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爱如潮水
落清2019-01-11 16:0312,855

  {扶桑贪婪地望着他,静默之间,过去的种种涌上心头,她幡然醒悟,他们之间,错过了太多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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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桑走出大楼,在门口怔了半晌,还是决定联系傅司琪。霍城昀虽然没有正面承认,但从他的话里扶桑能够听出,林警官的确有些问题,恐怕指望他是指望不上了。

  傅司琪那头的声音很嘈杂,扶桑好不容易听出一个地址,立刻叫车前往。

  去时的路有些熟悉,扶桑一时半会想不起自己是否来过这里,直到车子经过当年她和夏晓七第一次见面的那个茶馆,她才恍然大悟。

  傅司琪等在其中一个路口,扶桑下车与她汇合。见她灰头土脸的,扶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谁知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道:“我找到夏晓七以前的住处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夏晓七住在弄堂深处的一间小平房内,周围多在进行建筑施工,难怪刚才电话里的傅司琪那头的声音会那么嘈杂。

  她们一边走,扶桑一边问:“你这几天有什么进展?白慕生还是那样?”

  “别提了,白慕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有今天早上去了一趟警察局,平时连吃饭都是叫外卖,我没见过他去见什么人,也没有人找他,我估摸着他背后的大老板现阶段没空搭理他。”

  “你怎么知道他背后一定有人?”

  “不然他哪儿来的底气在北城做那些事?从严格意义上说,做那些事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何况他现在已经不是记者了。”

  扶桑踌躇了片刻,忽然放慢了脚步,忍不住问:“你知道白慕生为什么不当记者了吗?”

  “听说是陷入了什么诈骗门,总之一言难尽,而且这件事也有太多细节没被披露出来,我也不是很清楚。”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了某间小平房门口,门锁着,里面的窗帘被拉起来了,从外面压根看不到任何东西。扶桑为难地看着傅司琪,傅司琪却神态从容地掏出一把钥匙,插进锁孔,“啪嗒”一下,门开了。

  “你怎么会……”

  “万能钥匙,我找锁匠师傅做的。”傅司琪对扶桑挤了挤眼睛,推门而入。

  一股霉味扑鼻而来,两人脚下皆是一顿,从外面看只是一间十分简陋的平房,但里面的装修却极为讲究,正中央赫然立着一张价值不菲的公主床,里面的空间不算小,一卧一卫一厨,房间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家具也摆放得整整齐齐。

  “扶桑,你过来看。”

  傅司琪叫了一声,扶桑立刻走到她身边,傅司琪正半跪在地上,掀开床裙,里面的地板上安静地躺着一枚祖母绿的戒指。傅司琪捡起戒指仔细端详,戒指有些旧了,想必是被人戴了许多年。

  “这不是夏晓七的,我从没见过她戴这枚戒指。”扶桑当即否认道。

  “这上面似乎有些血迹。”傅司琪指给扶桑看,果然在戒指的背面有些看不清楚的微红,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得提炼一下这上面的血迹,看看是否跟夏晓七的血型吻合。”傅司琪喃喃道。

  可现在又不能把它交给警方,林警官在扶桑心里已经被排除在外了,这么重要的证据现阶段除了自己保留,她居然想不出还能交给谁。

  扶桑走近床头,发现床头柜上的相框里的玻璃碎了,她用力推开床头柜,果然在墙角找出了一些玻璃碴儿。看来现场早已被人打扫干净。

  “夏晓七死后没有人来她住的地方探查过?”傅司琪蹙眉说出了心里的疑惑。

  扶桑站起来,拍拍手说:“我明白了,这是一开始就要让我背的锅,他们认定了夏晓七就是死在荣光公馆的,所以这么久了一点进展也没有,我看他们不是查不到,是压根没打算查,上边的人希望结果是什么样那就是什么样,他们只负责看戏和服从。”

  傅司琪却不太赞同:“不会,毕竟出了人命,警方不会坐视不理,我看他们是被误导了。夏晓七在这个城市有两个住处,一个是这里,也就是她从前的住所;另一个是霍城昀为她安排的公寓,在一个高档小区楼里。这个地方相对来说隐蔽一些,知道的人也少,会不会警方查的是她的另一个住所?”

