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有想过,会是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上,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听到司马过去的事迹。而事情的复杂性和回溯时间之久远,更是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
“那些人想要拉我入他们的阵营,可我想着不能辜负于我有恩的人,所以拒绝了。这个决定并不难做,我也几乎没有丝毫的纠结,但这个决定的代价却是让我始料未及的。不单是我,我身边的人,我的家人,都被他们加入了追杀名单。”
“什么!”我想起家里的老婆孩子还有爸妈,一下子激动起来。
“你放心,”司马给我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他们现在还不会动你们,不然的话,你们现在就不会安然无恙还坐在这里和我说话了。”
“司马,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你能确定吗?”葛云翼显然也对此感到极度不安。
“我确定。”司马直视他,语气严肃。
有他的保证,我们也稍微安下心来。但无论如何,心里已经打下一个心结,我想起之前司马让我举家远迁,现在看来,那并不是个毫无来由的建议,我甚至此刻心里蠢蠢欲动地在考虑这件事。只是他还让我留心我儿子,那又不知道为什么,看来之后还是有必要好好问问他。
“他们的手段太过狠毒,已经不把人当做人看。在他们眼里,普通人就是次于他们的种群,是可以随意牺牲和杀虐的。”
我听了止不住地心惊,这种观念实在太可怕,尤其是在一群能力超凡的人身上,这就和普通人觉得杀鸡杀鱼是正常的,甚至有些人虐杀猫狗都不会有心里负担一样,一旦觉得自己凌驾于他人之上,所谓的道德准则就不再是一种督促和约束,反而成了那些人眼里的笑话和必须超越的东西,以彰显自身的不同。
司马微微叹了口气,“我和他们之间的过节,是解不开的,他们杀过我的全家,不止一次,最近的那一次,你们也知道了。而且,我也不是唯一一个,被他们找到的同类人,不加入他们的,就是他们的敌人,他们对待敌人,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
“等……等一下,”葛云翼打断他,“你的意思是,你当年家人一夜之间心肌梗塞全部……额……”他没好意思把“死光”两个字说出来,随便混了过去,“是因为他们搞的鬼?”
“不然呢?”司马的语气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一夜之间?全部心肌梗塞?”
葛云翼一脸骇然,我的脸色想必也非常难看。
“不过你们也不用那么害怕,”在一旁的叶烨突然插嘴,“司马那是‘特别优待’的,他不单有最初那丹麦老头逃出欧洲时,关于那些人所有黑历史的记忆和证据。后来那丹麦老头选了第一个司马,后面又传承过4个人,几十年内和那些人周旋于国内外,期间那些明里暗里的手段多了去了,都拿不上台面。所以那些人在司马这里是输不起的。哪怕是现在,他每传承一次,他们就想要拉他入伙一次,这不……我们才会被扔到这里。这是他们还不死心呢。”叶烨带着戏谑和自嘲的口气转头向司马道,“你们司马家的基因还真强大,除了继承那些有的没的,连犟脾气和认死理都一点不差。”
司马乜了他一眼,平静地回了一句,“总有些事,是应该做或不应该做的。”
听了他这话我有点五味杂陈,像他这样的人,无疑是孤独的。哪怕不谈及性格也不论及他异乎寻常的能力,单单是这种心理认知,就足以让他不被许多人理解。毕竟现今世界物欲河流,“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虽然有点俗气,但绝对是当代人的处世哲学,在这种情况下还愿意坚持原则和道德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虽然说双方之间横壑着近百年的恩怨和几代人的血仇,但现实主义的做法往往是忘却前愁,毕竟死者已矣,生者没必要去为之陪葬而陷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
但也是他那样的人,才让人由衷敬佩,正如他当年会牺牲自己救了全船的人,这样的人太凤毛麟角,似乎只存在于理想的中,一旦出现,哪怕不受理解,也是一段传奇。
虽然刚才大家都知道叶烨刚才那句“基因强大”的话只是戏谑,但气氛也一度有些尴尬,或者彼此都有心事,一时间脑中风起云涌,各自陷入沉思。
最后反而是一直没吭声的秦萧打破静默,他问司马,“你刚刚说我们所在的这个岛屿地质活动频繁,而且据我所知,如果不是当局判断一定非走不可了,这地方也不会被废弃。我们现在等于是在一个非定时炸弹上面,我们也应该对此有所防备。”
