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当叶良臣的目光飘过去之时,老将军故意避开,熟视无睹。
看样子,老将军这是打算置身事外啊!
“如何?叶良臣,你先前说我冤枉你,那这件事你又如何交代?可有证据?”寒雷雨步步紧逼。
叶良臣站在原地,微微眯起双眼。
“谁说他没有证据的?!”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我就是他的证据!”那道声音再次拔高。
闻言,老将军眉头猛的一皱。
大当家昂首阔步从外边走了进来,衣衫褴褛,冷俊的脸庞上还带着一道道擦伤,没成想他竟然将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就在大当家进来的一瞬间,正殿内一片唏嘘。
尤其是端坐在龙殿之上的那个人,身子微微一僵,竟然直接站起身来。
“回皇上!臣等护卫不力,让这……这人闯了进来。”
一种侍卫急匆匆跟着闯了进来,然而为时已晚,大当家早已经来到正殿,他们只好跪倒一片,向皇上请罪。
“你到底是什么人?”北平君王颤巍巍站起身,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的走下那高高的玉阶。
大当家却往后退了半步,偏过头,像是在逃避什么。
叶良臣赶到他的身旁,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大当家,确认他没有受到重伤,心中方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叶良臣总觉得大当家今日有些不大对劲儿。
“宋耀!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们这些人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点将他拿下!”寒雷雨气急败坏地发号施令。
“都退下!”北平君王开口。
北平君王和叶良臣一样,向来都是以笑示人,只不过一个是狡猾狐狸,一个则是冷笑阴寒,君王毕竟是统治王朝几十年的人,眉眼之间更是带着一丝霸气。
“是我。”大当家开口。
声音沉着而冷静,像是反复演练了很多遍。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大当家身上,看着他的眼神如同洪水猛兽,如此一来,对宋江这边倒没了兴趣,也让他们能够喘一口气。
明明是看着大当家,可叶良臣却觉得,他们是透过大当家在看另一人。
另一人……
叶良臣心中猛地一跳,难道是……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吗?孩子……”北平君王缓缓抬起手来,可又猛地缩回来,眸中感情复杂。
几乎是在一瞬间,刚刚的温情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如既往的寒冷。
仿佛那抹温情从来都未曾发生。
大当家对这一切早有心理准备,无悲无喜,淡淡地应了一声,便惜字如金,再未多言。
正殿内的大臣还处在震惊之中,这大当家长的未免太像那人了,那个神一般的女子!
“老将军,他……”君王不舍地将目光转移,随之落到老将军身上,想要得到他的确切回答。
老将军握紧的拳头终究是松开了,微微点了点头,“回皇上,是殿下。”
北平君王闻言,僵硬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一抹真诚的笑意。
“爹,你干什么?皇上,你不要信他胡说,他就是叶良臣身边的一条狗!”寒雷雨忽然咆哮道。
显然,他还没有分清眼下的局势,此言一出,大当家本人倒是没有什么感觉,老将军和北平君王浑身一顿,周身散发出一股寒气。
“啊!”
老将军一脚踢了过去,刚好踢在寒雷雨的肚腹上面,只在一瞬间,寒雷雨整个人被踢翻在地,往后滚了好几米,砸在一处玉桌上,桌上的美食珍馐洒了一地,全都撒飞在了寒雷雨头上、脸上、身上。
“北平的小郡王殿下也是你能随意辱没的?!”老将军气急败坏地吼道。
一方面,是真的心疼宋耀,另一方面,则是害怕会因此触怒龙颜,惹祸上身。
小郡王殿下!!!
这几个字一出,在座诸位皆是一惊。
现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滚在地上捂着脸喊疼的寒雷雨听见这一句话更是吓得整个人一呆,刚想开口反驳几句,北平君王一道寒光射过来,险些将他刺穿,他直接被吓破了胆儿,哪里还敢开口反驳?
叶良臣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真正听到这一消息时,整个人还是呆愣在了原地。
大当家当真是……北平的小郡王!
