。”方妍娇端来了茶果子,掩唇笑道,“能有一个在官府当差的亲戚,可不是与官府相熟?这些今后可都是门路,不然以后有了事情想求人,连脚都不知道往哪个门槛迈,那才是真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话虽如此,顺子娘倒是苦笑。“都是穷苦人家罢了,谁又能比谁好到哪里去呢。”
绣坊里陆陆续续来了人,三三两两,成群结伙的来的不少。见到顺子娘也都亲亲热热的唤了声“刘娘子”。顺子娘带着从家里腌制的酱瓜小菜,给绣坊里的伙伴都分了一些,有夸赞顺子娘的手艺的,也有说顺子娘人好的。几乎每回顺子娘来绣坊交绣品或是来领绣活儿,手里都不曾空着。不光是底下的绣娘喜欢与顺子娘结交,就连花瑶与方妍娇也十分欣赏顺子娘。
顺子娘的手艺很别致。饶是见识过不少名家大作的花瑶,也不得不感叹顺子娘似乎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花瑶也曾试探着问过顺子娘是家传还是拜过师,俱让顺子娘三言两语含混了过去。花瑶越发觉得,这个顺子娘怕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元家祖孙俩一夜未归,顺子娘也只当是县衙门里有急事,并未放在心上。一日倒还好,两三日过去了,顺子娘才真有些心急了。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这完全就不符合常理。
往常元爷出门之前都会跟董家母子说上一声,有时也会知会顺子娘一声照顾四丫头,在家看家等等。饶是顺子娘心大,也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儿来。董顺在家吃过了朝食,这两日四妹妹没回来,他心里直感觉空落落的。
“娘,四妹妹和元爷爷出门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顺子娘手上还拿着绣绷子,心里也有些心不在焉的。“兴许是你元爷爷在县衙门里有事耽搁了吧。”
顺子娘心里想着要不要到县衙门里问一声,无事还好,若是出了事,就凭他们娘俩又能做何用。
“娘,要不我去县衙门看看吧?四妹妹给我指过路,还说县衙门门口的牌楼可大了!知县老爷审案子的时候,衙门外头站的可多人,里三层外三层,挤都挤不动呢!”顺子娘也觉得等下去不是办法,可在祁阳县里头她一个妇道人家,谁都不认识,又能寻谁帮忙去?
董顺看出娘亲的犹豫,有些不解。“娘,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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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姒动了动胳膊,这两天被绳子绑着,手臂上生了淤青,还有些发麻。想来是血液不通畅所致。转头再看向被绑在另一边的元爷爷,也不由叹了口气。他们爷俩被绑到这个小柴房里,已经有三天了。
师爷也派人来送过两次吃的,不过就是面饼子、清水之类的,只能保证他们祖孙俩饿不死罢了。“爷爷,现在家里就只有婶子和顺子哥,他们是不是该着急了?”
元爷爷被人绑住了手脚,动弹不得。“只求他们娘俩能有多远跑多远,别卷入这是非来就好。”说罢轻咳一声,听得元姒有些心惊。“这都咳了一天了,该不会是受了风寒了吧?”瞧不见才是最让人忧心的。
“没事,就是喉咙痒罢了。”元姒岂能相信这拙劣的理由,“对不起爷爷,要不是我自作主张,爷爷也不至于跟着我受这等委屈。”元姒十分自责,要不是上次去姜夫人那里自以为是的献手艺,她也不会让姜知县惦记上。如今姜知县想强娶元姒做妾,不答应就被绑进了柴房。
这强娶的桥段还真是熟悉啊!
柴房的窗户上没贴窗户纸,寒风全都嗖嗖的往里灌,冻得人浑身打哆嗦。元姒也有些嘴唇发紫,但好歹身体底子好,也不至于就轻易的出事。“说什么傻话呢。你是爷爷的亲孙女,爷爷不管你谁管你?你呀,你这孩子就是主意太大了,不跟爷爷商量就一个劲儿的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这也算是给你个教训,以后长点记性。”
元姒知道爷爷这是宽慰她,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不过,”元爷爷轻咳一声,“顺子那孩子的确不错,孝顺不说,人也上进。以后要是进了成晖学堂定也是要走仕途的。你若是能跟顺子把亲定了,爷爷就算是死也瞑目了。”元爷爷骤然又将她跟董顺的亲事提了出来,倒是让元姒有些猝不及防。
元爷爷不着急,静静等着元姒的答案。
“爷爷,我不愿意。”元姒道,“我总觉得我来世上走一遭,不光是为了嫁人生子,相夫教子。顺子哥是不错,我也一直拿他当兄长看待,只是却不能让他做我丈夫。我的丈夫,就该是是那人中龙凤,超凡脱俗,一等一的人物。我不求夫妻能琴瑟和鸣,却是要求丈夫能助我将元家发扬光大的。”
立Flag,元姒是小能手。至于打脸不打脸,那就另说了。元爷爷却听完这番话,老泪纵横。就像是辛辛苦苦养大的小树苗终于开了花,结不结果子还不知道,但能开花就已经叫人感到欣慰了。
“好好好,算爷爷没白疼你。”元爷爷又咳了一声,隐隐能听到肺音。元姒不免又添了几分担忧,“祁阳县到底是个小地方。就算是一只凤凰,蜷曲在这个小地方里,迟早也得失了鸿鹄志向。人都说做大事的须得高阔的眼界,我打听过了,酆都与清河郡乃是能人聚集之地,三教九流皆有涉猎。若是能在这两个地方闯出一番名堂来,何愁元家光复无望!”
元姒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的,毕竟穿越一场,现代人拥有着先进的意识还有成熟完备的理论体系、经验案例,最起码应付古代发生的案件绝对是手到擒来的。
再者说了,就算是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无穷无尽,但也受到了时代的限制。就像是高科技犯罪,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这就给元姒降低了不少难度。元姒一个一流公安大学出来的正牌法医,系统学习过犯罪心理的当代进步女性,她还就不信了,就算是没有女主的主角光环和金手指,还能难住她不成?
思及此,元姒隐隐对自己的未来充满希望。
柴房门突然被风一吹,发出难听酸牙的“嘎吱”声,一下子就把元姒从幻想拉回了现实。唉,如今他们被绑在这儿还生死未卜,就算前途再光明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