  这也不无道理,她们又来来回回在房子里徘徊了许久,确定没有任何其他的发现,才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扶桑不甘心,又去了一趟荣光公馆,没想到的是,她远远地就看到荣光公馆的门口停了辆极为熟悉的车,她记起来那似乎是霍城昀为郁静华配备的车辆。她看过去,见司机候在车外,像是在望风。

  这可就奇了怪了,会用这辆车的只有郁静华和莫斯利两个人,莫斯利上午才跟霍城昀吵了一架,应该不会有这个闲工夫来这里。

  她走近车子,往车里看了一眼,空无一人。

  “郁女士在里面吗?”她朝公馆努了努嘴,向司机问道。

  司机面露难色,不知该回答在还是不在,可他就算什么都不说,扶桑光从他的表情上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连忙转身朝公馆里面走,却被司机拦了下来:“宁小姐,您现在不太方便进去。”

  “不方便?她方便进去,我就不方便了?她是在里面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司机见是扶桑,也不好阻拦,扶桑一意孤行地进了荣光公馆的大门。说来也奇怪,她来过两次了,却还是第一次从大门里走进来。与目前那些大大小小富丽堂皇的公馆比起来,荣光公馆的内部就像一个已是残花败柳的老妇,这里的装修都是一二十年前的风格,连壁纸都是扶桑小时候的记忆里的模样。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荣光公馆会在日趋高涨的竞争中败下阵来了,市场社会,不进则退。

  扶桑仰着脑袋观赏这个早已败落了的公馆,忽然听见一声轻微的茶杯触碰桌面的声音,她循着声响望去,居然在大厅的一角见到了郁静华。

  郁静华身上披着一件枚红色披肩,在窗外折射进来的阳光下显得尤为妩媚。扶桑抬步朝她走去,没走几步,顿时被阴影里坐着的那人惊得顿了顿脚步。

  白慕生?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说白慕生背后的人竟是郁静华?可这两个人看上去像是完全不会有交集的那一类人啊。

  郁静华一只手搁在桌上,冷眼望着扶桑,声音比外面的温度更低三分:“想不到宁小姐对这里这么好奇。”

  扶桑的视线越过她,死死地盯着白慕生,开口对着白慕生问:“你现在背后的人就是她?”

  白慕生笑笑,放下茶杯道:“听你的口气,好像十分看不上我的这个背后推手?”

  “所以之前网上那些关于我的帖子,也是她授意你发表的?”

  “宁小姐,那个帖子的内容有什么问题吗?都是事实而已。你现在的名声可不太好,嫌疑都还没有彻底洗清就来这里,会不会被人误会成来破坏作案现场?”

  白慕生的口才极好,一字一句将扶桑的心紧紧箍住,昔日好友反目,竟然是这样不讲道理。扶桑轻轻笑出了声,摇着头,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扫过。

  “郁女士,你这么针对我,我觉得很奇怪,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在哪里得罪过你,你的这种行为让我很苦恼。”

  郁静华垂眼晃着茶杯,神情恬淡,眼神冰冷。

  “宁小姐,我记得我提醒过你,你和阿昀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你们不合适,但是你不听,时至今日,这些难道不都是你自找的吗?”

  她的声音分外平和有力,扶桑却听得心惊肉跳,郁静华的确跟她说过这些,可她一直以为,郁静华只是看自己不顺眼而已,没想到……难道郁静华对她的处处针对是因为霍城昀?

  “你是说……是因为我和霍城昀走得太近了,才招致你对我的讨厌?”

  “宁小姐,你是个聪明人,可在这件事上你却蠢得不像话。你难道真的天真地认为,如果你没有宁这个姓氏,没有宁家作为靠山,霍城昀还会这么对你?你对他倒是付出了真心,但是他对你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我看连你自己都看不透吧?还是你就是愿意守着这么一个见不得光的男人?”

  扶桑紧蹙着眉,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你一口一个阿昀叫得这样亲热,却一直在做和他对立的事情伤害他的利益,在他和凯瑞之间,你终究更喜欢凯瑞吧?”

  “宁小姐,我想我之前就提醒过你,莫要站错队,连你哥哥都开始和凯瑞合作,我不认为你跟霍城昀在一起是个好的选择。”

  扶桑此刻只想笑,看来这一趟她没有白来,至少知道了白慕生背后的人是郁静华,至少郁静华开始懒得掩饰对霍城昀的厌恶,她只是不明白,一个表面上和霍城昀走得这么近的人,怎么会对霍城昀如此痛恨?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想我们之间无话可说,你们慢聊,再见。”扶桑转身欲走,郁静华的声音却再度响起。

  “宁小姐,你和阿昀走得越近就越危险,谁也不敢保证下一次被伤害的不是你的车而是你的人。”

  扶桑猛然回头,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郁静华,原来是她干的!

