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小声呢喃：“谢谢师父。“
皇上担心淑妃害怕，本想留下来陪她，只是皇后那边突然派人来，说皇后已经醒了过来，淑妃识趣地让皇上去那边，皇上吩咐总管将西域进贡的首饰赏给淑妃，便匆匆离开了。
待皇上走好，淑妃嘲讽地对何奈说：“他向来便是这样，无论哪边都处理得滴水不漏。“
她又回到悦聘身边：“不是到了天涯便是自由，随心所欲在哪里不是自由？可惜的是我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而你却白白送了性命。“
淑妃让围香与晚墨先下去，说自己要陪悦聘待一会儿。
何奈从遇到悦聘到目睹悦聘死亡，一直都置身事外。到了现在，也觉得是自己该离开的时候，不料淑妃却叫住了她：“奈医师，你可以陪我待一会吗？“
何奈留了下来，淑妃独自为悦聘清理身体：“奈姑娘，我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从宫外来的人是什么样子了。悦聘今日说的这些，我差不多也都忘记了。“
何奈歪着脑袋，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句：“我今日是在冷宫里遇着她的。“
悦聘的手皱巴巴的，像一张揉起来的纸张，淑妃抵在她掌心的茧上：“冷宫那样的地方，她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我之前去的时候，悦聘似乎五感不太好。“
淑妃沉默：“当年我们情同姐妹，没想到进宫之后，因为他而离了心。“
何奈斟酌着用词：“姑娘后颈上的疤痕，也是跟皇上有关吗？“
“这说起来也是年幼时做的傻事。想必姑娘也耳闻了皇家选妃的一些事，哪些大臣家有适龄的千金，宫里会直接下聘书，赐位份，我们不必跟着各地进贡的秀女一般参加选秀，宫里这么安排，姑娘蕙质兰心，定也能猜到用意。当年我不愿进宫，只想出了这么个儿戏的办法，假装要自伤，没想到用错了力道，竟然真切地在脖子上留了伤痕，母亲在宫外寻觅良医，任谁都说不能在短时间里祛除，便想了一个纹身的法子，姑娘见望晴后颈疤痕像一枝树丫，如此便是由来。“
“当年在姑娘后颈操刀的人，便是悦聘？“
“嗯，我们四人自小一起长大，悦聘与我还要更亲近一些，我向来娇气，自己下不去手，把工具递给了悦聘，当时以为是无心之失，直到入宫以后，才知道她是另有盘算。“
“悦聘后来背叛了娘娘吗？“
“未入宫前，我与皇上有一面之缘，那时并不知晓他身份，进宫以后，发觉竟是念念不忘的故人，彼时也确有真情在里边，妄生出了寻常夫妻的念头，那时以为自己与旁人不同，总因为他待别人三分好而郁郁寡欢，但宫里佳丽何其多。“
“悦聘说要做江湖快意侠客，其实她从来都向着我，知晓我对皇上上了心，想着法子让我能在皇上面前露脸，过犹不及，树大招风，但好在还有家世摆在那里，皇上总要护着我几分。“
“后来是与皇后有了纠缠，当时的皇后与我位份相当，皇上待众人如何，我不过窥了一点纹路，悦聘便知晓我再沉迷下去会是什么下场。虽是帮着皇后诬陷我，但总归是为了让我能够清醒过来。只是这种种，我也是后来才明白过来。皇上明向着我，背地里我们谁也没捞到一分好，我以为悦聘被皇上处死了，没想到皇上还是留了她一命。其实说到底，还是我误了悦聘。”
“这宫里多情反误性命。勾心斗角往上爬也非我本愿，不如按着性子来，皇上一日用着辛家，我便一日不至于失宠，不过如今王朝没落，这皇宫里也没有什么我享乐的余地，余生一点爱好便在养颜上了。”淑妃说到这里笑道：“说起来也是惨，帝王专宠落不到我身上，荣华富贵也享受不到，既然如此，也不能让自己过得太过憋屈，何不畅意一些？万一有朝一日，王朝倾覆，那会我自然是活不成了，灰头土脸地死去，史书上留下来的名声岂不很烂？”
虽是在开玩笑，何奈已经清楚淑妃要表达的意图，这宫里待着是出不去了，不如及时享乐，作画美容护肤，人生快意。
只是后来怎么就，不作画了呢？
“能遇上奈姑娘啊，真是本宫的福分。”
何奈回到房里，姝禹尚未歇下，双手作揖，正守在门外，见何奈回来忙将她脱下的衣服收起来。