“他……他说是就是……你你们凭什么这么这么笃定……”
周遭一片寂静,宋江的声音更显突兀。
众人目光转过来,如同看白痴一般看着她。
“皇上,阿耀他确实是小郡王,是长公主遗落在外的孩子,这些年来,臣一直都在暗中寻找,好在老天有眼,终于在前段日子找到了小殿下,事出突然,臣没有立刻禀明,还望皇上降罪。”老将军忽然上前,跪倒在皇上面前。
“阿耀的功夫是臣教的,一招一式臣都试探过,他幼时受过伤,耳后的头皮有一处缺损,而且……他和已逝的长公主……”老将军泣不成声。
壮士断腕犹不泣,此刻却哭得如同一个孩子。
画面有些诡异,以至于叶良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要说这北平的长公主确实是个人物,乃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姐,生在帝王家,不愿做那温室花,不爱红装爱武装,自年少起便选择披上战甲,去到那边塞地区保卫家国。
也是年少成名,本该风光无限,最后终究是美人难过英雄关,巾帼英雄若她,终究逃不脱情之一字,一步步沦陷在情感之中。
只是,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那时候两国关系紧张,三两天就要打仗,双方百姓相看两相厌,所以他们二人的爱恋一开始就注定是悲剧。
后来,果真如此,二人遭到双方国家强烈反对,曾经被捧到天上的人,如今却被人鄙弃。
家国大事,儿女情长,他们最终选择归隐山林,世人再无消息,久而久之,连带着那股子怨愤也逐渐飞散,只留下茶余饭后的笑谈。
“后来,长公主病逝,驸马……也因故离世,臣辗转反侧终于找到了小郡王,放在身边照顾了几年,之后发生了些意外,小郡王踪迹再次成谜,直到前些日子方才寻回小郡王。”老将军道。
北平君王听后沉思半晌,殿内的臣子皆是心惊胆战,在北平,谁都知道当今圣上和那位传奇女子姐弟情深,当年长公主能够全身而退,也都亏了他。
只是,长公主早已经和北平皇家断绝了关系,长公主的死更是当今圣上不能提及的痛。
如今,嫡姐之子忽然出现,圣意实难揣测。
“你叫什么?”君王露出慈祥一笑,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大当家的肩膀,趁着这当儿,特意看了一眼大当家的耳后,果然如老将军所说。
“回皇上,草民宋耀。”大当家回答道。
“宋耀,倒是个好名字,不过你这孩子真是……既然是阿姐的孩子,该唤朕一声舅舅才是。”君王的笑意更深,并不是疏离客套,而是发自内心的爱护。
“阿姐是尊贵的长公主,你既是阿姐的孩子,又怎能自称草民?阿姐虽然不在了,可朕还在,往回会护着你的。”君王道。
他的声音很轻很缓,却猛烈地砸在了自己心上,久久不能释怀。
老将军待他再好,终究不是血亲,而眼前这个和他有三四分相似的男人,他是当今的北平君王,也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舅舅,母亲……
亲人……
大当家心中五味杂陈,身子僵硬在原地,叶良臣知他此刻心乱如麻,伸出自己的小手,悄悄碰到大当家的手背,轻轻摩挲了几番。
感到手上一阵酥酥麻麻的痒,大当家方才回过神来,微微颔首,瞧了一眼叶良臣。
叶良臣一愣。
大当家眼中竟然水光潋滟,难怪他一直咬着牙偏头。
曾经他一直渴望找到亲人,可是后来,他放弃了,决定就这样孤孤单单下去,然而,身在这世上,谁人的内心都渴望着亲情与爱。
现在他找到了自己的亲人,而且,那亲人还贵不可言,说不欢喜那是假的,他只是怕再次失去。
“即日起,赐封宋耀为北平耀郡王,承袭长公主之位,任何人不得对他不敬。”正在大当家神思飘远之际,耳边忽然穿出北平君王低沉有力的声音。
此话一出,寂静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