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大局已定
柳馥2019-07-21 12:474,398

  虽然真要像卫武公那样逆取顺守当一辈子的明君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是效仿卫武公的方式来夺取君位,对当下的负刍来说,这倒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因为他们之前为了伏兵棘门诛杀李园的计划,早就将今夜在螽斯宫门做前守卫的王卒军都换成了自己人。所以,现在杀入螽斯宫的禁内何尝不是多启一道门的事情!

  宫禁之内的守卫人数也不少,但是他们当中也有不少项氏的族子们。这些项氏子弟们本是项燕安排监察内宫动向的眼线,现在他们自然而然都跳了出来,充当起来了自家大宗之主的马前卒。至于宫内其他的守卫嘛,他们原本都是一群忠于职守的人。

  但是,当负刍等人公布了楚王犹是假王,实非先君考烈王的亲子的消息之后,宫内守卫们的态度立刻发生了变化。因为他们肩负的职责是守卫宫禁,效忠于真王,而不是效忠于假王。如果楚王犹不是真王,那么他们还站在假王这边守卫宫禁,保护太后,那无异是对真王最大的不忠!

  正当这些守卫们开始犹豫不前的时候,领头的卫士扬声道:“公子,项将军,我们这些人的职责是效忠于大王。效忠于大王,自然是要听命于大王的。大王让我们守卫宫禁,我们岂不忠于职守?除非眼下的事情,真如你们说得那样现在的大王实非先君考烈王的儿子。公子,您贤名在外,人品好是总所周知的。但是,大王非先君之子这等重大的事情,光靠人品还是不足为信的,这事情显然是需要有证据来证实的啊!可现在证据呢?”

  “证据?”负刍瞥了一眼召平,沉声道:“景君,你来跟大家说说证据吧。”

  “我吗?”召平一脸蒙地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瑶姬。因为他也不是很清楚瑶姬到底是用什么样的说辞说服负刍同意伏兵棘们计划的。事情上,他当时跟瑶姬说了李园摊牌的时候,侧面印证了硃英的遗言是真的。可硃英的遗言只说了楚幽王非是先君考烈王的儿子,这没有提到楚王犹。于此,召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才好。

  见此,瑶姬只好替召平站出来,言道:“公子,这个问题还是让我来说吧。景君之前为了调查这件事,跟李园走得近。虽然他们不是真朋友,但关系处了久嘛,人情总是有些的。您让他当众揭李园的老底,我想他不免会有一点尴尬。这事情谁说,还不是一个说啊。我来说,也是一样的!”

  负刍默然地点了一下头。瑶姬高声道:“楚幽王和楚王犹都不是先君考烈王的亲生儿子,证据就在李园府邸当中。李园的府邸有一出书室,里面藏着当年他替妹妹祈神求子的祝词。这祝词里清清楚楚地写他祈神明让自己的妹妹生下他们俩人的亲儿子。”

  瑶姬的话音刚落,守卫们都露出了惊诧的神情。领头的卫士更是一脸不可思议,追问道:“那个您说的他们,是指李令尹和太后?”

  瑶姬顿了一下,应道:“是的。”

  “是的,那就更奇怪了!古人言,同姓不婚,恶不殖也。可见,姓氏相同的人结婚,按着古人想法,都是不怎么样利于生子的,何况亲兄妹呢?再者,幽王和大王可都不痴不傻,他们看起来也不像是近亲……”

  未及领头的卫士把话说完,项燕便沉色道:“李园和太后可不是什么亲兄妹,他们都是赵谍!为了来楚行谍便利一点,而临时结成的假兄妹。其实,关于这件事情的证据早就积压在王卒军的案上许多年了。先君考烈王在世的时候,老夫就有呈报过。只不过那个先君念及李氏已经怀孕在身。外加,李氏和李园又再三辩白说他们已经不在行谍,如今一心只想要留在楚国,侍奉先君。然而,事实是他们一直在欺瞒欺骗先君。尤其是李园,他一直在行谍。我这里有很多关于他行谍的证据,其中我们楚谍潜伏赵国的成员提供的,这个我不方便完全提供。但是,这几年擒获的赵谍佐证的内容,待平定了今次的李氏之乱后,我可以全部公布出来。”

  听到这里,瑶姬可算明白了自己当初去找项燕说伏兵棘门诛杀李园一事的时候,项燕为什么会那么爽快地就答应了。原来他早就收集好了关于李园是赵谍的证据。于是,瑶姬借机道:“其实,这些证据在李园府邸的书室也存有他行谍的阴书。这赵谍的阴书和李园的谋逆祈神祝词,待诛灭李园之后,抄没了他的家的时候,都可以一一找到!”

