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家破人亡
咖啡杯里的茶2019-04-20 20:573,429

  白宁渊至今都觉得那场灭门之灾更像是一场噩梦,无边无际的黑暗,满地的鲜血,他小小的身影站在血泊中,浸泡在黑暗里,无处可逃。

  空气中的肃杀之气,是他八年生命中最深刻的记忆。

  不是枪,是刀,短短的,悄无声息搁在人的脖子上,闷闷的划拉声,血喷溅而出,人就倒了下去。

  白宁渊拼命呐喊:“不要!不要!快跑——”

  他声嘶力竭,痛不欲生,但无人听得到他稚气的声音,一个个的人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如同白家院子里那棵老树,只是一年时间就凋零了,只剩枯枝、败叶。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大哥白孝奇负气去奉天,才三个月就碰上了鼠疫,尸体都没敢送回家,被一把火给烧了的时候吗?

  爹气得大病了一场,虽然是庶出的叛逆儿子,但好歹也是白家的骨血,却连尸骨都没能运回来。

  还是大家最疼爱的小妹白蕊涟染上了天花,却吃错药死去了?

  或者,是那场让三姨娘断了腿的车祸?

  ……

  什么时候,那张大网开始悄无声息笼罩在白府上空的?

  小小的白宁渊在梦境中微微抬脚,粘稠的鲜血如蛛丝般把他的鞋底牢牢黏住,宛如混乱的思绪。

  他闭上双眼,只觉得眼前闪过一串串凌乱而模糊的画面——

  出事前一年,白宁渊的父亲白隋恩老爷子不知怎么就迷上了一个小姑娘,鬼使神差地非要往家里带,所有人都拦不住。

  白隋恩的发妻白李氏身子骨不好,他也只娶过两个妾侍,二姨娘是个红透半边天的戏子,两人恩恩爱爱唱了两年多的戏,她没留下半个子嗣就归了天。三姨娘死了白蕊莲后就跟着白老太太吃斋念佛伺候菩萨去了。长子白孝奇的生母是白隋恩的通房丫鬟,生儿子时难产死了。

  偌大的白府依旧是八十岁的太夫人当家,深宅大院,家底丰厚,连仆人也是一代代伺候下来的老人儿,关上门,赫然是另一个隐秘的世界。

  白家族谱上个个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白隋恩见这世道不安稳,立刻辞了官,只在政府部门挂了个闲职,逢年过节次才露个面,家里还挂着皇帝佬儿赐的牌匾呢,外头却已经换上了民国的年号。辫子剪了,衣裳换了,遗老们呼天抢地悲痛欲绝,遗少们却照样过着富贵日子。

  世人都道白家高香烧得好,不管谁革命,革谁的命,白家从没站错队伍,偏偏白家也低调,在这乱世中偏安一隅,从不搀和那些破事儿,落得清清白白的好名声。一切都是好的,但就是人丁稀落。

  纵有长子白孝奇,毕竟是庶出,嫡庶有别。偏偏白李氏身子不好,嫁进白府十年了才生下白宁渊这个宝贝疙瘩,夫妻俩老来得子,又生得俊俏非凡,个个都夸他聪明伶俐,日后必成大器。

  生了儿子后,白李氏攒了十年的那股子劲儿松懈了下来,整个人开始一阵阵地生病,药罐子一样,春夏秋冬总有大半年在喝药,夜夜叼着人参养气,白隋恩索性带着一家老小搬回了顺城的祖屋老宅,过起了修身养性的日子,白李氏在深宅大院中又熬了几年,终于撒手人寰了。

  小姨娘终究还是穿了一身红悄悄咪咪进了白府,羞羞怯怯一个小人儿,被太夫人安排在了最偏僻的院子,毕竟才十六岁,不管对谁说,都是一件上不得台面的事。白老太太睁只眼闭只眼,全当儿子养了一只小猫咪,添张嘴而已,若能生个一男半女才算是正式入白家的门,入白家的族谱。

  一树梨花压海棠的美景并没有给白隋恩增添多少快乐,小姨娘大字不识几个,一不会唱曲儿二不解风情,上了岁数的男人对小姑娘新鲜归新鲜,但怎么也是走不了心的,家务事,她不懂,整天只知道吃吃喝喝,那双猫儿似的眼睛,一到晚上就瞪得贼亮,白隋恩有点看不懂这丫头。

  身体也渐渐乏了,毕竟快五十的男人了,小姨娘妖精似的玩乐,没几月就把他身子骨掏空了,大清早起来脚软得直接从床上摔了下去,一躺就是三个月,疼得不行了又被小姨娘连哄带骗地抽了大烟,大烟这烧钱的东西白家自然是抽得起的,而是还是一等一的南土上等货。

  自此,白隋恩直接搬来了这小楼住下了,和小姨娘成了做了一对烟鬼鸳鸯。

  白宁渊偶尔去小楼给父亲请安,一股子的大烟味熏得他头疼不已。

  高高险险的楼梯,幽暗的房间,密密实实的绒布窗帘,整日整日地关着,房间里不分昼夜地亮着灯,白世宁和小姨娘倚在榻上抽大烟,一个瘦巴巴的小丫鬟正在给两人烧烟泡,小姨娘嘻嘻哈哈给白隋恩介绍小丫鬟的手艺,说她能烧各种有意思的烟泡,什么金蝉脱壳,美女脱衣,繁花似锦……献宝一样的高兴。白世宁嘴角泛着笑,半闭着双眼一心一意享受着吞云吐雾的美好。

