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埋头在新辞的毛发间嗅了一通,是她之前为新辞做的香泽的味道。
何奈故作夸张地说:“你的毛都打结了呢,我近日刚好又想了一个专为长毛用的方子,你有什么事也可以先暂且放一放。”
时轻辞向来爱洁,知道何奈在夸大其词,他笑着摇摇头,从何奈怀里滑落下来,鸳鸯眼温和地拒绝:“奈奈,我想让你见一个人,你见着她之后不要惊慌,不要出声。有什么疑惑也不要问,你自己慢慢去解密好吗?你也可以选择不去。”
何奈见新辞拒绝,本以为他是要去见林檎眠,冷不丁听到了这番话,顿时愣住了。
见或是不见?这根本不是她应该犹豫的问题,她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现在见她的时机合适吗?她会想见到我吗?”
“奈奈。”
“不管怎样,我是想见到她的,只是现在去见她的话,新辞你又会无端陷入昏迷吧?音画不同步如今还没有什么结论,我们还是先将这宫里的事情处理完毕,再找机会去见她,何况有些事情,我还需要想清楚。”
何奈关心的并不仅此,她平静地想,本应该去见她的人,是小何奈还是她?
嫔妃们色如春花,也向来爱争奇斗艳,容貌方面不甘落于下风。
何奈的《女经》经过校对之后,已经刊印成册子,后宫之间一时风靡。
众人打听到这本书是出自于甘露殿之手,来淑妃宫里拜访,欲借何奈一用的人数不胜数。围香她们起初还做做样子,用各种理由推诿,某日淑妃见甘露殿中多出了一些生面孔,别过脸去:“甘露殿如今这么好进吗?什么歪瓜裂枣都能在本宫面前露脸。”
围香匆匆打发了那些人,甘露殿中闭门谢客。
“已经给了她们鸡蛋,还要上门来问下蛋的母鸡是哪个,真是便宜他们了。”围香又打发走了一个人,守在淑妃门前小声同晚墨絮叨。
“你竟然说奈姑娘是母鸡,看奈姑娘听到待会怎么罚你。”晚墨抿嘴轻笑。
“你笑,小姐在里边受苦,你还能笑得出来。”围香微恼,看向晚墨的眼里竟然含了泪。
何奈在屋里,正集中心力为淑妃做体针。
面部除皱取穴遍布全身,淑妃身体半裸,何奈先前以为淑妃身上的味道是香薰,但直到淑妃脱下衣服,何奈才知道是体香,也难怪悦聘那般熟悉。
她制的香薰虽然味道好闻,留香持久,却不能如体香一般浑然天成,何奈无解,不知自己到底少了什么。
她分别在淑妃的丝竹空、太阳、迎香、攒竹、翳风、颊车、中脘、合谷、曲池、足三里,胃俞、脾俞取针,之前围香在皇上面前说淑妃牙疼只能饮玉颜汁,当然是为了替何奈圆场,淑妃为了体型消瘦过度节食,身体虚弱,有时甚至会出现心悸。
她之前面相显老也与暴瘦离不开关系。
在门外等了半个时辰,围香才听到里面的动静,小姐唤她们进屋。
一进来便看到扎在小姐脸上的针。
饶是已经看了多次,围香看到尖刺入肤,依旧忍不住心中一抽。
小姐对自己容貌要求甚高,出了一点皱纹便万分在意,但是在围香看来,小姐的面容 比后来入宫的那几位都要好上一些。
如今只是面上稍有不平处,平时施些脂粉便叫人完全看不出来,小姐却还是要用这法子。
围香曾经同奈姑娘要了一根针,想要感受一番小姐的疼痛,针尖只挨到皮肤,她便感受到了自己面部肌肉的颤动,闭着眼睛狠下心来刺进脸颊。
不过是一根,她便觉得锥心,小姐那么娇气的一个人,是怎么能够忍受那么多针都扎到自己脸上呢?留针半个时辰,每隔一天便要进行一次体针,围香都不敢想象小姐这么长时日下来,到底是忍受着多大的痛苦。
淑妃脸上扎着针,看围香咬着帕子眼眶含泪的模样,轻笑道:“奈姑娘施针的手法不同于你那般莽撞,就像是被苍耳挂了一番,不疼的。”
围香知道小姐的性子,再劝下去也是没用,只是暗暗将泪水憋了回去,夸赞淑妃道:“小姐吃了这么多的苦,容貌比从前真是更胜一筹,皮肤紧致,吹弹可破,额头光洁似白玉,脸颊饱满似……似……”
淑妃嘟嘴道:“就知道从你们身上听到的溢美之词都是邹忌圈里的,我耳朵都要听出茧来,今日阳光大好,奈姑娘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围香撇嘴:“小姐不知道,现在各宫都盯着奈姑娘呢,私下里传言说是小姐不放人。”
“她们想传随她们去,污水不要泼到奈姑娘身上就好。”
围香见奈姑娘认真的模样,想到待会奈姑娘若是同小姐出去,也会听到那些风言风语,而她之前自以为是,处理并未得当,更没有告知小姐,小姐护短,若是知道了那些对奈姑娘的揣测,定然不是小打小闹就能揭过去的。
她心一横,索性便说了出来:“奈姑娘若是出去,听到什么流言,千万不要放在心上。都怪奴婢办事不周招来小人。”
何奈原本对于游园并无心思,听了围香此言倒提起了几番兴趣,她从未听到别人对她的诋毁,不知外界到底如何抹黑她?
