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把这个司马完全当做我所认识的那个司马，或者，正如他自己曾说的那样，当记忆完全融合在一起，他会连自己都没法分辨。
也许是因为语气，也许是因为神态，也许是因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小动作和小表情，在不知不觉间，时空融合，两个人早已成为了一个人。
我很难描述那一分钟里内心的感受，我只知道在我脑中反复出现的一句话是：天哪，我不能再看他死一次。
叶烨脸色惨白，嘴里喃喃着什么，我侧耳去听，他反复地在说，“不可能，不会的，怎么可能。”他的神态我并不陌生，曾经我多次看到过，和船难的家属在收到家人罹难消息时，脸上的震惊与难以置信的神情，如出一辙。
秦萧离下沉点更近一点，刚才船体下沉的吸力把他带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才又浮出水面，他背对着我们，看不出表情，但是我似乎能感觉到他所散发出来的硬冷的气场，仿佛刻不容缓，又仿佛绝不低头。
一分钟以后，司马仍然没有出现，秦萧把手里的救生衣给大副，对他说了几句话，大副似乎有些激动，反手抓住了他，也叽里呱啦地在说着什么。
“无海，无海，你看你看，那里。”突然间葛云翼拉着我，指向海面上另一边稍远一点的地方，“我看不太清楚，你眼神好不好能不能看清。”
我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那是和我们刚才一直注意的方向呈120度交角的完全另一个方向，在烟雾缭绕的海面，在渐渐扩大的晨曦当中，在混乱的人群之外，有一个人，手里拖着另一人，正侧身努力向我们的方向游过来。
因为离我们有一段距离，所以根本看不清脸，照理说这样的时刻，救难浮游应该并不奇怪，但可能是那人透出的一种镇定从容感，让我只一眼就同意了葛云翼的看法，那就是司马。
叶烨也和我同时看到，他的忧郁几乎瞬时一扫而空。我们几个对着秦萧大喊，指地方给他看，秦萧也很迅速地就发现了人，不再多和大副纠缠就游过去接应，大副一看也立刻跟了过去。
两组人会合之后，司马把手里拖着的人推过去，那人没有任何反应，看样子已经昏迷。大副游过来把救生衣套到那人身上，转而向一个尚有足够空余的救生筏游过去，司马和秦萧则向我们的方向游回来。
待到司马在救生筏中重新坐定，才向我们简要描述了一下刚才水中发生的事情。
当时他潜下水进入驾驶室之后，很快就发现了船长，但是却没能立刻把人带走。原因是船长当时在操作的时候为了人的稳定性，把自己用系带扣住固定在操作台旁，但当船体进水下沉，船长准备逃生的时候，发现系带的卡扣突然卡死，当时驾驶室里其他人都被他遣走先一步逃生而去，根本没人替他剪短绳索，他自己也没法立刻够到任何尖利器物，于是就在于系带的搏斗当中，缺氧昏迷。
司马发现了情况之后，马上找了东西来切断系带，要带人离开，但这个时候他发现他进来的驾驶舱门口因为船体不断变形，被船上其他掉下来的部件挡住了，他推了一下没能推动。那时候他面临一个抉择，他可以再努力尝试推开那个挡住的东西，或者另外找路逃生。
几乎没有犹豫地，司马选择后者，他然后在驾驶舱后部发现一个大的开口，从里面把船长一起拖离了船体。
他的逃离可以算是千钧一发，因为几乎是他把人从里面拖出来的同一时刻，船体全部入水，整个沉下去，只差一点点，他就跟着一起下去了。然而就算他逃离出来了，可也因为距离太近，人被船体快速下沉所产生的力一下子吸了下去。
被吸入水中是非常危险的，虽然当船体沉下去之后，反作用力最终会把吸下去的东西推回来，但是因为整个被吸入的过程是自己无法控制的，所以很容易撞上各种各样的残骸，而且还会因为无法控制姿势和在水中时间过久而导致溺水，更何况他手里还拖着一个人。
只能说，要是这事换了个人去做，救人不成还反而会把自己给折了进去。
最终司马成功地拖着人逃离，但因为被吸入水中后他被冲开了一段距离，再加上海面上还有遗留残骸和机油在起火，并且一些地方烟雾浓重，所以他不得不绕道而行，于是从另一面绕回来，因此导致秦萧在原地没有等到他，而他在水里逗留时间之久，也让众人足以为他担心了一把。
好在人没事，虚惊一场也无关紧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