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电话也不接,足以让一家子的人发疯。
汪晟将车停稳,左右环视,今日到的人可有点儿齐整。
陈若冰本在另一个城市拍戏,临时接到母亲的消息,和导演告了两天的假,匆匆赶到这儿,盹儿还没打呢。
她此刻蔫了吧唧的,妆还来不及卸,和母亲一番交谈后,面如土色。
她前几天还和旗晟影业签了十年的长约,以为是收获了重大利好消息,而且正值自己的综艺大热,身价暴涨,这会儿和旗晟联手,预计再过不多久就能迎来事业上的巅峰,想也没想就解了约投向旗晟的怀抱。
一切都是团队在运作,她这个人则是最大的资本。
当初的签约公司也是经历了一波三折的关系才得已合作,其中全靠表哥汪晟帮忙,不然指不定到今日还官司缠身呢。
这么一想,自己和娱乐圈仿佛上辈子结下了梁子,到处是机会,只不过自己走哪儿都不顺。
回国也是母亲的主意,回国后让自己亲近汪晟,更是母亲的叮嘱,她一一照做,母亲从小护她宠她,她的决定陈若冰几乎没有提出过任何质疑,遑论反对。
只是不懂,她眼看就快功成名就,一步步凭借自身的优势正朝着行业的金字塔顶端爬去,母亲却让自己及时踩刹车,甚至教自己不惜用尽一切办法都要尽快和旗晟解约。
“妈妈,这到底是为什么?”陈若冰心力憔悴,她痛苦地抱头哭喊,这是她在母亲面前问得最多的一句话,得到的却是她一如既往的叹息。
“很多事你不必问,妈妈不会害你。”
陈若冰不解:“妈妈不会害我,难道汪晟哥哥就会吗?”
他们虽分别了那么些年,可是从小一起玩耍的时光在她心中永不磨灭,她亦不是个忘本的人,她能顺利和国外的经纪公司解约,汪晟在其中帮了大忙,给她找了业内顶尖的团队处理纷争,后来也靠着和汪晟一点一点传绯闻增添国内的人气,再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因为汪晟的保驾护航,她才会在这鱼龙混杂的圈子里慢慢立足脚根。
有了汪晟,她的事业走向了正轨,顺利得令她唏嘘。
陈立冬不知该从何解释,这女儿自小是捧手里怕化了的小公主,她眼里藏尽无奈,事态急转直下的失控,着实超出她的预想。
原本是碾死一只蚂蚁般容易的,可偏偏半途有了汪晟的介入,事情变得蹊跷且无常。当她意识到严重性的时候,已然彻底超出她的可控范围了,她只得找了姐姐陈秋洁出谋划策。
陈秋洁年岁大了,愈发喜好独善其身,何况她从来是个沉默寡言的女子,求她帮忙得是真的无路可走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当年陈立冬为了要压下自己丈夫吸毒过量致死的丑闻,想方设法通了层层的关系,最终栽赃了手术台上的主刀医生,陈秋洁不肯背后出手,说是至多替她压下外界的舆论和丑闻,其余一概不管。
她劝说过陈立冬,凡事不要赶尽杀绝,陈立冬是听她话的,可人心只要踏错一步,往后的步步都是深渊。
陈立冬这几年诵经吃素,渐渐迷信因果轮回。
是到了该还的时候,可想到自己正待含苞欲放的女儿,仍是左右为难,那颗想要就此牺牲的心,又怯生生的往后退了。
她别无所求,于是又再最后一回来求陈秋洁,她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但求汪晟放过陈若冰,她是无辜的。
例来高高在上活久了的人,并不会换位思考,自己的女儿是无辜的,他人的女儿就活该是野草。
世上没有这般自私的道理。
陈秋洁依旧冷淡,她最会明哲保身,没给出确切的答复,这不陈立冬三天两头往家里跑,声泪俱下,陈秋洁不得不主动找了汪宗隐。
陈秋洁多么聪明,生汪晟养汪晟的人,自己儿子什么性子最清楚不过,硬碰硬绝对要坏事,她以长辈的身份找他谈事叫做压迫,由汪宗隐出面调和,或许会叫他卖几分大哥的情面,陈秋洁不愧人上人,她察觉出,汪晟搬回家住以后,最是和汪宗隐走得亲近。
她但愿是找对了人,汪晟那头倔驴,只要是他认定的,一不做二不休,宁可与你闹得鱼死网破也不改变自己的决定。
似乎为了陈立冬家的陈年破事,没必要伤了自家的和气,她老了,不想卷进纷争,毕竟还有好几个花开花谢等着她去观赏,不值得。
汪宗隐半年前知晓了汪晟这段恋情,发生得棘手且离奇,他甚至重新调出来汪晟和茅安柒初次相遇的那卷录像带,左看右看,扪心自问,世间哪有这么巧的蓄谋已久。
他答应陈秋洁会试着让事件处理成两全的局面,据他所知,汪晟近期恢复了单身,不知这样是否好下手一些。
汪家全是聪明人,既然陈秋洁寻求他的帮助,他便实不相瞒,只问:“那万一……晟晟还和茅小姐在一起,我们家是什么态度?”
