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旭日东升
柳馥2019-07-24 16:415,357

  卯时正点,太阳从东面缓缓地升了起来,阳光不仅将天边的云朵渲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它还将螽斯宫地面上的青砖也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走在甬道上的禁卫和宫人们望着旭日东升的景象,纷纷都扬起了嘴角,微舒了一口气。因为棘门之变结束了,他们都好好的活着。接下来新君继位,论功行赏,恩赦其国,等待他们的事情自然都是一些好事。所以,他们在这一刻笑得很舒心。

  但是,这一刻负刍和项燕两人却全无笑意。因为刚才他们一起拟草新诏的时候,就是否要追封楚王犹为楚哀王的问题发生一番争执。项燕觉得楚王犹不当被追封为楚哀王。他有三个理由,其一是因为今次他们举事的口号是除假王而立真王。楚王犹是假王,已然是公布出去的事情了。假王非是先君考烈王的亲儿子。假王不是真王子出身,他连继位的资格都没有,现在他死了自然也没有什么资格被追封王号!

  其二,定谥这件事情,按着礼制正常的次序,应该是先让礼官们去核定拟草出了几个备选的谥号上报给大王,然后再由大王做最后定夺。当然,大王有权越过礼官,直接给已故的大臣们定谥。但是,当下这个情况,且不说假王不配被追封王号这等事情拿。就姑且将假王当作已故的真王来说,负刍在这个当下,直接越过礼官给楚王犹定谥的做法也是不合时宜的。

  因为现在是新君初继的时候,当下最重要的事情自然应该是收拢人心。收拢人心离不开仁孝礼义四个字,其中礼字虽居其三,但其实礼字当属第一。因为,大部分人在评判某一个人或者自己的行为够不够仁孝义的时候,都会拿《周礼》或者儒家其他典籍中所提到礼制的内容来作为标准。所以,新君继位第一个诏书和其指令的内容,显然是需要合乎于礼制。所以,负刍一继位就越过礼官给楚王犹定谥号是不合时宜的行为,跟着也会引来礼官私下的非议。

  其三,在楚国的历史长河当中,没有亲政就被人夺走王位的国君在一般的情况之下,他们是不会被追封王号。他们死后得到的尊号,通常是“某敖”,比如楚成王的哥哥公子艰,他当了没几年国君就被自己的亲弟弟公子恽从王位上驱赶了下来,他死后的尊号仅仅是“堵敖”,再如楚灵王的侄子公子员,也是当了没有几年的国君就被自己的叔叔令尹围从王位驱赶了下来,他死后的尊号是“郏敖”。诸如此类的例子,还有好几个。这些没有当几年国君没有来得及亲政就英年早逝或者被赶下王座的国君,他们几乎无一例外都没有拿到王号。别说了,楚王犹不是真王子,就算他是真王子,像他这样没有亲政就早早逝去的国君,本身就没有资格被追封王号。

  而负刍呢,虽然他觉得项燕说的话不无道理,但他出于个人感情的因素,还是想要追封阿犹为楚哀王。因为他确实一直把阿犹当作自己的亲弟弟,也因为他发现内心地同情这个弟弟生前的境遇。所以,作为兄长的他实在不忍心追废阿犹这个弟弟的王号,更不忍心刻意地给他加恶谥。其实,负刍跳过礼官,直接给阿犹定谥号,未尝不是因为他担心走正常的程序,礼官会跟项燕一样反对追封阿犹的王号或者直接给阿犹会择恶谥。毕竟,阿犹的身世离奇,身份又特殊。加之,他在位时间短促,在位期间政犹外戚,也没什么作为。走常规的程序的话,阿犹很可能连“哀”这样平谥可能都没有。负刍作为兄长,他真心是不想看到阿犹这个可怜的弟弟最后什么都失去了,却要背负一个恶谥入葬的结局。

  再者,负刍的内心其实并不太想要将李太后同李园、春申君暧昧有私的事情真的全然公布于天下,也不太想要将阿悍和阿犹皆非先君考烈王之子的事情公布于天下。在负刍看来,自己要是将这两件事情公布于天下的话,固然可以向天下人彰显他这个真王子取代假王继位的合理性。但是,这样的丑闻传扬了出去,势必也会让天下人看楚国王室的笑话,跟着也会让已故君父先君考烈王的颜面尽失。先君的颜面尽失,王室成天下的笑话,这对他和楚国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何况,自古孝义礼制从来都是讲究“为亲者讳”的。作为儿子公然去揭露涉及到自己亲生父亲和嫡母的丑闻,这显然也是不太合适的。所以,负刍坚持想要在新的诏书上,隐去阿犹非是先君考烈王之子这一条,并追封阿犹为楚哀王。

  于此,项燕觉得负刍真这么在乎孝道且真心觉得子不当言父辈之事的话,那他早先就不该让瑶姬跑到项府来说楚王犹非先君考烈王之子的事情,更不该让策划这一次举事棘门的行动。跟着,前面瑶姬当着宫禁守卫们道出李太后和李园之间丑事的时候,他也应该出面阻拦才是。

