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同走出御书房,路上未有任何交流,很难相信这是即将成婚的一对男女,气压诡异的可笑。
在分叉路口上,孟观池终于叫住了她。
“孟将军?”瑾月转过头。
孟观池是个武人,虽读过几年书到底不如那些文人雅士能说会道,这种情况下也只老老实实的道了歉:“事出突然,观池唐突了。”
其实瑾月并没有多生气,毕竟比起那几个不靠谱的皇子,这位还算顺眼些。
没有预料之中的挖苦和愤怼,她只那么轻轻的问:“可否告诉瑾月,到底是何事把将军逼的说出倾慕二字?”
孟观池忽而涨红了脸,羞愧难当:“家妹现在牢狱之中。”
“如此,自然。”她弯起眸子,分明是一个极灿烂的笑,可在她脸上却显得有些可怜。
“观池自知卑劣,此等小人行径不敢诡辩,更不敢妄求宽恕。”
孟观池说的极认真,宛同在与她下军令状,每一个字都似从胸腔之中迸出。
可她依旧那么静静瞧着,礼貌疏离,半分动容都无。
抛开一切来说,若今日不是她,而是其他的无辜女主妄受牵连,将自己的后半生绑在他的身上,对于这个利用他的罪魁祸首,没有拿出匕首刺上几刀已算仁慈。
“公主如此委身,观池有愧,观池今后必用心相待,此生不纳二女。”他并手行礼,作下了一生的承诺。
她愣了下,然后将其扶起:“将军,何需如此。”
孟观池:“应当。”
若是今日换个人站在这,定然为他这番话感动良久。
可她出生在皇室,这些越是深刻的话在她耳里越加不可信,乍听虽万千感慨,可细细一想便知可笑之处。
痴情莫如父皇,对母后如何情深意切,珍之爱之,不也有了其他诸妃嫔。
瑾月抿了抿唇,恢复了些思绪:“那瑾月便拭目以待了。”
和亲之事因为生病耽搁了一月,燕国皇帝未免再横生枝节,直接把婚期定在七日后,所有需要的服饰宝器全从国库里拨,为了办好这场婚宴,可谓是下了血本。
时间上的急迫让整个和亲团队的人忙的脚不沾地,虽然东西在徐国就提前准备好了,可到底需要安排人员、清点修拢物品和了解燕国当地的成婚习俗。
成婚前一日,曾子初约了她在一处闲亭想见。
那天风雪又盛,湖面凝了一层薄冰,隐约可见湖中红尾小鱼。
侍女收了伞,瑾月带着些许飞雪走了进去:“曾大人。”
他转过头来,发髻睫羽上皆染了些白,清隽的脸上努力挤出些笑:“阿凝。”
瑾月皱了皱眉,将要提醒他言行注意,便听得他感叹一声:“你我定下婚约的那日,也是这般气象。”
放在胸前的手攥紧,眼眶微微发红:“阿凝,你知道我有多欢喜吗?”
她知道,从小便知道。
她也曾为他这份赤忱之心所动容过,也曾满心期待过这桩婚事。
“可一切已成定局。”她这般道,冷漠至极。
他定定看了她许久,最后露出个残忍的笑来:“有的时候我真憎你这副平静的模样。”
“我要走了。”说出这话时,他还是有所期待的,可她只动了动眼睫,仿若未闻般敷衍了声:“好。”
“明日……明日……”他哽了哽,也不知道是在难过什么,几度难言:“明日是你大婚……”
“是我大婚之日,你不来也好。”瑾月及时开口,解救了他。
“阿凝阿。”他走上一步来,抬起手要摸她的脸,却又想到了什么,生生停住:“你说我们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世间之事多有不如意,过去就过去了。”她望着他,极其冷静自如:“回徐国后,你定会遇见更好的女子。”
他咬了咬牙,疾步往外走,与她擦声而过时,寒风卷带着一句若有若无的:“没有了。”
“殿下。”绛莹担心的看着她。
她拢了拢袖子,“走吧。”
方走出两步,视线里忽而多了一人,那人穿着鸦青色滚边长衣,玉冠束发,身形伟岸,面容俊朗英拔。
“孟将军。”她微微倾身,并未询问其他。
孟观池并未假装刚到,抱拳道:“观池虽是粗人却知分寸二字,公主心有所属观池断不会冒犯。”
分寸?冒犯?
他莫不是觉得她心有所属,同意嫁于他实属自暴自弃?
瑾月想了想,决定还是好好说清楚,她最烦那些戏文里的猜忌误会了。
“将军切莫多想。”她认真说道,未有半分作假:“曾子初与我本是表兄妹,自小一同长大,婚约之事便顺理成章的定下了,父母之命不敢不从。”
她说的坦坦荡荡,半分犹豫都无,眼里甚至没有半分失落。
他释然而笑:“是观池狭隘了,公主恕罪。”
见他认错态度极好,瑾月笑了笑,“将军不必每次都公主长公主短的,瑾月闺名取自“晓带轻烟间杏花,晚凝深翠拂平沙”的凝字,父皇母后都唤我凝凝。”
“凝凝。”他复念道,心想这名字倒是与她相称的极。
“嗯。”她点头应,乖巧的似只幼猫。
他只瞧了一眼就慌忙挪开,从袖中拿出一个木匣子:“这是家母出征前非要塞给我,说要赠于我日后的妻子的。”
瑾月正了神色,取下手捂子交给绛莹,双手接过木匣子。
孟家满门忠烈,孟观池的父母在他十一岁那年便死在了沙场上,先人遗物,岂敢疏忽。
看她紧张的绷着脸,孟观池便出口解释:“并非什么贵重物品,只是一些小物件。”
瑾月打开看了一眼,入目是各种精致耳坠,款式独特雅致,有些镶嵌的玉石连她都未曾见过。
孟观池怕她不好直言,便补道:“你若不喜,随便找个角落放着就好。”
“瑾月喜欢。”她果断答,神色认真。
“那……那就好。”他讷讷答。
想来她也是有所顾忌,毕竟母亲那双天天舞刀弄枪的手能做出女子的精细东西才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