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时间里面,我很少见到司马,几次都只是远远地看见,要是正好遇到他的目光,也就是点头示意一下而已。本来我觉得也正常,我毕竟也算一个领导嘛,私觉得还是挺忙的。
直到后来有一次,葛云翼突然问我,“你最近怎么老躲着司马?”我才发现,原来不是我太忙了而不常见他,是我几乎每次一看到他的影子就已经掉头往另一个方向去了。似乎是本能地却自己没有意识到地想要躲开他。
我心里思忖着,一定是因为那晚他离开前跟我说的那句话,搅得我有些心神不宁的。
可即使知道是自己的问题,我也没想过要改变什么——也许这得持续一段时间了,在我想好怎么应对他那句话之前,我大概都得躲闪着他了。
中途我们又停泊过几次做补给,一路上神经也一直提着,就怕又出什么幺蛾子。没想到回程剩余的时间倒是格外顺利,我们也搜集到了此次科考出行所需要的所有研究样本。我后来在统计船员名单上的时候,发现多了一个人的名字:司马塬,原来是同音不同字,好歹也是两个人,不过这个名字巧合得……都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巧合,还是冥冥中的注定。
一路行船加科学作业,等到我们回到福州港,已经三个多月以后的事情了,我因为岗位责任的关系,是最后几个下船的。等我都巡检好,走上码头,就发现葛云翼正靠在一边在抽烟,看到我过来,抬手和我打了个招呼,踩灭了烟头后,向我走过来。
我以为他早走了,的确,政委并不需要等到这个时间点,所以很明显他是有话想和我说。
“哎,我问你,”他靠过来,“司马那小子是不是之前和你说过什么?”
我心下一惊,反问道,“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他“啧”了一声,“我不是看你之前故意躲开他,想着他一定有什么事惹着你了么。”
我打量了这老小子两眼,他眉宇之间的焦虑掩都掩饰不住。虽然他当年的确没什么定力,涵养也十分有限,但这些年他在领导位置上面也不是白待的,虽不至于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但不妄动声色让人捉摸不透却不是什么难事,所以能让他焦虑的,想必不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倒不是我妄自菲薄,虽然说我们之间二十多年的交情,但司马对我说了几句让我塞心的话这种事,还不至于让他这样惦记上。再说他观察到我躲着司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之后私下也碰到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不可能现在才提起来。
我斜乜了他一眼,“和我玩这套?”我毫不留情地点破他,“我们认识多久了,你脸上都写着呢我能看不出来?到底怎么回事?”
他又“啧”了一下,大概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借口了,便道,“好了好了,我跟你说了,今天下船之前,司马跟我说了一句话。哎,你让我怎么说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他那抓耳挠腮的样子,试探着问,“他该不会也让你举家外迁,有多远走多远吧?”
“靠!他该不会也这么跟你说吧?”葛云翼诧异地提高了声音,招来在码头作业的几个同事好奇的观望。
“你小点声。”我把他拖着往车站的地方走——我们下船以后都有班车接送到港务单位,再自行回家。
他也压低了声音说,“他还说,能走最好,不行的话——”他顿了顿。
“小心你儿子。”我替他把话说了下去。
葛云翼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好像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骂了一句脏话以表达心中的情感。
“你说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他焦虑地又掏出烟,看一下犹豫了片刻,还是克制着放回了口袋。
“我要是知道,我还躲着他干嘛?”我没好气地说,“不过我觉得,他应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说着我们已经到了车站,居然看到叶烨也在,正在和秦萧说话。我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叶烨早下船了,照理说早该走了,不过想想大概是为了等秦萧,于是也没多想。他看到我们俩走过去,转头过来和我们点头示意了一下,又回过头去继续和秦萧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我心理作用,我觉得他脸色好像又不是最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多久车来了,我们都上了车,我和葛云翼都习惯窗边,于是就在靠门那排随着找了两个前后的座位坐下了。屁股都没坐热,就发现对面叶烨开始在用指节按压太阳穴,这下我确定他是的确脸色不好,连嘴唇颜色都变了。
“你怎么了?头疼?”我听到秦萧低声说。
叶烨嗯了一声,车开动了。车上除了我们四个还有两个人,虽然不算很年轻,但整个港务局那么大,我们也不可能都见过。
渐渐地车开出港口范围,快要进入市区,叶烨那脸色越发难看,他干脆弯腰抱着头,窝在位子上一声不吭。那样子我倒也不陌生,他刚上船那会儿晕得厉害,也这样过,只是那会儿是晕船,这会儿是又怎么了?
“下车就送你去医院,”秦萧斩钉截铁地说。
叶烨抱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但只是片刻之后,他又闷闷地说了一句非常短话,我和葛云翼正在瞎扯,又伴着汽车的轰鸣声,没能听清他说什么。但那并不影响他旁边一直注意着的秦萧听清了。他的脸部线条立刻崩了起来,刚要站起来,车就突然大力地晃动了一下,司机急刹车了。
车子好像撞到了什么,就听司机冲着车头前破口大骂,秦萧满脸警惕地对我说,“你看着他一下,我去看看什么事。”
然后我就看秦萧站起来,还没迈步,就毫无预兆地倒了下来。我一惊,刚想站起来……
接着便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一话 《魔域寻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