“由他吧。”陈秋洁故作大方,是因为她太清楚茅安柒的立场,该为此发愁的人不是她这一方。
暗处蛰伏十年,耗尽漫长芳华岁月,怎肯低头与之化敌为友。
汪宗隐四两拨千金,是了然于心也是好意提醒:“爸那里,他一定是将晟晟排在首位的。”
所以,一切都适可而止吧,不该趟的浑水不必冒险,汪宪平永远是汪晟的后盾,这是汪家人心知肚明的。
陈秋洁不动声色:“这话有歧义。”怎么听都是透着威胁。
“妈。”
“怎么?”
“我的前提是这样,首先确保晟晟不会受到伤害。”
每个人都爱汪晟。
终于等到汪晟,那是一个流霞溢彩的黄昏,他穿过湖心亭,听见这一片小树林发出簌簌的风声,这风轻柔浪漫,突然天空就飞过鸟群,一直往南方飞。
刚才的电台里放着的歌,起初听时不经意,不觉得有什么,配上自己落寞的心情,还真有那么点悲从中来。
“只是越看见海阔天空,越遗憾没有你分享我的感动。”
看见这流霞和鸟群,想到的是细微的家常,这个点的茅安柒是在窗子边做饭吗,她有没有偶然抬起头,看见了与他一样的流霞与鸟群。
或许这个点她已经在刷碗了吧,会否刷好碗刚巧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看看黄昏的暮色,与黑夜渐渐交汇,然后想起的是他吃过晚饭了没有。
世界那么大,想念却总是局限于某一个人而已,她的垂目、她的低眉,她笑起来好看的样子,也有那被风霜洗礼过后脸庞的淡斑和细纹。
汪晟困惑,这样子一个没有特色,丢美女堆里并不出众的女人,凭什么被她的出现影响得自己死去活来?
他可是太久没有爱过别人了吧,要不改天试试?
必须得试试,既然她离开得那样云淡风轻。
汪晟并不是空手而归,同事外地出差回来送了他一块重庆牛油锅底,他步伐走得轻轻慢慢,穿过了亭台楼榭,享受这须臾的静好。
因为他知道,喧闹即将来临。
汪晟嘴里哼着轻快的小曲,单手插裤袋,见到一群人围在餐桌边等着他的场面,似受宠若惊,脸上不由露出歉意的笑容。
“都等着我开饭呢?”汪晟问着,不经意朝空中抛了一下那块牛油底料:“怪我回来得太晚,不然今晚可以搞个鸳鸯火锅。”
餐桌上别样的死气沉沉,除了汪老爷子之外,各个心怀鬼胎,自然无心听汪晟的胡言。
但不理不睬并不是做客之道,陈立冬无恙地率先接了话,避重就轻道:“晟晟饿了吧。”
她在他眼里,从来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小男孩,不然不会和自己的妈妈保持一个良好且不逾矩的距离,他在嘻皮笑脸的伪装下,始终有着清醒而防惫的内心。
可惜这道理她明白得晚了些。
对陈立冬而言,汪晟是怎么样一个人,似乎与她无关,让汪晟和茅安柒有了交集,才是她不幸的开始。
这预感并非隐隐作祟,汪晟越是对自己表现得有礼有节,她知道这事越没有回旋的余地,因为他做出了一意孤行的决定,无须与她过问。
虽在同个餐桌上共进晚餐,两条心却是相隔甚远。
汪老爷子相对陈秋洁,是越老越好客的,他对陈立冬一般,倒是对陈若冰喜欢得紧,主动招呼她,吃点这个,吃点那个,工作那么辛苦,营养务必要跟上,骨瘦如柴未必就好。
汪老爷子无论说到什么话题都要拉汪晟下水,见他没有附和自己,反问他:“是吧,晟晟?”
