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寐海走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前两年，我看着父亲时常还会突然若有所失，但过了两年之后，父亲脸上便也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也是，他本来就是易容大师。
能换千张容颜，自然也能藏得住千种情绪。
他仍然兢兢业业地经营着韦家，教我易容术，一天一天过得还挺充实。
我看他从来不提，那我也就不想了。
再次听到寐海的名字，是因为他做下了那件震惊天下的大事——他打败了胡婵子，成了天下第一。
我很担心父亲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反应。但父亲的反应居然很淡定。
他一边削萝卜皮一边道：“不出我所料，不出我所料！我早就知道阿五的武学天分，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三百辈子都赶不上的，成为天下第一，是迟早的事。”
他削干净一个萝卜，又拿起下一个，一边削一边道：“这样很好，很好。他有了这世上最高的武功，还有这世上最精妙的易容术，从此绝对能够独步武林，登峰造极，拥有别人拥有不了的东西。我看到他这样，觉得很好。非常好。”
我说：“爹，您一句话说了四个好字。有点太多了。”
父亲把萝卜往我怀里一丢：“你懂个屁。”
再后来，绝代美女秦妙妙疯狂追求寐海的故事传遍了整个天下。
再后来，寐海对秦妙妙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突然非她不娶，气昏了胡婵子，也震惊了天下人。
我父亲终于坐不住了。
他说：“洚儿，你也长大了，韦家就暂时交给你。阿五成亲了，我不去看看怎么合适……我就去看一眼。”
我想问：看了，看他成亲了，然后呢？你能如何？
但这话同样伤人。我仍然没有问出口。
“时至今日，我仍然后悔，为什么当时我没有问出口。”韦洚说，“如果我问出口了，是不是就能让我父亲清醒过来，不至于白白送了命？”
鹿真尚且沉浸在故事中，闻言惊诧道：“你父亲死了？”
“死于寐海之手！”韦洚心中积年的愤怒和痛苦翻滚而上，逼红了他的双眼，“我父亲为人单纯善良，却几次三番栽在了寐海身上！先是骗走了我家的家传绝学，再是夺走我父亲性命，此等血海深仇，我必与他不共戴天！”
他一剑指向鹿真，喝问：“鹿真！你现在可明白，为何我非杀你不可？”
鹿真：“说实话不是很明白。”
韦洚：“父债子偿，师债徒偿！你是他平生唯一承认的徒弟，就替他偿命吧！”
他话音落，仿佛天公也在回应他一般，一道惊雷乍然响起，下一秒，雨珠纷纷落下，迅速变大，整个世界笼罩在灰蒙蒙的大雨中。
“虽然我还是不能理解古代人这个非要连坐的逻辑…… ”鹿真低声道，“但是。下雨了。看来他是认真的，真的很想杀我啊。”
另一边，韦洚已经动了。
他一剑刺来，穿破雨幕，剑气甚至带起了风。
这一刻已经被等了许久。
麦萌的反应也非常快，她迅速往鹿真的方向迈了一步，张开了手臂。
……然后因为腿麻，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并且直接压倒了试图抢先一步和韦洚交手的刃冬。
鹿真：“……”
刃冬：“……”
韦洚似乎也没想到自己还没杀过来对方队伍先自相消耗了一波，愣神的功夫，剑锋顿了一顿。
而就这么一顿的功夫，天外传来一声尖锐呼哨，像是更锋利的兵器将空气捅出一个洞来，空气都为此发出痛鸣！
韦洚一个后仰，避过了这杀意满满的一击！
“真没用。”熟悉的叹息声再次传来。
白衣翩跹，寐海脚尖轻轻落地，挡在了三个废柴的前面。
韦洚双眼通红，冷笑：“好，很好。寐海，你终究是肯出来了。”
……
高手交战，菜鸡何如？
废话，当然是躲远点。
刃冬护着鹿真，鹿真带着麦萌，趁着别人的注意力全在寐海和韦洚的恩怨情仇上时，三个人非常识时务地，溜了。
傍晚，刃冬回来汇报：“寐海将军果然厉害。那韦洚功夫不敌，惨败于寐海将军手下，属下看，三两年之内是没有什么威胁了的。”
麦萌闻言，和鹿真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一次生死危机就这么被化解了？
傍晚，寐海来找鹿真。
“抱歉。我并不知道韦洚也来了。”寐海道也干脆，一进门就径直道歉，“若我知道他来，必定不会容他留到今日。”
鹿真和麦萌对视了一眼。麦萌到底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出声道：“恐怕你与他之间，是你理亏……怎么反倒像是你等着找他麻烦了？”
“他跟你们说什么了？”寐海问完之后自己倒是笑了一声，“噢，他那套说辞，早就对着无数人说过千遍百遍了。无非是我对不起韦秀燃。学了他的本事，还伤了他的性命。”
“难道不是？”
“是。也不是。”寐海一低头，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我是学了他本事。也的确是害了他的性命。”
“但……那是他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