  “这是法治社会,你以为有钱就能一手遮天?”扶桑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耳刮子扇上去。

  “对啊,宁小姐,你也说了这是法治社会,法治社会讲究证据。”

  言下之意,扶桑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那件事是她找人干的,所以即便她说了什么也都是不算数的。扶桑终于慢慢感觉到了来自郁静华的压迫,这个女人已经心理变态了吧?霍城昀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让她这么病态地想弄死他?

  “人在做,天在看,夜路走多了总是会湿鞋的,郁女士,多保重,但愿你不会有阴沟里翻船的那一天。”扶桑咬着牙挑眉说道,走出几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郁静华嫣然一笑,“对了,我和霍城昀的感情问题就不劳郁女士操心了,因为不管你怎么做,我都不会离开他。”

  一出那个满是压迫的空间,她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该死的,她究竟踩了什么狗屎运才会惹上一身腥。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是莫斯利发来的短信,她想了想,还是赶去了霍城昀居住的那栋别墅。

  在跟郁静华有过这样的对话之后,扶桑其实不想再踏进那幢别墅半步,一想到这是郁静华的资产,而霍城昀就这么理所当然地住在里面,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扶桑到的时候霍城昀还没有回家,郁静华显然还在跟白慕生商谈着什么,整个家里除了莫斯利和那个新聘的保姆外再无他人。莫斯利一见到扶桑,神情变幻莫测,让扶桑十分看不懂。

  虽然和莫斯利之间隔着那么多年未见,她也从未自认很了解莫斯利,但打从莫斯利来到西凉市后,扶桑还从未见过他露出过如此沮丧的表情,他耷拉着脑袋,漂亮的眼睛里没有半点神采,整个人恹恹的,像生病了似的。

  莫斯利把扶桑带进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地锁好了门,却在扶桑面前坐下后急得抓着脑袋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一张英俊的脸憋得面红耳赤,扶桑忍不住取笑他:“什么事让你这么不好意思?”

  “不是的扶桑姐,我……我……你也看到了,我今天跟霍叔叔吵架了,我们两个在某件事情上存在分歧,我认为应该坦白,霍叔叔却觉得隐瞒比坦白更容易成事,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但是你很想坦白对不对?你的内心告诉你你应该这么做,可是霍城昀的想法却跟你内心的想法背道而驰?”

  莫斯利猛点头,可爱得像只呆萌的哈士奇。

  “那就遵从你自己的内心啊。莫斯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霍城昀活成那样,是因为他有自己的一套标准和原则,但并不表示每个人都必须像他那样活着。”扶桑耸了耸肩,一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

  “真的吗?”莫斯利呆呆地看着她,那眼神不禁让扶桑想起那年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时的场景,她伸手摸摸他的头,给他安慰。

  “莫斯利,做你自己就好了,你不用非得成为别人期待的那种样子。”

  莫斯利闭了闭眼,像是在下什么重大的决心似的,终于,当他睁开眼的时候,眼里已经少了刚才那种混沌不清的感觉,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扶桑姐,不管是对是错,我觉得有一件事必须告诉你,我在我养母的房间里发现了这个。”他从沙发内侧掏出一把刀,打开刀身放到扶桑面前,“夏晓七身上的伤口和这把刀的刀身出奇地吻合。虽然这代表不了什么,但我想市面上拥有这种刀身的刀应该不多吧?我问过不少店家,都没有类似于这种刀身的刀卖。”

  扶桑狐疑地将刀拿起来仔细查看,跟自己那把瑞士军刀相比,这把刀的确要锋利许多,甚至也更容易致命,可先前扶桑就怀疑过,这么小的一把刀真的能够致人死亡吗?夏晓七会不会是因为受伤后来不及处理伤口,失血过多而死?可她对尸体的情况一无所知。

  “霍叔叔让我不要乱说,也不要乱放这把刀,否则会害了你,我就一直憋着,可是……可是看你被这么冤枉,我又觉得不甘心,我……”

  扶桑的确也心存疑惑,虽说这类刀在市面上卖得少之又少,但并不表示绝对没有,可一样东西在一个恰巧的时间里出现,就不单单是巧合那么简单了:“也许霍城昀说得对,只是一把刀而已,并不能代表什么。”

  “连你都觉得我做错了?”

