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和殿的人对于暴君的到来是欢天喜地的,是恨不得买两串鞭炮奔走相告的,但于宁袭月来说,是灾难性的,灭顶性的。
她到底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平生连鱼都没有杀过,嫁于辛元政这一年半来,她见了太多场血腥残暴的屠杀,还有突如其来的暴怒。
这个人是她的丈夫,也是她无数个噩梦的源头,叫她望而畏之,肝胆俱裂。
辛元政看着她惶恐不安的模样,故做不解问道:“怎的,是身子不舒服吗?”
可惜宁袭月现在满脑子都是急着脱身,根本没有那么多心思猜测。
忙不迭接口:“臣妾今日却有些不适,还望皇上恕罪。”
“哦?那可如何是好?不若朕去传太医来看看?”辛元政继续装模作样道。
“不是的!”宁袭月立马摇头,神色慌乱,把坐在她身边的人当做了洪水猛兽:“皇上您听臣……”
辛元政见她这副强忍害怕模样越发觉得不耐,蓦地站了起身,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得屋内一声巨响。
旁侧的侍女因为害怕而碰倒了个花瓶,她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将头磕的砰砰巨响,仿若站在她面前的是会吃人的恶魔。
宁袭月看着自家贴身婢女一额头的血,心下具颤,跟着下跪求情:“这全怪臣妾管教不严,皇上您若要责罚,全责罚臣妾一人便好!”
辛元政静静瞧着她,未有开口。
跪着的宁袭月脸色越发难看,好似已经看到了贴身婢女横 死的惨状了,一双秋水明眸里盛满了悲意。
宁皎瞧着他缄默不辩的模样,有些替他难过和心疼,下意识就开口帮他说话:“娘娘您别担心,皇上怎会为这点小事责罚您呢?您还是起来罢。”
话音刚落,她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所作所为,是她原本最唾弃的那种人,
原来如果你真的足够喜欢一个人,会为了他做很多违心的事。
辛元政也没打算为难她,便道:“起吧。”
宁袭月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重新回了位置上,只是仍旧满脸凄凄,一副如坐针毡的模样。
辛元政只是瞧了一眼便收了目光,淡淡道:“你大可放心,朕并不会勉强于你,今日朕来只是为了堵住众大臣之口。”
宁袭月一脸不解,宁皎二脸不解,不过都不敢说话,只安静的等着他的下文。
他却只说了一句:“让这殿里的人都去睡罢。”
宁袭月立马吩咐了下去,执行速度快到惊人。
又约莫半刻钟过去,两个小太监抱着几摞折子走进来,两人才明白了他的意思,近来被大臣们催生逼的紧了,于是换个地方办公,好让他们闭嘴几天。
侍女们把外间的餐桌一收拾,笔墨纸砚一摆,辛元政便认认真真的开始批改奏折,完全把美人宁袭月当做了一块背景板。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他批完了一摞,抬头看宁袭月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便摆手道:“你不必管朕,正常安寝就是。”
他说的认真,不似作假,宁袭月只坚持了一会儿,便有些熬不住便福了福身,进了里间去睡觉。
这时,辛元政突然抬头看向她:“你若是站累了,坐着便是。”然后又低头继续批改奏折。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大发的善心,宁皎都很开心的拿了个小凳子安安静静守着,时不时给他的墨重新加水研墨,再时不时给他添上一杯热茶。
她便这样,安分守己的,一言不发坐在旁边,瞧着他认认真真的模样,嘴边带着些许笑容。
其实,暴君在不发脾气的时候还是很好的,你看,他不沉迷女色,也不贪图享乐,上朝办公一点都不落下。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宁皎瞌睡已经打了好几轮,再清醒的时候辛元政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宁皎起身走到他身侧,看了眼里间的宁袭月,又看了眼睡的安稳的昏君,最后还是不忍吵醒他,从木架子上拿了个厚大氅给他盖着,然后再小心的取下他手中的笔,吹灭了蜡烛。
辛元政是天还没亮就醒来了的,身上盖着一个厚大氅,有些奇怪起来:昨日,不是让所有人都退下了吗?这大氅……
他放下大氅,起身推开门看了眼尚且昏暗的天幕,接着传入耳中的是起床的 婴宁声,他微一低头,看见了穿着单衣坐靠在门柱上宁皎:“你怎的在外边?”