施针极耗心神,何奈打算先回房换一身衣服,姝禹听到何奈说要换衣服之后,自告奋勇地跑到衣橱前。
何奈抬眸,看到她拿过来的衣服,鲜红衫子绿衣裙。
姝禹只要不说话,不动作,端端坐在那儿,清丽如水仙,但只要一动作,形象全崩。
姝禹露齿大笑道:“红配绿,喜庆。”
何奈移开眼:“先前忘了跟你提,这件衣服是给你的,你若喜欢的话,不妨换上试试?”
姝禹一听,果真拿着衣服,迈着小碎步回到自己的暖阁换衣服去了。
何奈走到衣橱前,白衣胜雪,红衣艳艳,黑袍如墨,这些画面纷纷跃入脑海,她向来是静默片刻,睁开眼时画面定格在哪种颜色上便选择哪件衣服。
方才看到姝禹的红配绿,她突然不想这么做了,站在衣橱前踌躇。
姝禹做事真是飞快,不过片刻功夫,她从门外探进头来,耷拉着脑袋:“我忘了小公子的吩咐。”
姝禹走了过来,她穿着真是喜庆,像一朵绿茎红花,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淡粉色的衣服。
“公子说在衣服上边绣一些活泼的图样,公子的手,活的,绣了。”
姝禹的傻气让何奈忍俊不禁,她展开衣服,衣服前襟绣了白色的猫爪,就连爪子之间的缝隙也做到了还原,除了颜色,简直如出一辙。
“多才多艺,就是傻了些。”
何奈最终还是换上了这件绣着猫爪子的粉裙。
淑妃如今状态良好,也不想着浓妆艳抹艳压群芳,平日里也只是稍微化一点淡妆。
何奈与淑妃并行,行至御花园,这里如意料之中,聚集了很多宫妃。
宫里头这些人平日里都在容貌上下了不少功夫,自然一眼便能看出淡妆浓抹,淑妃妆容清淡,站在人群中却如明珠一般,熠熠生辉。
姐姐妹妹之间一通问好,从前表面功夫到位之后,彼此之间再懒得给对方一个眼神,今日却是不同。
姚贵妃莲步轻移到淑妃跟前,亲热道:“可是有些日子没见着妹妹了,妹妹也不时常出来,姐姐心里真是想妹妹呢。”
淑妃正同何奈说话:“你看那边的牡丹开得真是好看,等过些日子花枯萎了,把它入药如何?”
冷不丁听到姚贵妃说话,淑妃转过头来,面上挂起温和的笑意:“有些日子不见,姐姐的卧蚕怎么都被黑眼圈取代了,这可不好,姐姐多休息才是。”
姚贵妃却没有受淑妃这语气影响,依旧诚恳道:“听闻妹妹身边有一位高人,精通妆容之道,不知可否让她也给姐姐瞧瞧?”
淑妃见姚贵妃谦和有礼,不再是从前趾高气扬的模样,正有所思,就听见一道清脆的女声高高响起:“烟花之地的风尘女子,也能称为高人?不知从前是在哪些腌臜人身上用过的,姐姐们也敢用?”
原来是在这里候着呢。何奈心中有些雀跃。
“刘贵人,你?”围香正要说话,被何奈挡了回去:“林如烟,花似锦,娘娘瞧瞧这园里的烟花之景,是不是也极为赏心悦目?”
“御花园风景当然好,只是遇上了一个倒胃口的人,偏生就像在花丛中见到一只青虫,让人兴致全无。”
何奈伸出手,就近摘了一朵花,翻开层层叠叠的花瓣,花心里有几只黑色的小虫在跳动。
何奈笑道:“娘娘若是不想在御花园中看见虫子,怕是得将御花园翻个底朝天过来,再将园中的花卉一一拔出,只是这满园风光,何必为了一只青虫因噎忘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