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肖劲醒了，邹苒苒紧张地不敢乱动。僵了有大半分钟，直到她头顶传来的呼吸声依然匀称，她才松了口气。
原来那只是他下意识的动作。她松口气，抬起头，借着微弱的月光静静地看着他。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气息，一切仿佛如初。白日里早被撬开的过往此刻正如溪流般缓缓涌出，如岩浆烧灼着她的心。曾经，她的确有意接近他，日日演着恋人的把戏，可这样的肖劲，她怎么能不喜欢？
在他身边，她不必假装知书达理，不必唯唯诺诺，不必患得患失，因为他说他喜欢她的笑，喜欢她的随性和洒脱。可肖劲喜欢的一切，张远恒都厌烦至极，厌烦她的吵闹，厌烦她的活泼，厌烦她的小心思，即便是在哄她当肖劲女朋友时，他都告诫她要小心谨慎，切不可惹恼了肖劲。
张远恒根本就不懂肖劲为何喜欢她，因为他看不到她的好，因为他压根就没喜欢过她。她紧紧揪住胸口的衣襟，悔恨正如一剂已发作的毒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的心。
如果放弃挣扎，会不会就好过一些？她后悔了，她彻彻底底后悔了。那些虚妄的仇恨真的那么重要吗？那连印象都没有的父母真的比眼前人还要重要吗？
没有！没有！过往岁月里所有的人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肖劲，因为他爱她，他珍视她的一切，包括她的任性和自私，可她却生生推开了他。
胸口像用铁锹掘着，一下又一下让人痛地抓狂却不敢哭也不敢叫。她害怕极了，她不知道这样的放纵会带来怎样的结果。看不到前路的爱情是这样让人无助、绝望。
“肖劲……”
失去他，连他的名字都是让她心碎的刺。
身旁人纹丝不动。
“对不起……”
细若蚊蝇的声音渐渐息了下去，她还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可在这一句“对不起”之后便再也发不出声了。她捂住嘴，生怕自己会哭出来，生怕他看到这样狼狈无措的自己。她竭尽全力压制着心中绝望嘶吼的小兽，它在悲鸣，它在嘶吼，它正发疯一样地追忆着曾经，思念着枕边人。
这就是折磨，这就是惩罚；欺骗爱情的折磨，背叛爱情的惩罚。
泪水覆盖眼帘，绝望的悲伤从眼底蔓延开来，地上的月光若隐若现。终于乌云遮月，她眼前一片漆黑。黑暗中，她轻轻吻上他的唇。
忽然，消失的月光重新生起，虽然微弱于她却如白昼。
黑暗中，一双眼睛正静静地望着她，是探究，是心疼，是抑制，亦是彷徨。
终于，谁也不必再躲藏了，目光相缠像两根带刺的绳，明明刺痛了自己却谁也不愿放手。
忽然他抱住她，像是报复般狠狠吻了上去，那激烈的吻仿佛是将她吞没。嘴里泛起一股奇异的苦涩，像是眼泪又像是血水，他紧紧地箍着她的腰几乎要将她折断。忽然，他一个翻身将她压到身下，正要索求更多，她却止住了他。
“肖劲。”她唤他的名字，“我们……我们不……”
“我们重新开始。”他平静地打断她，语气中却藏着视死如归的决心。
她错愕地看着他。
“苒苒，我们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就像儿时堆的雪人，不喜欢了就可以推到重来，反正当新雪人立起时，旧雪人不会留下一丝痕迹。他们也可以吗？
“不要过去，也不管将来，我们重新开始。”
“可是我……”
“我还爱你。”他打断她，“你呢？”
爱吗？
爱。
夜依旧宁静，她却再也无法入眠。那个沉重的字在她心口早就呐喊了千遍百遍，却仍是开不了口。她爱他，却不知要拿什么去爱他？
寒夜过后，阳光依旧灿烂。
邹苒苒看着镜中的自己，以前圆圆的脸蛋似乎瘦了几分，让眼睛也显得格外大。跨过了少女的界线后，她身上似乎多了种别样的韵味。一双手从身后缠了上来，她身子不由一僵，看向镜子里的人。
“我要回去一趟，你要乖乖地知道吗？”肖劲蹭着她的脸颊。
她面颊发烫，点头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低笑一声，转过她的身子，点点她的鼻尖：“舍不得我走？”
“才没有。”她红着脸推开他。
他也不戳穿她， 将她拥入怀中温柔说道：“这段时间会比较忙，等把年过完我就好好陪你。”
她乖巧地“嗯”了一声，送他下楼。
段晋丰已在楼下等候，他看着少爷牵着邹苒苒下楼还叮嘱她这啊那啊的，心头万千滋味翻涌。
曾经他也把邹苒苒当家人看待，因为她的活泼烂漫给少爷带去了很多快乐；可如今，当得知她曾经种种都只是为少爷入局，他无法不介怀。他应该提醒少爷的，可看着少爷此刻幸福的神情，叫他如何开口？
因为出门早，路上行人不多，没多久他们便到了目的地——宝林丰园。
山中的雾气还未尽数散去，参天的大树似巨人般守护着陵主的安宁。兴许是有士兵刚刚打扫过，柏油道上见不到任何枯枝败叶，负责守陵的官员本要为肖劲带路却被肖劲拒绝了。
段晋丰站在不远处，这个距离既不会打搅少爷，又能保护少爷的安全。
肖劲跪在墓碑前，眼神里一向的坚毅此刻正在溃散。他迷茫了，他矛盾了。或许昨夜是他冲动了，他不应该被情感操控地失去理智，更不应该对她说那句“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多么自欺欺人的话。
邹苒苒不懂，他难道也不懂吗？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重新开始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