  白宁渊站在门口,喊了一声爹,也无人应答,那层薄薄的烟雾仿佛屏障,隔开了两父子。

  小姨娘冲着他的方向吐了一口烟,媚眼如丝,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漂亮的小少爷。白宁渊却从没把她的容貌看清楚过,只觉得分明是张半大孩子的脸,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或者还要更小一些,却偏偏自带一股妖娆气质,每一次靠近这个小姨娘,白宁渊浑身汗毛都会竖起来,像是小动物遇到危险最本能的躲闪。

  那口烟有了生命般缠绕着白宁渊,也缠绕着白家的所有人,他后来才明白,那张大网就是小姨娘这个织的,她用那根象牙烟枪控制了白隋恩,就等于控制了整个白家。太夫人中风后,小姨娘俨然成了白家的女主人,利落地辞退着旧仆,安排着一张张陌生的脸进了这深宅大院当听差,当司机、厨娘、小厮一溜全换了。

  当白隋恩惊觉不对的时候,他已经起不了床了,挣扎着想要打电话给外界求助,却发现连电话线都给剪了,他被小姨娘困在了这昏暗的小楼中。

  那夜,圆月高挂,赫然是七月半,白宅所有的电灯都熄灭了,自大门到长廊,挂起了七七四十九盏白灯笼,白家的主人——中风的太夫人,断腿的三姨娘,卧床不起的白隋恩,连同白蕊莲的尸骨都被抬到了院子里,那些没有离去的二十来个下人也被赶了出来。所有人都被迫披麻戴孝,宛如参加是一场庞大的葬礼。

  院中那棵枯树上挂满了红绳,每条红绳上都吊着一枚铜钱,在夜风中撞击得铿锵作响。

  院中早已摆好了道场,阴森的夜风中隐隐传来哀乐,整个白府俨然成了一个偌大的坟墓。

  利落的短刀划破了下人们的脖子,鲜血喷射而出,惨叫连连,带着余温的尸体被整整齐齐地排在院中摆成了八卦的形状。

  老太太眼角划过两滴惊恐的眼泪,直接归了天。白隋恩哆嗦着身子,嘴里含糊不清地骂着“畜生”,三姨娘已晕了过去,白蕊莲腐烂过半的尸体早已看不清原本的模样,只余小小的骨头上悬挂着腥臭的烂肉,黑洞洞的眼眶无助地望着苍穹。

  黑暗中一个面色凝重的男人一言不发地望着这血腥的一幕,祭坛早已摆好,这是一场失传已久的死祭。

  今夜,就差白家嫡子了。

  披麻戴孝的杀手四处寻找落网的白宁渊,他终究还是跑了。

  黑咕隆咚的后花园灌木丛的角落有个狗洞,刚够一个半大的瘦孩子钻,刚爬到一半就听到了熙攘的声音,一群打着白灯笼的杀手冲进了后花园,一阵稀里哗啦的翻找声伴随着一个轻微的脚步,白宁渊惊得浑身僵硬,生生卡在了狗洞中,进不得也出不去。

  “找着没?”

  “这边没有!”

  “这边也没有。”

  白灯笼稀稀拉拉散开了。

  白宁渊的脚踝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牢牢拽住,白宁渊绝望地闭上双眼,这才感觉到薄薄的睡衣早已湿透,凉凉地贴在身上,冰一样冷。

  “快走。”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大手缓缓松开白宁渊,又快速站起来挡住他的身子,脚在他屁股上用力一蹬,直接把白宁渊踹了出去。

  他抬起手,继续利落地在白墙上啪啪贴着符咒。

  “林道长,见着人没?”

  “没有,刚贴完符,狗都没见着一条。”

  白宁渊狗一样逃出了白府,狂奔在了黑夜中,但他的余生都没有从那个永夜中走出来,噩梦如影随形地跟随着他。

  黑暗中的身体触电般抖动了几下,那双好看的眼睛猛地瞪大了,湿漉漉的眼眶中,泪水大颗大颗地滚了下来。

  白宁渊缓缓抱住双臂打了个冷颤,整个人无助地弯曲成一团,翻了个身,咬住拳头,无声地哭了起来。

  又做噩梦了。

  梦里阴森的祖屋,宛如坟墓,披麻戴孝的杀手,满院子的尸体……在他眼前一一掠过。

  自三岁那年搬进了祖屋,白宁渊就开始梦魇,总觉得房间里还有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小男孩,穿着他的衣裳,玩着他的玩具。

  那天夜里,他尿急醒了,睁开眼睛就看见王妈在黑暗中抱着那个小男孩,掰着英国进口的小饼干一点点塞进小男孩的嘴里。

  白宁渊很害怕,想要喊,却无法动弹,每每说给王妈听,王妈就笑他胆子小。他说给太夫人听,太夫人让王妈找了个道士在家里咿咿呀呀嚷嚷了半天,说是孩子小容易被老宅子邪气侵,喝了一碗符水后,他就真的再没见过那个小男孩了,但白宁渊依旧觉得黑暗中,有个小人儿对躺在床上的自己虎视眈眈。

继续阅读:02.男扮女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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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奇妙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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