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脸,露出个傻里傻气的笑来:“皇上您不是说除了您和贵妃,其他人都不要在里面吗?”
说着,她立马直起身:“奴婢去叫人伺候洗漱……哎哟!”
“怎么……”
“没事没事!”她连忙摆了摆手,一瘸一拐的往外跑,嘴边还带着那个傻气的笑:“奴婢这就去叫人!皇上您再等等!”
他看着她离去的地方,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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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皎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有和郑钦私下见面的机会。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好奇,为什么会找你过来。”郑钦扒拉着香炉里的炭块,极浅的笑了下:“坐吧。”
宁皎故作镇定的坐下,秉持着输人不输阵的气势:“大人有话直说罢。”
“我知道,你在皇帝身边也是迫于无奈。”
郑钦放下火钳,在她身边坐下:“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帮你做到,包括接你母亲入宫。”
宁皎捏了捏手,拘谨的很:“可我如何信你?”
“这天底下除了皇帝,还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他自信十足道。
宁皎做了好一会儿斗争,才艰难道:“大人需要我做什么?”
“也没什么。”见事情已成一半,他提起茶壶给她倒了杯茶,笑道:“每日与我汇报皇帝做了些什么。”
宁皎没有回应,郑钦也不急,慢慢悠悠的拿起自己的杯子,闭眼细细品着,闲适自在的极。
半响后,她答:“我答应您。”
像是意料之中,郑钦点了点头:“你放心,答应你的事很快便会做到。”
中午刚吃完饭,刘姑姑突然找到她,说是皇上找她。
宁皎诚惶诚恐的跟着他找到暴君:“皇上。”
“从今日开始,你便升为从四品宫女,跟在朕旁边伺候。”辛元政夹起一块肉,慢条斯理的咀嚼着。
“谢祖隆恩!”
宁皎内心一点都不想感谢,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现在必须全天上班,要死了!没有一点自由空间了,比996还要恐怖一万分!
“怎么?不愿意?”
“怎么可能?奴婢感恩戴德都来不及呢!!”谁敢说个不,明天就在午门相见。
暴君的下午时间原是用来修身养性的,今天是作画。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根本无法想象,他居然会如此安静认真的画起了风景。
宁皎在旁边煮茶,辛元政画的有些累了,便会过来喝上一两杯,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的。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暴君不重女色了,因为他这样博学,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培养兴趣。
许是煮茶煮的有些无趣了,她便跟上他的步伐,凑上去一看,一副水墨丹青映入眼帘,宁皎的艺术细胞不高,但她见过许多名人古迹,欣赏水平上还是有一定造诣的。
而且这人,这人……诶!宁皎兴高采烈的伸出手指点着画里的女主:“皇上,这是奴婢吗?!画的可真好看呢!”
突然,辛元政拿起画卷,咔嚓咔嚓几下撕了个稀巴烂,然后脸色阴沉的丢了手上的废纸,不知在呕什么气。
她算是习以为常了,已经对他这种时不时发疯的脾气有免疫功能了。
宁皎老老实实的做到煮茶的位子上,本本分分给大佬倒茶,乖巧的如同木偶人。
辛元政忽然放下杯子,道:“你去找郑钦了。”
原来是这事啊,宁皎松了一大口气,在他目光炯炯的注视下老实答:“是的。”
辛元政继续盯着她,观察她的表情变化:“然后?”
宁皎:“我答应跟他合作了。”
“他许诺了你什么?”
辛元政重新拿起茶杯喝了口,隐约已经解除了警报,“他能许诺你的,朕就做不到吗?”
“不是的!”宁皎道:“我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打算让我做什么!”
她说的认真,眼睛瞪得滚圆,生怕他会不信的样子。
辛元政道:“朕不需要你来做卧底。”
宁皎眨巴眼:“为什么?”
辛元政理所当然:“你蠢。”
————作者的话————
暴君不是神经病,他只是比较傲娇,比较不愿意承认自己动心。这种人比较冷,但是一旦喜欢一个人,就会特别特别的用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