  “不是你做错了,我猜霍城昀想告诉你的是,在任何时候都要冷静沉着,切忌打草惊蛇。现在你把这把刀从你养母的房间里拿出来,如果这件事真的跟你养母有关,你不就打草惊蛇了吗?”扶桑停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且,你觉得一个真正的凶手,会把凶器随便放在任何人都可以找到的地方吗?”

  莫斯利被说得双颊慢慢泛红,白天跟霍城昀吵架正是因为他觉得这件事不应该对扶桑隐瞒,但霍城昀却冷冷地警告他不要再参与这件事情,他们都把他当孩子看。

  “莫斯利……你和霍城昀,在这个家里是不是都戴着面具生活呢?”扶桑歪着头,想起在公馆里郁静华说的那番话,轻声问他。

  莫斯利瞪着大眼睛看着她,好像不明白她的意思。

  “其实你们和郁静华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吧?”

  “呃……也不算是不亲密,阿姨对我真的很好,但是她对霍叔叔……怎么说呢,总是有种排斥感。她更喜欢凯瑞,霍叔叔在她面前一点也不讨喜,霍叔叔也没有凯瑞那么会来事儿。你知道的,很多人都不喜欢霍叔叔。”

  这一点扶桑同意,霍城昀的性格何止不讨喜,讨厌他的人能把他讨厌到骨子里去,他那个人,太装腔作势,但这种装腔作势其实只是他对自己的保护吧。

  “那你们是怎么跟她认识的呢?霍城昀跟她应该不是那种可以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关系啊。”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跟霍叔叔的养父有关吧,霍叔叔对这方面讳莫如深,很少有人知道。”莫斯利挠了挠头,思想和扶桑并不在一个频道上,目光仍旧盯着那把刀,“我先把刀放回去,免得如你们所说,打草惊蛇。”

  “好,我跟你一起去。”扶桑起身跟在莫斯利后头。

  郁静华的房间在另一头,和霍城昀的房间是两个相反的方向,两个房间遥遥相望,像极了他们之间给人的感觉。

  莫斯利将东西放回原位,扶桑好奇地四处打量,大抵是在这里待的时间少,所以郁静华的房间里没有多少东西,也少了一点生气。扶桑走近其中一个柜子,抓起一个相框看了几眼,是她和莫斯利的合照,照片上,她身着旧时欧式宫廷华服坐在椅子上,莫里斯站在她身后,母子俩的合照看上去极为温馨。

  扶桑笑意盈盈地将照片放回去,却在这时猛地顿住,她的视线停顿在郁静华握着莫斯利的那只手上,郁静华中指上那枚祖母绿戒指尤为显眼。扶桑的心狂跳起来,忙将照片拿到眼前细看,看了好几遍都觉得,照片中郁静华手指上的那枚祖母绿戒指与她们在夏晓七的房子里捡到的那枚戒指尤为相似,她死死地盯着那一抹绿,慢慢变了脸色。

  莫斯利看出了扶桑的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扶桑姐?这张照片有什么问题吗?”

  扶桑的念头被莫斯利打断,这才反应过来,干笑两声,连忙摇头说:“没什么问题啊,这张照片拍得很温馨,是什么时候拍的?”

  “两三年前吧,我跟阿姨一起去布拉格的时候路过一家专门拍摄这类照片的照相馆时拍的,拍了几十张,她最爱这一张,就把它装在相框里,出远门时都会带上。”

  “她真的蛮疼你的,几乎把你当亲儿子了。”

  “可不是,阿姨说她刚生下儿子的时候,儿子就因为意外去世了,说我跟她死去的儿子有几分相像,我想这大概是她这么疼我的原因吧。扶桑姐,我们先出去吧,阿姨不大喜欢别人进她的房间。”莫斯利吐了吐舌头,从扶桑手里拿过相框放回去,拉着她出了门。

  两个人刚走进莫斯利的房间,便听到楼梯传来高跟鞋的声音,他们面面相觑,彼此心照不宣。

  莫斯利的表情尤为搞笑,好像在说幸好他们及时出了郁静华的房间,简直有种劫后余生的欢快感。

  扶桑一半的身子在房间外,侧头就与郁静华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家里来客人了呀?看来莫斯利很喜欢他的扶桑姐啊。”郁静华不复那时对扶桑说话的阴森,在莫斯利面前她极力扮演着一个好母亲。

  “可能我跟莫斯利比较投缘吧。”扶桑笑笑,回头对莫斯利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要找我就打电话给我。”

