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逃出来之后,再也没有回过汝州,家人皆亡故,独留我一人,回去看了也是堵物思人,徒增伤感。“茉秋收起笑容:”等我大仇得报,奈奈可否为我收揽尸首,将那一点粉末送回汝州,就洒在江家的废宅里,在外边漂泊太久,若是从生到死,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就是再多的糖果化在口中,也是无味。“
“茉秋,想让齐淮楚死的人有很多,你不用如此悲观,等报了仇,你可以带着江家的那些古董回汝州,安安稳稳地活着。“何奈没有想到,这样劝慰人的话,有朝一日会从她的口中说出来。
茉秋眯着眼睛笑道:“生死没什么大不了的,早点解脱,也可以早些改头换面重新再来。“
茉秋与宛丘记忆中的茉秋真是不同,宛丘记忆中的茉秋流连欢场,玩弄人心,报复心极强,多少恩客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茉秋攀了高枝将这些人一脚踢开,茉秋的记忆涌入何奈脑海中的时候,她死心眼,为了复仇依附于那些人,而他们只将茉秋当一个精致而听话的玩偶。
茉秋的年岁比宛丘还要小上几岁,宛丘离开的时候茉秋才撑起场子没多久,是在那一两年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来莫言恒的府上,见苏妍手上正拿着一本书轻拍莫言恒的头,何奈没有当下便同苏妍寒暄,有了宛丘的前车之鉴,她怀疑眼前的这个苏妍可能并不是她第一次遇到的苏妍。
她苏醒之后,脑海中的记忆源源不断地涌入,甲乙丙丁张三李四,画面变换让她头疼,那些画面中却没有她,她照着记忆中人们走路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迈开腿,慢悠悠地走着,苏妍带着商队骑马经过,风姿飒爽,见着了她,停在路上,问她怎么一个人走在这荒郊野外?她依瓢画葫芦,编了一个家人逃难路上遭遇匪徒的老套故事,她当时如破壳的雏鸟一般,不曾有丝毫为生活所累的痕迹,苏妍没有拆穿她,带着她上马赶路。
她也是在苏妍那里,吃到了第一口食物,未见食物的时候并不觉得饥饿,见着了食物之后狼吞虎咽,何奈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那会简直蠢透了。
苏妍见一个面色青白的姑娘站在院里,直接走上前来,耀武扬威地说:“莫言恒在苏城的时候已经与我订亲,你若是也看上他的话,他若是留在永清城,就是你的,若是回到苏城,便归我,我身边也不缺那些模样俊美的少年郎。“
是苏妍一贯的嚣张跋扈语气,何奈忍不住笑道:“他长得太丑了,我才不喜欢。“
“对啊,我先前给他送来的许多脂粉他从来都不用,书上魏晋风流的美男子那个不是傅粉施面?来永清城一年,莫言恒都不知道丑成什么模样了,莫言恒,你快过来,别人也觉得你模样丑陋,普天之下只有我能看上你,你听到了吗?“
莫言恒眼里满是笑意,顺着苏妍的话说了几句,他在这之前已经同苏妍聊过,苏妍说自己并不认识一位叫何奈的人,他见识过何奈施法的手段,便以为何奈未卜先知,故而对他们的事情这般了解。
“何奈姑娘到了,我也有些事情要与姑娘相谈。“
何奈却是问苏妍:“久闻苏姑娘经商,常年走南闯北,去过凉夏,不知姑娘在凉夏那一带,可曾见过什么古董倒卖的生意?“
“古董倒卖?我确实也听过一两桩,凉夏过去曾是中原的版图,据说有几座帝王陵就在那边,不时传出有谁的陵墓被挖开,我曾经好奇,也过手了一两件,价值不菲,确实是真品,怎么,是姑娘想要买古董吗?“
“姑娘可知道这倒卖古董的是什么人?或者说,买主里边有没有几位出手阔绰的?“
“那是当然,凉夏国的二王子出手极为阔绰,市面上有几具出土的鼎,最终都落入了他手中。那些商人谁手上有了好宝贝,率先要找的人便是二王子。
莫言恒听了苏妍这话,联想到何奈早前说在齐淮楚的藏宝阁中看到了鼎,恍然大悟道:“原是这般,那位二王子将古器交给齐淮楚,齐淮楚将金银财宝给了凉夏,与我朝廷作对。”
苏妍聪慧,虽不明了永清城中的局势,当下便明白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当务之急是留心齐淮楚这几天的动向,他既然有了反心,这几天应该便会调兵遣将,你与皇上详谈过后早做部署,我去探查齐淮楚与凉夏勾结的证据,一旦他通敌叛国的名义坐实,再不容狡辩。”
莫言恒忧心忡忡地点点头,苏妍看着他们二人之间的默契,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何奈留守在齐淮楚府上,她自然也是见到了那位二王子,不知道为什么,她每次接近二王子,都能感受到一阵阴冷。