“新辞呢？他没有回来吗？”
“威武，威武，姝禹脑海中暂时搜不到这个词。”
何奈换了一个说话：“时轻辞有回来吗？”
“没有。姑娘回来，你应该去研磨，翻出姑娘平日里常看的书籍。”
姝禹自言自语了几句，抬起头来对何奈说：“我该去研磨了。”
她的词汇真是安排得一板一眼。何奈看着她涣散的目光，道：“你先下去歇着吧。”
姝禹径直走到了新辞曾经待过的暖阁，一言未发。何奈也没有再打扰她。她的每个动作都是有人精心设计，做出什么，自然也是得到新辞允许的。
接下来相安无事，每日有人会将晚墨同小桔的结果告知何奈，第四日头上，终于有了结果，小桔脸上的痘先消失得一干二净，就连痘印都没有留下。
冯玉也一时得意，如今两人算是打成了平手，何奈与他比拼说的是为自己正名声，只要他再赢几局，这永清城中化妆大拿的位置，也该轮到他了。
只是围香说等晚墨脸上的痘也好了，才好定夺，一时并未公布胜负，第六日的时候，晚墨肌肤生香，而小桔脸上复又红肿，起疹。
小姑娘年纪不大，躺在床上抓脸，眼泪簌簌流着，模样甚是可怜。冯玉如今也是着急，自己动手将莹肌如玉散往小桔脸上涂抹，小桔脸上的情况不见好转，反而更加恶化。
何奈来时，白皙的小姑娘满脸通红，生出凹凸不平的凸起，五官惨兮兮地皱成一团。
她让人用清水为小桔洗脸，扶着小桔躺到一个阴凉的地方，冷淡地吐出两个字。
“光炎。”
冯玉一知半解，围香道：“姑娘在《无可奈何花落去》中提到了一些不能作为美容药物的药品，若是奴婢没有记错，这其中便有白芷？”
“白芷喜光，在阳光下极为活泼。若有人在沾了白芷的地方用强光照射，脸上便会生出皮炎 ，如小桔一般，奈医师，奴婢记得对吗？ ”
“莹肌如玉散，白芷”，冯玉喃喃念叨着这两个名字，扬声笑道：“姑娘多虑了，小桔如此并不是白芷的缘故。”
“先生不妨试试，将白芷粉末涂抹在脸上，阳光曝晒一天会是什么结果？正好佐证奈姑娘所写内容的真实与否。”围香提着意见，“对了，忘了提醒先生，宫里曾经有一只狗，误服了山柰丧生，山柰在宫中一直严禁使用。”
何奈见小桔脸上的色调渐渐褪去，难得正儿八经地同冯玉说了一番话：“莹肌如玉散以毒攻毒，自然有效，但以毒攻毒终究不是最好的方法。我曾经，也用错了白芷。”
围香回头看向冯玉：“冯太医如今还有什么话要说？”
何奈今日是一副切磋为教的好好先生态度，冯玉连输两场，手底功夫不如何奈，当下认输是最好的结果。
冯玉额头上冷汗直冒，整个人一直在哆嗦，他慌乱地摇摇头说没有，接着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双眼发光：“奈姑娘长江后浪推前浪，小人甘拜下风，只是还有一项，在下想跟姑娘比试。”
“先生的太真面膜不如我，祛痘不如我，不知先生还有什么独家功夫要亮出来的？”何奈特地在独家二字上强调。冯玉所谓的《冯太真起居注》皆属从各地收集而来，哪有什么所谓的独家，其中还有不少是从她这儿传出去的。
冯玉却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眼里闪着热切的光芒：“众所皆知，妇人产子之后，小腹处会留下蚯蚓似的妊娠纹，丑陋得很，在下有一手绝技，正好可以除掉妊娠纹。”
淑妃还在闭目养神，晚墨倒先激动起来：“先生快说是什么法子？”
围香推搡了晚墨一番：“就你爱操心。”眼神却朝一边的淑妃望去。
淑妃睁开了眼睛，看着周围这一双两双的目光，正欲说什么，突然听到一道尖细的声音，回头一看，是皇上过来了，淑妃身子一僵，不过刹那功夫便自然地靠过去，皇上也刚好将手臂伸出来，两人配合默契。
淑妃抚摸着皇上的胸口：“你来得正好，这有一个太医，说自己可以除掉妊娠纹，我那天见皇后姐姐肚子上盘旋着一圈疤痕，可真是可怕呢。皇上以后不妨多眷顾臣妾些，臣妾肤如平原，小腹一马平川，很好看呢。”
淑妃旁若无人地跟皇上说着荤话，皇上下巴轻轻抵着淑妃的头：“胡说，皇后为朕孕育子嗣，劳苦功高，爱妃又在调皮了。这等私事，千万不要传到皇后那里去，皇后苏醒不久，身体虚弱，受不得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