  莫斯利像个孩子似的认真点头,拉着扶桑的胳膊说:“我送你下去。”

  越过郁静华的时候,扶桑特意看了一眼郁静华的两只手,她那白皙的手指上,在照片上还戴着的那颗祖母绿戒指荡然无存。扶桑的嘴角露出一抹深笑,真相总是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2

  跟莫斯利道别后,扶桑马不停蹄地找傅司琪会合,彼时傅司琪刚和霍城昀进行完一场不怎么愉快的谈话,接到扶桑的电话时她侧目看了一眼面前的霍城昀,霍城昀淡定从容,波澜不惊。

  对于霍城昀,傅司琪自然是佩服的,她采访过那么多名人,写过这么多成功人士的专访,唯有霍城昀的隐忍让她记忆深刻。她挂了电话,朝霍城昀晃了晃手机。

  “我猜你应该已经知道打电话来的是谁。”

  霍城昀对她的话不予理睬,径自说道:“傅小姐,你要的情报我已经给你了,扶桑若做出什么任性的事,还请你一定要支持她。”

  他的声音淡如清水,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傅司琪抿唇一笑:“没想到我追查了这么久的新闻,却被霍先生你大手一挥给了结了。当初凯瑞为了打入北城地产界,不惜利用白慕生和媒体,轻而易举地让北城地产界的龙头元气大伤,而他则成功出场占据市场空缺,这一招不可谓不高明。不过霍先生,虽然你们是对家,可你们好歹同属一个公司,你直接将这些商业机密透露给我,不怕给公司带来负面影响?”

  桌上的手提电脑上是霍城昀给她看的电子文档证据,上面记录着凯瑞成功打入北城地产界的详细过程,就连中间打通了多少关系,买通了多少闹事的群众,全都一清二楚,汇款记录比比皆是。傅司琪虽然知道商人以利益为首,但凯瑞如此不择手段,霍城昀又这么不光明磊落,倒实属少见。

  “资料难免有泄露的时候,谁能保证家里永远不失窃?”

  “你就不怕事情败露,他查到你的头上来?”

  “所以我只是让你看看,没有给你拷贝的打算。”霍城昀双手交握放在身前,气定神闲地同她说话。傅司琪在心里腹诽,也就是说就算凯瑞怀疑他,也不可能查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因为这些电子文档根本不可能从他霍城昀的手里泄露出去。

  “坊间传言果然是真的,你还真是对凯瑞防得滴水不漏,北城是北方重城,要在那里站稳脚跟可不容易,他还算是有两把刷子的人,霍先生认为呢?”

  霍城昀笑着问她:“那么傅小姐觉得光凭他一个人能吃下北城这么大一块蛋糕吗?据我所知,被他用小聪明弄垮的那个集团占了北城地产市场一半以上的份额,这么大的一盘菜,他一个人吃得下去吗?我可是听说那个集团的核心高层人员集体出走投奔了他,这么大的事,你觉得凭他一己之力能够促成吗?”

  这不光要有能耐,还很耗时,能迅速将大批核心人物挖走,恐怕凯瑞早已从内部入手瓦解对方了。

  “霍先生是说这件事不是凯瑞一个人做的?”

  “傅小姐,我能告诉你的已经悉数奉上,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当然,白慕生的新闻,我认为你已经可以结束跟进了。”

  “霍先生,你这样可就不厚道了,给了糖吃,却吊人胃口。”

  但傅司琪也知道霍城昀不会再说更多的东西,他今天会告诉她这些,完全是为了扶桑,他的目的不过是希望她能腾出空来多看着扶桑吧?真是奇怪,人人都说霍城昀高深莫测,铁面无私,可他却对一个女人如此用心。

  这世上,总有一个人,会成为另一个人的心尖宠吧。

  3

  扶桑将自己在郁静华房间里发现的线索告诉傅司琪,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互相看着对方,却都陷入了沉默。郁静华的来头的确不小,她当年嫁的是纽约十分有名的商人,后来她丈夫死了,公司非但没有陷入危机,反而越做越大。这个女人十分有能耐,觊觎她丈夫的财产的人不少,却被她一一打发走了。

  “刀、祖母绿戒指,虽然不能算是十分确凿的证据,但至少能证明郁静华跟这件事情肯定有关系。”傅司琪拧眉说道,“霍城昀知道吗?”

  “应该知道,莫斯利说他曾告诉过霍城昀关于那把刀的事情。”

  “霍城昀知道一切,却不能将郁静华怎么样?或者是霍城昀另有打算?”