这位二王子是一位不安分的主,成日里想着要怎么出去,他来的时候也并非独自一人,一主十仆住在齐府的别苑中。
“父王之前眼看凉夏与中原的战争已成输局,派我先将宝物送过来以求齐国丈能够网开一面,施以援手,不曾想那崔长青战场神勇,七天之内就使我军全面溃败,如今我宝物是送到了,却被困在永清城中难以行动,中原的饮食真是让人难以下咽。”
二王子身边的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等我们凉夏使臣到来,王子便可高枕无忧,随心所欲。”
“两国交战,凉夏已成输局,纵使和谈成功,凉夏在其中也讨不来什么好。”
“王上派人送来了宝物,齐国丈说他会在其中周旋,二王子大可不必太过着急。”
“哼,如今我们在他的地盘上,若是到时候他反悔,我们还有出逃的余地吗啊?二王子,我们要早做打算啊。”
“怕什么,我们人在他府上,但是我手上还有他通敌叛国的证据,若是他敢对我们下手,到头来不过是两败俱伤,于情于理,齐国丈都不会置我于死地。”
通敌叛国的证据。何奈等到夜深人静大家都睡着的时候,走到二王子的床前,拍拍他的脸:“二王子,快起来,王上派我来接你。”
二王子忙拢住被子,看到何奈的脸一惊:“你是谁,是什么人派你来这儿?”
“使臣打听到齐淮楚暗中调派人马,担心事情有变,让我来接你,二王子这些时日被困在这个院落中,就不曾怀疑过齐淮楚有意在拘留二王子吗?”
“可是如今我们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他是天朝的国丈,富可敌国,在朝中的势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放着这大好的权势不要投奔凉夏吗?纵使他先前与你交易,花钱从你手上买古董,中间经手了多少人,齐淮楚老谋深算,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您手上的那些证据有什么用呢?”
二王子闻言,突然从袖口拿出一把刀,抵在何奈脖子上:“你不是使臣派来的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何奈之前那番话不过是试探,没想到出了差错,她吹了几声口哨,轻快地说:“齐淮楚与凉夏二王子之间利益捆绑真是紧密,看来用软的是不行了,二王子,接下来就不怪我不客气了。”
二王子还来不及反应,就让何奈从刀口底下逃脱,手腕一松,那把刀子正对着他的脖子。
何奈另一只手拽住他的头发:“你房里有什么贵重的东西都拿上。”
二王子觑着何奈的刀:“姑娘这样,我纵使想拿,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二王子身份尊贵,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动手呢?“房间里的盒子突然打开,东西一窝蜂地飞到二王子身上,须臾功夫,他脖子上的挂饰已经金光闪闪。
他看着面色青白的何奈,不由从心中升起了一阵寒意,他祈求道:“都是自家人,姑娘您就放过我吧。“
自家人?什么自家人?劫富济贫的江湖豪侠红绮罗吗?她不动声色地说:“我可没听人说起凉夏二王子在其中也掺和了一脚。“
二王子让何奈拉开枕头,当她看到那块令牌的时候,心中不觉讽笑,原来株远门的人是养在了齐国丈的手下,所谓的劫富济贫不过是在为他铲除异己,借刀杀人弑君,齐淮楚才是真正的老谋深算。
“姑娘你看,我手上有株远门的令牌,这下姑娘该相信我是自己人了吧。姑娘速速把刀剑放下。“
何奈将那块令牌塞到二王子怀里,明晃晃的匕首左右翻动着,冷淡地说:“可惜,我不是株远门的人呢。“
魏王近来正在为一个江湖乱党的事发愁,这些乱党早些时候还只做一些打家劫舍的小事,没想到后来渐成气候,早些时日还在宫宴上行刺皇上,虽然皇兄的身体并无大碍,但却让那批乱党逃脱了,他循着蛛丝马迹,只查到这个门派叫株远门,其余一概不知。
这个时候,他正在书房看着暗卫的回信,突然“啪“的一声,一块木质的令牌甩到了他的桌上,正面朝上,株远门这几个字清晰可见,他顿时缩紧了瞳孔,走出书房,召来暗卫,问方才有没有见到什么人,暗卫指着窸窸窣窣的草丛,几人过去一看,有一个人正在那儿昏睡,魏王先前从皇兄那里见过周围各国王室中人的画像,当下便认出躺在草丛中的人,正是凉夏国中的二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