听他把话题岔开,我居然隐隐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的确,之前那个话题太过于沉重了,上百年的历史和个人恩怨交织在一起压下来,哪怕我一个旁观者听了都有点气闷。好在换个话题能够暂缓一下。
司马对秦萧的提议表示赞同,他回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说着他拿起一根放在旁边的铁棒,去拨弄了一下火盆里面的柴,又拿了准备在一边的短枝扔进去,火一下子被压下去了点,然后又去拨弄了一下,让里面可以进足量空气来燃烧。他手里做着这些的时候,神色格外专注,好像不仅仅只是在挑弄火盆,更是在思考问题,所以也没人去打扰他。
“我印象当中这里有个地下室,里面可能会有救生筏。”末了他把铁棒依旧放到一边,说道,“当年我出逃的时候,第一个否决的就是乘救生筏,目标太大,所以当时并没有留意这方面的信息。明天我去找一下地下室从哪里可以进去。救生筏之类的东西在岛屿上算是标配之一,这几天我在楼内四处找了,并没有,很有可能在地下室里,不知道当时人员撤离的时候有没有都搬走。如果还在的话,翻出来看一下橡胶有没有老化到不能用的地步,还能用的话至少能做个备用。”
然后我们又重新分配了一下工作,司马在给我们找到地下室入口之后还是要去码头那边,毕竟现在更靠谱的是能得到海上船只的救援离开,哪怕是有救生筏,我们总不能自己荡起双桨,在海上没有方向的漂流和自杀没什么区别。
于是翻找整理库存的事情就落在了我和葛云翼身上。原本白天是计划我们次日也去林子里面帮忙觅食和运水的,但对于那些事情我们是新手,如今有另外工作给我们做的情况下没有必要再去添乱。
所有的事情商量完,时间已经不早,外面的雨仍然在下,并没有任何消减的痕迹。我们安排了一下晚上的轮班后,便躺下睡觉。本来我以为自己听了那么多骇人听闻的事迹,一定晚上睡不好,可没想到耳边响着哗哗的雨声,我倒也顺利睡着了,等到我被叫起来轮最后一班,外面雨已经不下了,屋内的火也早就冷透了。天空似乎已经透出些许临近黎明的亮光,新的一天似乎就要来到了。
早上草草填饱肚子之后,司马和我还有葛云翼三个就在医院一楼开始找地下室的人口。司马说虽然当时他在岛上呆了五年,但是他那种被卖过来的务工者是有固定工作区域的,所以他虽然听说过但是并没有去过地下室。
我们仔仔细细找了一圈,在一楼边角的一个暗房,原本好像也是储藏室的房间地上,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暗门把手。但一拉之下居然拉不动,三个人轮番上,结果司马硬生生把门把手给拽了下来,当然他坚决不承认是他力气大,冷着脸毫无表情地说是把手已经锈蚀了。
对于他的解释我们另外两人不置可否,也没什么好追究,最后还是找到了根撬棍,再把门旁边的地板给敲掉了一块,才把门撬开。
等到我们在黑暗中抖抖霍霍地沿着怎么看怎么觉得单薄的铁梯爬下去,站到地下室的地板上的时候,才反应过来那门为什么那么难打开。
地下室的情形,简直可以用“惨烈”儿子来形容了。
虽然地面上的楼房房体没见什么太大的损伤,即使昨晚下大雨,三楼的确是漏了,但我们在一楼也没觉得什么,可如今到了地下,才看到原来地下室四周的墙和地面都已经有了多处裂痕,最粗的裂痕足有一根拇指那么宽。司马往地面上的一条裂缝里面丢了个铁钉,然后仔细地听了一会儿之后,肃穆着一张脸就没说话。我把手放到墙体上的其中一条裂缝上面,发现居然好像还有点风吹到我掌心上。
之前秦萧说我们驻扎在一个不定时炸弹上面,我还有些不以为意,现在看来他说的可一点都不夸张。
墙体上有些裂缝中因为渗出过水,周围一圈已经发霉,甚至有几个里面已经长出些类似菌类的作物,要不是长相恶心,我都想摘下来炖汤去了。
这地下室不知道原来用来是用来存储什么的,反正现在里面只有些乱七八糟的杂物,还是明显不要了留下来的,很多上面已经有一层灰,靠近渗水墙边的很多也长了霉。
司马看了一下环境,让我们先撤出去,回到外面通风的地方,先找些干净的布罩着口鼻再进到地下室——那里面满是霉菌,对人体非常有害。另外,他还扎了个火把让我们带下去,一方面照明,一方面如果有什么有害气体间歇性从地底放出,留意着火焰的颜色和大小的情况下我们还能有个警醒,地下室如果存留有可燃性气体的也可以消耗掉。当然,他也让我们小心不要把地下室给烧了,烧了地下室不打紧,就是在岛上火势不好控制,而且这楼本来就危如累卵,地下室烧了谁知道会不会对楼基有什么影响,到时候楼塌了就麻烦了。
布置好这些之后,司马去码头继续当他的捞鱼工和“望船石”,我和葛云翼带着火把和灭火器往地下室进发。
本来以为翻找库存这种事儿,除了脏点累点就没什么了,我们带着灭火器也算是够小心,结果没想到差点出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