  扶桑摇了摇头,她从来不知道霍城昀心里的想法,他下一步会这么做,打算往哪里走,如果他自己不说,没有人能知道。

  “我打算去自首。”扶桑忽然低头说道。

  傅司琪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看着她:“自首?你?”

  “现在外界关于我的传言并不好,大众都觉得我才是杀人犯,是因为霍城昀动用关系保全了我,才让我免受牢狱之灾。外界的人怎么看我的,上网一看便知,白慕生的舆论战打得很漂亮,你没发现吗?他是真的希望我受到惩罚,因为他打心底里认为我就是凶手。可是你要知道,他曾经是一个记者,一个记者有着对任何事不问缘由的怀疑态度,我不知道郁静华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如此肯定我就是凶手,我现在没有任何办法追查下去,也不能还自己一个清白,唯一的办法是……”扶桑停了一下,看向傅司琪,“置之死地而后生。”

  傅司琪立刻摇头否定:“我不同意,你这样做太冒险了。”

  “可除了这么做,好像并没有更好的选择对不对?”

  话虽如此,可扶桑这想出来的是什么馊主意?进去了万一出不来怎么办?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事情超出你的预料呢?”

  “司琪,你知道现在我没办法往下查的原因是什么吗?霍城昀知道这件事,却一直没有说什么,他不希望我再查下去,我没有办法说服他,只能以这种方式逼他出手。退一万步讲,如果最后什么都改变不了,再由你出面将这些疑点透露出来,我一样不会有事。”扶桑轻松地对傅司琪挤眉弄眼,她早就想好了所有的可能,笃定了霍城昀不会对她不管不顾。

  “你在赌?”

  对,她在赌,赌霍城昀对她的在乎。

  傅司琪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和扶桑在国外的那些艰险日子让她知道,扶桑这个人,一旦打定主意要做什么事,谁都拦不住。那时扶桑只身一人前往非洲最乱的贫民窟进行采访时,她已经领略到了扶桑的勇气。

  最后除了祝她Good luck之外,傅司琪再也没有其他选择。她们两个人当初会一见如故,大概也是因为看中彼此性格中的这种敢想敢作敢当吧。

  4

  唐德风尘仆仆地从纽约赶回西凉市时已是清晨五点多,机场上方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与起飞时纽约碧蓝的天空形成强烈的对比。他一路奔波,紧赶慢赶才在早会之前赶到了公司,会议结束后霍城昀将他留在会议室内让他单独进行汇报。

  越式集团最近一段时间出现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财务危机,凯瑞联合几个高层全力进军地产界,同时开辟国内外市场,撒了不少钱出去,虽然小有成果,但收获与撒出去的钱却不成正比。公司内部已经有高层对他不满,但碍于他有郁静华的公司在背后撑腰,再加之郁静华对他赏识有加,也使得那些高层敢怒不敢言。

  郁静华虽说只是一介女流,在纽约的商界里却是响当当的人物,当初凯瑞重返越式集团这一仗能够打得如此成功,这位女士功不可没。

  再者凯瑞跟宁池默合作之后,两人加紧了各方面的合作,宁家最早是做酒店起家的,全球大大小小的连锁酒店开了不少,前几年开始做房地产开发,收获了空前成功,迅速占领了市场份额。凯瑞眼红这一块蛋糕,想从宁池默那里分一杯羹,而宁池默为了表示自己对于两家公司合作的诚意,便亲自将北城L集团的核心高层人员奉上,让凯瑞以最短的时间在北城站稳了脚跟。

  霍城昀听着唐德的报告,手里的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垂眸低笑:“果然是宁池默做的,要瓦解一个公司的内部可不容易,宁池默策划了这么久,最后居然将利益对凯瑞双手奉上,看来他很重视这次合作。”

  “还有,霍先生,凯瑞开始对总公司的财务进行整顿,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我怕……”

  “没什么好怕的,让他玩,玩得痛快了摔下来才会痛。”霍城昀摆了摆手,对此毫不在意。

  唐德还想再说什么,可见自己的老板半点都不在意,他也就不便多说了。

  “他的那几个项目进展得如何了?”

