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奈想了想,拍拍账房的脸,把他叫了起来:“醒醒,别睡了,你们铺子里的玉佛是怎么回事?”
账房一时未回过神来:“玉佛?不是已经卖完了?”待看到陌生的何奈时,惊慌了一瞬,在她的面上仔细端详:“您是少夫人提过的那位何奈姑娘吗?少夫人说若是有一个面色青白的姑娘来林家铺子,那便是姑娘了。”
何奈的谎言信手拈来:“我见有人脖子上戴着一尊玉佛,问询之后说是出自林家铺子,店里打烊的时辰早,故而……不知那玉佛如今还有没有?”
“姑娘有所不知,这玉佛只作添头,并不作售卖的,早几天,最后几件也出手了。”
“那先生知道这玉佛的出处吗?”
“那玉佛成色普通,姑娘若是喜欢,在下现在掌灯以便姑娘一览铺子中别的佛像。”
“千玉千面,我只看上了那一款,先生不必忙活,不知可否告知何奈那玉佛是由何人所刻?”
账房含糊其辞:“在下只是一个管帐的,对于进货概不了解,姑娘怕是问错了人。”
何奈把账本一把挥在桌上:“先生可不是睁眼说瞎话?这上边记载得详详细细,唯独漏了玉佛,先生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前些时日先生还亲手给了孟宛平一尊玉佛,怎么忘得这么快?”
“纵使姑娘是少夫人的朋友,但如此刺探铺子里的秘辛,也是不妥。”他的手上已经在筹谋着动作。
何奈接过他手上的杯子,轻轻往回推了些:“太靠外了,这可是黑瓷杯,若是摔了下来岂不心疼。不想说便不说了,何必扣这么大一个帽子在我身上。我近日正想去大漠游玩,不如替账房跑这一趟,将账册交给林沥审核,看看您经营有方的成果。”
账房笑里藏刀:“姑娘就不担心自己今夜走不出这个地方吗?”
何奈将账册拿在手里:“那要看是账房的人来得迅速还是我逃离的速度快喽,先生若是现在不同我说,以后捅到了林家老爷那里,可不是什么小事了。”
话音刚落,一队人手中持着刀剑走了进来,何奈看了一眼:“真是寒酸。”她身如飞燕,转瞬间就穿过人群走到门外,留下一句“账房记得处理好身后事哦”,就一个闪身,从原地消失。
账房跑出来,看着空无一人的地面,气急败坏:“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追?”
若她真的将账册交给林老爷,账房并不担忧一本账册就能让事情败露,只是若是老爷起了疑心,派人来查,他们做的那些勾当,怕是无所遁形。
等护卫出动四处去寻觅何奈,账房关起门窗,又从暗格中拿出另外一本账册,不料突然多出一只手将账册抢了过去:“这本才是真正的账册?”
见又是何奈,账房大惊:“你怎么还在这里?”
何奈已经翻开了账册,看到了记载玉佛的那一页:“这个代号叫狼的是什么人?先生这里有很多东西并不在先前那本账册上,照我猜测,先生是拿了他的东西在铺子里进行售卖?这可是造假啊。”
她这么无声无息地进来,且能避开耳目,账房心中惶惶,怕是碰上了高人:“是少主与少夫人派你来的?你的条件是什么,怎样才能守口如瓶?”
何奈装模作样地认真想了片刻:“我们合作吧。”
账房心中警惕:“姑娘莫不是在蒙我?”
“玉石的价格居高不下,林家铺子有名声,若是能够打着他们的名义售假,定然是一本万利的机会,先生这么想,别人有这般想法也不足为奇,实不相瞒,我有这样的想法由来已久,只是苦于没有渠道。”
何奈为表真诚,还像模像样地拿出了一本册子,账房翻开一看,是林家铺子这些年来的生意对象,上边众人的喜好也记载得一清二楚。
“先生的把柄在我手里,我的筹码同样也在先生手里,不知先生此时可否与我开诚布公?”
账房将信将疑,何况这么大的事情,也非他一个人所能做主:“姑娘稍等片刻,我先将岳丈大人请过来。”
“据我所知,先生当时娶了掌柜的女儿,是算上门女婿?这些年身边连一个随侍的婢女都没有,先生任劳任怨做了这么长时间,最后还不是在为旁人做嫁衣?先生就不曾想过要自立门户?”
“姑娘这话严重了。岳丈于我如有再造之恩,而沁娘也与我恩爱有加,姑娘让我背着岳丈反水,这是万万不可,老爷的惩罚就算下来,鄙人也愿同岳丈共进退。”
他话一说完,一阵鼓掌的声音响起,他朝着门口一看,是岳丈。
“得此佳婿,是沁娘之福,姑娘,我先前就说我这女婿没问题吧?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谈合作的事宜了。”
账房等何奈离开,也不知道他这岳丈打的是什么算盘:“岳丈,这人身份可疑,又是少主那边的人,若是出了麻烦,可如何应对为好?”