  说罢,瑶姬向召平使了一个眼神。召平立刻心领神会地附和道:“对啊,这些东西我在李园的府邸都有看到过。我想这些证物,事后应该都可以在李府搜到!”

  “可是……”领头的卫士还是一脸地迟疑,他始终觉得这事本末有些倒置。

  这时,项燕也给自己弟弟项然使了一个眼色。项然也心领神会地站出来,高声对宫中守卫们感道:“大家都不要再迟疑!我的兄长和公子都是贤名在外的人,他们又岂会欺瞒大家呢!证据都是有的,待诛灭了李园,抄没了李府之后,这些证据也都会一一公布的!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拨乱反正!你们这些人作为禁军当忠于是拥有先君考烈王血脉的真王公子,而不是假王!效忠假王者,无异于谋反!难道你们这些人都要当反贼吗?难道你们都打算就这样顽固不化地去追随已经在水殿坠楼身亡的假王吗?”

  听到楚王犹已经坠楼身亡的消息之后,那些原本不知情的守卫们都怔住了。这时,项氏的族子们又喊了起来“假王已死,真王当立”的口号。

  刚才一直犹豫不决的领头卫士忽然高呼地附和起来项氏族子们的口号。紧接着,其他的守卫们也开始高呼起了项氏族子们的口号。于此,召平很茫然,他真的有些搞不明白楚人在想些什么了。毕竟,这些人刚才还在追问楚王犹非真王子的证据,还在那里犹豫自己要不要站到公子负刍的阵营当中来。怎么现在这些人一听到楚王犹已经死了,就开始纷纷高喊起来了口号,表态支持公子负刍呢!这搞得证据和真相,好像在项然道出楚王犹死讯的那一瞬间开始变得不重要了。

  事实上,在那个瞬间已故的楚王犹是不是先君考烈王的儿子确实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因为现在楚国都城之中,先君考烈王活着的亲儿子就只剩下公子负刍一人了。这样的情况之下,公子负刍势必会是下一任楚王。宫廷守卫的职责是效忠于楚王,更准确地说是活着的楚王。

  楚王犹是不是真王子,现在的他都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死人又怎么可能继续当活人的主人呢?其实,楚王犹死掉的那个瞬间,他的时代,不,应该说是李氏兄妹执掌楚国的时代就已经结束了。现在即将开启的是公子负刍的时代。

  于此,这些宫廷守卫们不向公子负刍表忠,他们还能做什么呢?继续效忠已故的楚王犹,继续支持太后?不,他们不会这么做。因为这么做跟他们的职责不符;也因为这么做只会让他们成为死人的殉葬;更因为这样做只会让他们背负冥顽不化、助纣为虐的恶名。说白了,没人想要背负恶名,也没人想要做死人的殉葬,活人的职责从来都是效忠于活人,活下去!

  看着现在纷纷表忠的守卫们,项燕露出了恣意地笑容。因为事情发展到这里,一切都跟他之前的计划差不多,甚至有些地方的推进比他之前估算的还要顺利。现如今就连宫禁内的守卫们都被他们策反了。到这份上,可以说今次拿下螽斯宫,诛灭李园的事情,已是大局已定。

  项燕道:“公子,现在众人归心,正是您下令关闭宫门,严杀李氏一系逆贼的大好机会。也是您替先君出恶心,除小人的最好时机。公子,您不要再犹豫了。现在是天赐良机,您切不可失啊!”