  “根据策划部那边的消息来看,进展似乎十分顺利。”

  霍城昀点点头:“唐德,你记住一点,一个人在某一阶段如果太顺利了,就要想想背后有没有猫腻。凯瑞这个人好胜心重,很容易被眼前的顺利冲昏头脑,我跟他认识了这么久,他从来没有哪一次的表现让我失望。”

  他笑着点了根烟,唐德在一旁侧目,霍先生已经很久不抽烟了,想必他离开的这段日子西凉市也不太平。

  唐德报告完工作,刚准备离开的时候,纪炎不顾秘书的阻拦急匆匆地冲进会议室。

  “你女朋友跑去警察局自首,承认人是自己杀的,你还有空在这儿抽烟?”

  纪炎的声音带着急迫,唐德听了心里冷不丁一颤,再看霍城昀,他只是微微蹙起眉头,脸上却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她去自首?”霍城昀似有不确定,重新问了一遍。

  纪炎这才肯定霍城昀对此事并不知情。

  “对,自首,媒体的摄像机都堵到警察局门口了,她这是哪根筋搭错了,你好不容易把她弄出来,她自己又把自己玩进去了。”他气急败坏地说道,他就说跟这个宁扶桑搅在一起准没好事。

  霍城昀指间的烟慢慢燃尽,末了他起身将烟头摁灭,对纪炎说道:“去警察局。”

  唐德连忙跟上,被霍城昀制止了:“这阵子你辛苦了,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纪炎一边开车一边对霍城昀碎碎念:“宁扶桑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也不知道跟你商量商量吗?她以为仗着自己是宁家大小姐就没人敢对她怎么样啊?多少人盼着她进去了出不来啊。”

  霍城昀一只手搁在窗沿上,一只手揉着疲惫的眉心。他想过扶桑对这件事不会善罢甘休,但从没想过她会走向这种极端。

  车子开到警察局门口,纪炎早前已经打电话打点过,所以霍城昀一进去就在一个房间里见到了扶桑。他们对扶桑还算客气,扶桑坐在霍城昀对面,眉眼间全是淡然,唇边甚至挂着清浅的笑意。

  “你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吗?这个时候你还笑得出来?”

  “见到你很高兴,所以我就笑了啊。”扶桑对他开玩笑,那笑意一点也看不出虚假。

  霍城昀的视线扫过她,见她完好无损,看样子并没有受什么委屈,才松了口气,拉开椅子坐下来直视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弄进来?没做过的你事为什么要承认?”

  “可是大家都觉得是我做的啊。”扶桑摊了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总要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不是我也会是另一个无辜的人。”

  扶桑话里有话,仿佛带着对霍城昀的无尽嘲讽,不知是在暗指当初林妍的事还是其他什么事,他在沉默间又听她说道:“我也很想看看,不管我是不是凶手,钱是不是真的能解决所有事情。”

  有些事情,她终究还是在意的。她一直信奉的人人平等,在这样一个不那么完美的世界里一次又一次触碰她的底线,所以她也想瞧一瞧,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最初的信奉是否还能仅存于心。

  “扶桑,你用这样的方式逼我做出抉择?”

  扶桑却笑着摇头:“我从来没有逼你表过任何态,霍城昀,不管是谁,错了就要接受惩罚,我只不过是在背后推了你一把而已。当然,前进还是后退,只在你一念之间,不管你站在哪一边,我都接受。”

  霍城昀的手慢慢紧握起来,手背上的青筋凸显,这样一种抉择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举步维艰的事情。扶桑承认自己残忍,但她更不愿意看到霍城昀在黑暗里孑然前行。她无法在黑暗里与他并肩,只能将他拉出那个深渊。

  “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何对郁静华如此毕恭毕敬,但我能看出你们的貌合神离,我不信你看不出她对你的敌意,你和她之间,究竟有什么秘密?”

  霍城昀霍然看向她,眼神逐渐冰冷而凉薄:“扶桑,万一你错了呢?如果你的猜测与真相背道而驰,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可能得到什么结果?”

  “因为我相信你啊,霍城昀,我相信你,所以我才在这里。”

  抱着你一定会来的心愿,所以即使走得艰难,也觉得咬咬牙就能挺过去。用我最看重的清白和尊严,赌你爱我。

  霍城昀的拳头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紧绷的脸部线条显得尤为冷硬,扶桑望进他的眼里,只觉得他眼里仿若有一片汪洋,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

  有那么一瞬间,扶桑仿佛在他眼里看到了无止境的悲伤汹涌如波涛,可当她再看进去的时候,那里已经一片清明。

  霍城昀起身,隔着一张木桌子,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她的脸颊很冷,他的手也很凉,皮肤间的触碰像有心电感应似的,让两人心里皆是狠狠一颤。

  扶桑贪婪地望着他,静默之间,过去的种种涌上心头,她幡然醒悟,他们之间,错过了太多时光。

  霍城昀转身离开房间,脚步最终在门口一顿,背对着她,声音清冷地说:“扶桑,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也会有保不了你的一天?”