  所以,项燕觉得负刍的这一想法说是为“为亲者讳”,实则此“亲”非彼“亲”。这里“亲”怕指的不是亲人,而是亲信。更准确一点就说,这里的“亲”应该就是指瑶姬才对。在项燕看来,负刍现在想要给楚王犹谥号是因为他想要隐去楚王犹非先君之子一事,而他想要隐去这楚王犹非是先君之子一事的根本因素恐怕重点不在于个人感情,而是因为瑶姬说那些在李府石室内存着的所谓证据,其实很可能是瑶姬临时编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当时在场禁卫们相信楚王犹是假王。

  李园虽然行谍的水平是不怎么样,但是他好歹当了这么多年赵谍,行谍的经验还是很丰富的。作为老赵谍,他怎么可能连行谍基础常识都没有。哪有什么老谍者会将不利于自己的证据一直留在身边呢?还把这些不利于自己的证据呈给自己的对头秦谍看?李园还不至于蠢到这份上啊。关键,按着规矩谍报阴书这类东西在阅读之后都是要注销的。李园府邸若是真能抄出十年之前的阴书谍报和所谓的祝词,这未尝不是在另一个层面的令人匪夷所思。

  于是,项燕怎么想都觉得负刍这么做是为了替他身边亲信的秦谍瑶姬说得谎言里打圆场。想明白这点的项燕最后没跟负刍一争到底。因为争到底可能于谁来说,都不是一件有益处的事情。外加,时间不等人,他们还必须要在卯时一刻到正殿,跟项然等人汇合。跟着,他们还做一些开朝最后准备工作。朝会最迟在卯时末刻必须要是开始。

  不过,有时不争并不意味着妥协,只是为了其后的蓄势待发而已。对项燕来说,瑶姬和召平这两个人秦谍,他是必然要除掉的。只不过当下,先把李家兄妹的事情给处理完更为重要而已。

  卯时一刻,项燕和负刍等人如期到达了螽斯宫。这时候,项然也正好到了螽斯宫的正殿,他见负刍和项燕来了,他立刻拜了一礼。接着,他便走到项燕的身边,正要附耳私语的时候,负刍忽然开口问道:“项右司马,你跟项将军有什么悄悄话,过一会儿再说吧。棘门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项然愣了一下,道:“额?大王。棘门那边的事情,刚才瑶姬夫人没有跟您说过吗?”

  “没有。我和项将军到现在尚没有见到过瑶姬啊。不然,我不会问你情况如何了。项右司马,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其他人呢?”

  “哦,原是这样啊。”项然点了点头,应道:“回大王,现在棘门那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们顺利诛杀了李园。我过来的时候,无忌正带着其他人在棘门做最后的清理工作。至于瑶姬嘛,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她在我过来之前,就动身过来,就是I要过来跟公子您汇报。所以,她要是不在这里,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啊?”这个负刍的表情变得更加沉。这时,项燕一脸宽慰的样子,借机道:“大王,您不要着急。瑶姬夫人多数是去她的师兄召平先汇合了。我想过不多久,他们就会一起过来的。”

  负色眉头紧锁地重复了一遍召平二字之后,便揣着明白装糊涂地问道:“召平,是谁?我从没有听瑶姬提及这个师兄啊。怎么他今天也参加了这次行动吗?”

  “这……”项然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项燕,项燕素知负刍和东君是有联络。于是,他借机直接点穿道:“景君就是东君常说的召平。大王,这事情您应该有印象才是。这位景君当年用召平的名号为了我们的东君做了不少事,也为了秦国廷尉李斯做不了少事。说起来这位李廷尉真是比我们的李令尹要人才很多,而且他还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楚人。可惜啊,这么人才的一个楚人,他现在竟然再给秦国行谍。大王,如李斯这样的人,放走一个就是一个大麻烦,放走一次就是犯一次错!一错岂能再错?回想起来,我都很后悔当年没有早诛李斯!”

  负刍听出了项燕话语中的意思。其实,他早就知道了瑶姬和召平是秦谍。但是,他不想要处置这两个人,尤其是瑶姬。毕竟,他和瑶姬朝夕相处有五年的时间。这五年里瑶姬也确实帮他做了很多事情。加上,今次的事情,若没有瑶姬的话,他可能也不会做。对负刍来说,瑶姬是他的功臣,是他的亲信,更是他的朋友。所以,负刍明知瑶姬是秦谍,可他心里还是想要再她一个改过机会。

  于是,负刍故意避开项燕的话题,言道:“项将军,我以为楚国留不住人才,问题不是出在人才的身上,而是出在国君的身上。我们楚国一直都有很多人才,也一直有很多人才留不住。要不当年的晋国人也不会说惟楚有才,晋实用之了。唉,这其实根本不是一个人李斯的问题。要留住楚国的人才,吸纳更多的人才来楚国,我还是得为君者,以德感之,以诚待之,以金赏之。”

  “呵呵,大王,还是宅心仁厚啊!”项燕挑眉笑了一下,正当他想要继续劝说负刍的时候,召平和瑶姬一起入殿了。于是,项燕明知故问道:“景君,你之前不是在水殿收拾残局嘛,你怎么会跟棘门处瑶姬夫人一来过来呢?景君,你们两个人是谁先去找得谁啊?”