  接着,项然又配合自己的兄长带一波“拥立公子,除赵谍,灭外戚,强世卿”的口号。瑶姬和召平为了寅时诛李园,阻止合纵攻秦的事情,他们也附和地喊起来了项氏族子们的口号。

  就这样,负刍为了顺应人心,他又一次在众人此起彼伏的口号声中,下达了关闭宫门,诛灭李氏的命令。然而,下达这道命令的时候,负刍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被一块大石头紧紧地压着一般的沉重。因为世卿们一次又一次以劝进的方式,催促他下令,催促着他下顺应世卿之意的命令,这让他觉得自己越发像是被世卿们推举前台的发言人。

  再者,负刍发自内心看不惯这些人临阵倒戈的人。虽然这些人确实很识时务,但太过识时务的人是缺少忠诚度的。这些识时务者今天可以这样待失势的阿犹和李氏兄妹,那明天自己一旦失势的话,他们也一定会用同样的方式来对自己。

  如何保住自己不失势?这是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想到这里,负刍默默地长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今次之举,其实为了自己挖一个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填平的大坑。然而,这个大坑再难填也得填平。因为如果这个大坑填不平的话,那么这个大坑势必会成为埋葬他的葬坑。

  丑时一刻,负刍等人已经将螽斯宫里里外外都彻底控制住了。于是,众人来到了螽斯宫西内的水殿,他们打算逼太后交出国玺。而这时的水殿,早已变得十分狼藉了。之前在水殿侍奉的奴婢们听闻前殿出了大事,公子负刍带着数万人攻入螽斯宫,他们能跑的则跑了;则能躲的则躲起来,能倒戈的早就混进负刍的队伍。

  所以,当负刍等人到达水殿的时候,水殿空旷的前庭空无一人。先前楚王犹坠楼留下的血迹已经被瓢泼的大雨冲淡。但是,从地面凹陷下宛如人形一般的浅坑上,可以想见楚王犹坠楼时有多么惨惜。负刍看着地上那个宛如人形的浅坑,他的眼睛忽然变得湿润了,泪水开始在他的眼眸里打起来转。

  正当瑶姬打算安慰几句负刍的时候,又一桩骇人的事情伴着雷鸣巨响发生了。内宰从水殿的顶楼俯身一跃,坠落了下来,很凑巧又很不辛地落在那个宛如人形的浅坑上,头部着地,当场就毙命了。见此,大家惊诧得瞪大了眼睛,张口了嘴巴,却自己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隔了一会儿,负刍打破了众人的沉默,他长叹了一口气,轻语道:“真是没有想到一个寺人,倒是做了太后和阿犹最后的忠臣。他竟然还殉了死节!”

  项燕面无表情地低声道:“公子,臣以为内宰这样的行为,不叫殉死节,而是应该叫畏罪自尽!公子,您别忘了,就刚才内宰还派两个奴婢出去,企图给李园通风报讯!不仅如此,他之前跟着李氏兄妹也没有少做恶事,尤其是欺上瞒下的事情,他绝对没有少做!不然,李氏兄妹背着先君媾和生子的事情,又岂会到现在才真相大白呢!哼,他现在选择自尽,是因为他知道您领兵至此,我方的大局已定,而是李氏兄妹的大势已去。跟着,李氏兄妹的活路就要到头了。他主人的要活路要到头了,他的活路自然也要到头了。一个已经没有活路的人,现在选择自尽,不过是因为他惧怕自己押送到司寇或者王卒军的大牢里用尽酷刑之后,再被判一个车裂或者具五刑腰斩的死法而已!”

  说着,项燕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动容了,继续道:“再者,忠诚也得看对象,忠诚于逆贼的人,再忠诚也只是愚忠。愚忠不能为之是忠。因为愚忠的人没有明辨非是的能力。这类人觉得自己是尽忠,但是实际上他们这种给乱臣贼子尽忠的行为,只不过是在冥顽不化地助纣为虐。助纣为虐从来都是不值得赞扬的。大王,您别忘了,您带我等至此是为了拨乱反正,匡扶楚国的社稷,诛灭李氏外戚,还宗亲世族。您这儿才是正道,正和邪从来都是对立的。大王,一个愚忠于乱臣贼子的寺人,他不值得您颂扬他是忠臣。”

  负刍的想法跟项燕并不完全相同,但是项燕改口唤他为大王,这倒是暗合他的心意。所以,负刍没有多言,他只是默然地点了点头,便冲忙地带人跑向了水殿的顶楼。

  备注:《国语·晋语》:“同姓不婚,恶不殖也。”

继续阅读:第一百零一章:悲莫悲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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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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