  扶桑的瞳孔猝然紧缩,他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可房间关门落锁的声音已经响起,他消失在视线之内。

  纪炎一见霍城昀出来,立刻迎上去,霍城昀却停也没停,直接走出了警察局。和霍城昀认识多年,纪炎再不济也知道他和扶桑的谈话必不顺畅。

  两人坐进车里,纪炎明明有许多问题要问,可霍城昀身上的低气压实在压得他问不出口。

  “纪炎,我们两个有多久没一起喝过酒了?”霍城昀靠着椅背,闭着眼,忽然问道。

  纪炎立刻心领神会:“要不现在去喝一杯?”

  多事之秋,两人自然不会真的去酒吧买醉,纪炎把霍城昀带回自己家中,拿出几瓶珍藏的好酒在霍城昀面前晃道:“哥们儿对你够意思吧?”

  霍城昀轻笑一声,一杯接一杯地喝,看来心情不好到了极点。纪炎了解他,即使心里再不痛快,也绝不会轻易表现出来的人,今天他却如此明晃晃地将不愉快摆在了脸上,不知宁扶桑那妞究竟对他说了些什么?

  果然,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宁扶桑能够左右霍城昀的情绪。纪炎有时想起来,对这姑娘简直由衷佩服,至少她让霍城昀看上去不再像个木偶了。

  “她要我做出抉择。”霍城昀靠着藤椅,阳台上的风吹过,不知是让他更清醒了还是更昏沉了。

  纪炎静静地听着。静默了一会儿,霍城昀又说:“她以身涉险,就是想看看,在她和郁静华之间我会如何平衡。夏晓七的事,她大概心里已经有了底。”

  纪炎蹙起眉,不满地说道:“她这么做未免太不懂事了,她难道不清楚你现在的处境吗?现在正是你和凯瑞开斗的时候,她突然杀出来捣什么乱?这个女人该不会是对方派来的卧底吧?”

  最后一句自然是玩笑话,可纪炎仍旧想不明白,宁扶桑虽然性子又倔又硬,但不是这么不明事理的人,她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逼霍城昀表态?

  眼前的万家灯火在霍城昀眼里黯然失色,他曾幻想过关于自己的家的未来,可这幻想始终遥不可及,并离他越来越远。城市里的星光璀璨,他却找不到属于他的那颗星。他垂眸浅笑,眼底尽是自嘲。

  “我知道她是好意,可这时这样的好意,我却无法接受。”

  “好意?霍城昀,你的理解能力有问题吧?”在明知会让他两难的情况下如此为难他,除了任性和作,纪炎可看不出什么好意来。

  “她看出我和郁静华之间的暗涌,她不想让我越陷越深。纪炎,她能看出我的不痛快。”霍城昀仰着头,慢慢地闭上了眼。

  她看出了他对这样的局势的厌倦和无奈,明白他周旋在郁静华身边的困顿和无助,虽不知缘由,却仍出手妄图拉他一把。可惜,这手,他怕是终究握不到了。

  许久,纪炎才又问他:“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这几年的潜心追查怎能功亏一篑,我也想要真相。”一个关于他的真相,一个和任何人无关的真相。

  他等这一天的到来,等了这么多年。

  “你不会真的认为……”纪炎话到一半,又生生将后面那半句话咽了回去,转而问道,“那宁扶桑怎么办?她既然会自己进去,就表明她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不管你最后站在哪一边,以宁扶桑的性格来看,她必定为自己留了后手。”

  “看来只能让宁池默来一趟西凉市了。”

  霍城昀的声音消散在风里,纪炎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宁池默不是凯瑞的合作伙伴吗?怎么可能卖面子给他?但转眼一想,宁扶桑毕竟是宁池默的亲妹妹,亲妹妹被当成杀人凶手关在警察局里,他这个做哥哥的恐怕也是不能忍的吧。

  霍城昀的手还举着酒杯,杯里已经空了,他闭着眼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纪炎走进客厅打开空调,好让暖气吹到阳台上。

  阳台外的整片星空成了他的背景画布。

继续阅读:第十一章 余爱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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