“不过是一个小麻烦,我们清清白白的生意人,身正不怕影子斜,会有什么麻烦?”
等反应过来之后,账房又试探地问道:“可是如此一来,岂不是断了我们的财路?”
“命都要没了,还要什么财,”掌柜意味深长地说:“年轻人,要懂得取舍,莫要贪心。”
掌柜给了何奈狼的地址,何奈照着地址寻去,越走越是偏僻,瞧着像荒郊野地,待里边的人来开门,何奈不禁有些惊讶,与林家铺子做假货生意的,竟然是林檎眠。
并非是与新辞交好的林檎眠,眼前的林檎眠模样年轻,眉宇风流,端得也是一表人才,周身温润,让人生不出一丝讨厌,但何奈想到账房给他的代号是狼,莫非林檎眠也并非是终点的那人?
何奈极力掩饰自己对林檎眠的厌恶:“深夜冒昧来访,还请见谅,在下想与公子做一笔生意。”
她话刚说完,就从面前的屋子中捕捉到一阵狼嚎的声音,何奈心想,狼不会真的是一匹狼吧?
不知林檎眠有没有听到那阵声音,话语却有些推诿:“夜已深,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有些不妥,姑娘家清誉最为重要,有什么事,姑娘明日再说吧。”眼看着林檎眠就要关门,何奈一把按住他的手:“男女授受不亲,先生此时是不是应该砍掉这只手呢?”
林檎眠抽回手,面色隐隐有些不好看:“还请姑娘先回。”
“我偏要在今夜做生意。”
何奈挤进门来,林檎眠的院子里并没有点灯,漆黑一片,何奈手中的夜明珠也堪堪能照亮脚下的土地,她的眼睛能够看到更远的地方,这个地方,墙比寻常人家垒得要高那么几尺,院内空空,只在远处有一处小房子,何奈听到的狼嚎声音便是从这里发出。
“这么大的一个宅子,先生如此真是浪费。”
林檎眠急急拉住何奈:“姑娘莫要再往前走,姑娘若是再这么闯下去,今日这桩生意,我是不做了。”
“先生不必着急,养那么一只狼,平日里的花销并不会少,先生何必同钱过不去?”
“姑娘,你……”
林檎眠与那只狼相处时日已久,何奈在门外一出声,他便感觉到了狼的害怕,她明知前方有狼还执意去看,林檎眠从心底忌惮何奈。
“狼性凶猛,姑娘既然知晓,还请离开。”
何奈却还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走:“一头狼一天要吃多少食物?半只羊?五只鸡?”说完自己都笑了起来:“先生在林家铺子卖玉佛的钱可够这狼吃几天?”
来者不善。
林檎眠素爱风雅,没有武艺傍身,听到何奈的问话,情急之下以肉体凡身挡在何奈面前,叫出了狼的名字:“琯琅快跑!”
他这一嗓子吼完,何奈就见一只白毛兽从房间里冲了出来,跑起来的时候,带着周身的皮毛落地,虽然威风凛凛,看着却不太康健。
果真与新辞有几分相似,怪不得林檎眠对新辞那般觊觎。
林檎眠养的狼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何奈一想,赶紧将林檎眠扛在肩上,狐假虎威道:“你若是伤我,这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琯琅在距离何奈七寸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呲着牙朝何奈小声嚎着,明晃晃地在警告何奈。
林檎眠在何奈肩上挣扎,嘴里还一直喊着:“琯琅危险,离这个人远一点。”
何奈俯下身同琯琅对视:“狼怎么会有白色的,你是生病了吗?”
琯琅看着何奈,一贯防备,只是神情显而易见地落寞,林檎眠看到这样的琯琅,忍不住一愣:“你不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白狼吗?”
何奈把林檎眠扔在地上。
林檎眠见琯琅没有如往常一般依偎在自己身边,他走过去的时候琯琅甚至躲避着他的触摸,他看着自己落空的掌心:“琯琅,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奈蹲下身来,轻柔地抚摸着琯琅的头:“回去治病吧。”
琯琅看着林檎眠,小声呜咽着摇摇头。
“可是等到你白毛褪去,你只有死路一条啊。”
林檎眠听到“死”,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琯琅。
琯琅却口吐人言,声音娇娇柔柔带着哭腔:“自从将一身黑毛转白,我早就知道后果,小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无论在哪儿,也只有等死这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