汪晟抬眸,对上汪老爷子的目光。
他胃口出奇好,今天就像是减肥之人的开放日,吃得大快朵颐,他们的闲聊他一概装聋作哑不参与,可还是被老爷子当场点名了。
他于是将收敛起的笑意扩大,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汪老爷子继续埋汰:“我们晟晟就没谈过骨瘦如柴的女朋友。”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其实汪老爷子根本没有话里有话,不过随口一扯一句玩笑,倒是陈立冬成了惊弓之鸟,误以为这是汪老爷子蜻蜓点水般的意有所指。
汪晟顺着汪老爷子的心,认认真真回忆了一遍过往交往过的各色女友们,环肥燕瘦都尝试过,讪讪道:“谈过,您大概不记得了。”
汪老爷子横他一眼:“也是,实在太多记不过来。”
儿子花心在一个父亲眼里连缺点都算不上,至少算不得原则性的错误。
“昨天谁来过电话,说是孙女快三十的人了,一心只顾着创业,对恋爱这种事贼不上心。我说我小儿子就截然相反了,一心只把恋爱谈,以前借口创业实则也为恋爱做铺垫。”做影视公司,在外人看来,总归有一姐啊小花的和老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汪晟否认圈内大量存在这种现象不假,可他例来遵循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准则,急着反驳:“那您大错特错,我没搞过办公室恋情!”
汪老爷子旦笑不语,不重要,又转而对陈若冰慈眉善目地招呼:“小陈,这道素炸萝卜丸子你很喜欢的,多吃两个。”
汪晟也帮衬:“你不来我家厨神可不做这菜,必须得多吃。”
因为汪家父子的热情使陈若冰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一大家子的温情,她没心没肺惯了的,这会儿也将母亲的告诫抛诸脑后。
这不是她的错,她从出生那一刻就当着千金,哪里接触到过世界的阴暗面,更不会对家庭的变故有着一五一十的知情权。
不知怎的,也许被母亲影响了心情,一直闷闷不乐的,这会儿倒被两个炸丸子给舒缓了不佳的情绪,毫不掩饰地吐露真情:“每次到这儿来都会无所顾忌敞开肚皮吃得很饱。”
汪晟不好说什么,女明星为了维持身材都是如此,别说吃饱,就连吃好也成了奢侈。
汪老爷子乐呵呵的,有着在场所有人没有的一无所知的快乐。
汪晟忽然想起陈立冬母女回国后初次拜访汪宅,当时的他还和陈立冬开了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那种长辈和小辈相处时常见的调侃。
汪晟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试探,他问陈立冬:“小姨,回国后还住得习惯吧?”
陈立冬说:“自然习惯,毕竟是土生土长在这里的人啊。”
她大约是掺透了汪晟的本意,适时在脸上添了些许歉意,口气几分为难:“公寓装修完有段时间了,早想邀请你们去吃个家常便饭,谁知碰上若冰最忙的时期,三天两头不着家。”
还是含沙射影将话题转到了陈若冰的工作,既然她开了这个头,汪晟自然不能叫她失望,顺着话问:“咦,我记得你不是在外地拍戏?怎么半途回家了?”
陈若冰支支吾吾,眼神飘向母亲意在求助,她再傻也知道总不好说是被母亲临时喊回来的,喊她回来想办法求汪晟与她解约。
母亲给了她暗示,她没心领神会,她把握不准,解约的事要私下与汪晟商量,还是就着现在,当着大家的面提出来。
炸丸子变得难以下咽,为什么做大人会有那么多的烦恼?
她转头又看向汪晟,他眼神如常,也在看着她,似乎正耐心等着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