  瑶姬见召平神色有些犹豫,她直接应道:“我们谁也没去先找谁。我们只是碰巧遇上而已。我刚才去找大王的时候,不巧迷了路。结果,误打误撞遇上了景君。所以,我就跟他一起来了。”

  说罢,瑶姬向负刍拜了一礼。接着,她又给召平使了一个眼色。召平立刻附和道:“嗯,是的,我们真的碰巧遇上的。”

  “棘门到水殿还能碰巧遇上?那还真是够巧合呢!”项然心想:棘门离水殿隔着螽斯宫的正殿、后殿和御池湖,他们这两个人的碰巧碰得也太刻意了吧。这距离怎么看不像是碰巧啊。至于说迷路,你一个秦谍方向感是能有多差啊?你们显然偷偷接头交流过信息了。

  “巧合就是这样不可意料的。可意料的巧合,那才是不是巧合呢。”说着,瑶姬拉住负刍的手,“大王,现在的时辰离开朝不剩几刻钟了。大王,我们还是速速地备准开朝的相关事宜吧。”

  这时,项无忌也处理完棘门的事情来到了螽斯宫正殿拜见负刍。见此,负刍便开始应了瑶姬一声好,开始安排起来大家准备开朝的最后准备工作。其实,也就是交代一下大家过一会儿,自己当在什么时候,呈上什么样的请愿表,跟着该说什么样的劝进词,以及新诏书的大概内容等等这些细琐。

  待负刍交待完这些细琐,朝会在卯时末刻准时开始了。这场朝会对大部分的楚臣们来说,是一场又惊又喜的朝会。惊,是因为一夜间改天换日,太后和楚王犹都坠楼自伐了,李园也因为谋反被诛了,连带着之前支持李氏一派的人也差不多都被负刍罢免了。这么大的变动对大部分的人来说,岂能不惊呢!喜,是因为大家一直给予期望的公子负刍终于继位了,跟着他上台就诛杀了李园这样祸楚之人,还罢免一堆李园提拔的无用之人。这对楚国来说显然是一件好事。于此,楚人又岂能不喜呢!

  然而,随负刍在参加棘门之变的将士们,现在他们大都是无惊无喜的样子,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更多是淡然。唯独项然的表情跟大家有些不一样,他现在的表现不是惊,也不是喜,更不是淡然,而是焦急。因为他过来找兄长项燕本来的目的是告知兄长在瑶姬在棘门前的举动,已经无忌这孩子可能已经暴露在瑶姬那里暴露楚谍的身份。可是,现在他一直没有机会跟项燕单聊,跟着他也肯定没法当众说些事情。

  于是,项然只好这把事情先埋在心里,一直郁闷又焦急的熬到退朝之后,他才找到机会跟项燕单说这些事情。项然原以为项燕听完这些事情,他会露出忧色。结果,项燕倒是一副很平常的样子,且同他说:“阿然,你说这事情,我早就猜到了。毕竟,他们都是五年护送齐公主经楚归齐的人,他们跟无忌这孩子交过手。现在又多次会见面,他们察觉到这事情也没什么好意外。再者,这两人还是东君的学生,行谍的水平还是有些的,就是后知后觉,也不至于蠢到完全无知。阿然,你也别太担心,这事情可以补救,明天寅时,你随我一起去李园的府邸抓秦谍就可以了。”

  “啊?李园的府邸还有秦谍?谁啊?”

  项燕淡然道:“当然是瑶姬和假景君。不,应该说谍瑶和召平。”

  “这……”项然顿了了一下,道:“大哥,他们两人虽是秦谍,但是我们目前还没有拿到具体证实。上回我们抓到那个谍璜什么都没有交代就自尽了。现在我估计想要尽快拿到具体证实,估计还得劳烦东君从秦国的给我们寄一些证明资料过来。再者,兄长,恕我直言,我看大王似乎挺喜欢瑶姬,我们要是没有拿到确实的证据就这么冒然地将瑶姬抓获的话,想到大王会不乐意的。另外,给召平作伪证的是齐公主娇,如果我们明天直接将召平抓获的话,那么齐公主娇这边恐怕也是一个麻烦吧?毕竟,齐公主娇不太可能自己承认自己之前作伪证。对了,大王之前在齐国,好像同齐公主娇的关系也不错。”

  项燕继续淡然道:“阿然,你想到这些呢,为兄之前也想到了。齐公主那边呢?我估计吧,你大嫂现在应该已经把她给劝说差不多了。兄弟,你也知道你那个嫂子吧,她那张伶牙俐齿,叨叨地说起事情来根本不带停的,我都能被她说懵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说服齐公主娇,这事情对你嫂子来说应该不是难事。何况,现在李氏在楚国已经彻底完了,齐公主娇在楚国已经没有什么内亲了。她现在要自保的话,其实也不会拒绝我们的示好。毕竟,承认伪证这事情,最后是可以推责给召平的。齐公主娇本身担不了多少责。反正,齐公主娇那边的事情好办得很,你也不用多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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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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