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秋进了宫，何奈在宫外尚有些事情要处理。
那日他们失了防备，不仅没有问出齐国丈与凉夏使臣之间有何勾结，反而让齐国丈心生防备，莫言恒这几日派人监视齐国丈，却是半点马脚都找不到。
何奈来的时候，莫言恒正在院子里放信鸽，眉宇间是难得的放松。
她出声调侃道：“为何不把苏妍一并接到永清城中，这样传起信来，时效又慢，又见不着人。”
“姑娘这些时日对朝中形势也有所了解，我既已经陷入这滩淤泥中，怎么好把苏妍再牵扯进来？”
苏妍自小在生意场上混，古灵精怪，并非不谙世事的深闺女眷，何奈听了这句话不以为然，懒得同他说起苏妍的百般好，与莫言恒谈论起了正事。
“凉夏使臣如今已至北安城，再有七天便是他们与皇上和谈的日子，到时朝中派人去接应的话，莫大人能否亲自请缨？”
“姑娘的意思是？”
“既然从齐国丈身上难以入手，不如看看那使臣身上藏了什么秘密。你们之前观察到齐国丈与凉夏官员交涉，是什么时候？”
“崔将军大获全胜，前方捷报传来的那天。”
“如今两朝局势紧张，那凉夏官员到永清城，竟是这般随意？”
“凉夏与我朝的人员面相看上去一般无二，与齐国丈交谈的那位是凉夏二王子，早些年我跟着苏妍的商队到凉夏，与那二王子有一面之缘，此人先前从未在永清城中露面，我能认出他来，也属巧合。”
“那位二王子后来到了什么地方？”
“应是藏匿于齐国丈府上，我们打草惊蛇之后，齐国丈府上戒备森严，我们的人进不去，而且这段时日已来，国丈的党羽也收敛了很多，甚少出现在他府上，我们派去的人一筹莫展。”
“真是不中用。”何奈冷不丁道：“你也当过齐国丈的狗腿子，连到他府上拜访的功夫都没有吗？哦，对，你只是他手上的一颗暗棋，太过明目张胆却也不好。算了，还是我替你跑这一遭吧。”
何奈从莫言恒那里要了二王子的画像，嘱托他们看守好林檎眠，林檎眠一有动作马上通知她，独自一人进入国丈府。
国丈家底殷实，府邸占地面积很大，半条街都是国丈的高门大院，五十步左右的地方便设置一个岗哨，何奈先是溜到了厨房，小心听着她们的对话。
“那位客人要吃羊肉馕，烤羊腿，前些日子做的他嫌不合胃口，我们把羊膻味都去没了，他们觉得吃起来少了味道，今日再做的时候，可要留心些，千万不要将味道处理得太过分。”
“真不知道那腥膻味有什么好闻的，除去了他还不乐意。”
距离送饭菜的时间还早，厨娘哐哐哐地在案板上剁肉，何奈不想在这个地方耗着时间，去往别处溜达。
巧合的是，当何奈路过一个亭子时，刚好见齐国丈坐在那里喝茶，齐国丈这次并没有看见她。
何奈为了以防万一，躲在旁边的草丛中，听着他们的对话。
“国丈，二公子问他何时才能从这儿离开。”
“怎么，他待不下去了吗？”
“二公子抱怨说府上的厨子做菜不好吃，也无歌舞伴奏，国丈又不准他在府上随意走动，他觉得闷得慌。”
“凉夏与中原胜负未分时，他便从凉夏跑到了中原，恣意妄为，还差点将我暴露出去，放他出去惹事生非吗？凉夏的使臣现在走到了哪里？还有几日便能到达永清城？”
“还有七日。”
“你让他在府上安心再等上七日，待凉夏使臣到了，我也好把他交回去，有人看着他，他行动间也能有些分寸。”
“使臣到时与皇上和谈，国丈就不担心皇上对使臣存了杀意吗？”
“中原是个什么样的局势，你心中没数吗？”
“是奴才愚笨了。”
齐国丈将杯中最后一点茶一饮而尽：“本以为中原战事会是一场死局，没想到崔长青年近四十，威风依然不减当年，重创凉夏，此人真是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
“如今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可以趁着这个时机……”那人抬头看了齐国丈一言，野心勃勃，一切尽在他们的不言中。
齐国丈却摇头：“师出无名啊。”
“恕奴才直言，大人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筹谋，先前是说中原兵强马壮，如今又觉师出无名，大人未免太过优柔寡断了些，皇上如今正值壮年，大人若是要等一个师出有名的机会，不知又要等到何时，这些时日皇后娘娘在宫中诞下了皇子，大人摄政，可不是名正言顺吗？”
齐国丈神色一变：“你的意思是？”
“凉夏使臣来朝，到时两方和谈，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可就不是常人所能预料的喽。”
何奈直起身子，齐国丈正摸着胡子沉思，显然也是有些意动，何奈不觉想，原来齐国丈打得是这般念头。只是他先前的言语中对凉夏极为亲近，转眼间又有了将坏事推在凉夏身上的念头，这齐国丈，身家富可敌国，做人也真是八面玲珑，哪边都不落下。
“凉夏使臣这遭前来，还带着我极为看重的一批货，这可真是有些为难。”
“可是凉夏先前从朝廷掠夺过去的珍宝？”
“我这些年来费了好大的劲儿，也不足以让他们将这些珍宝归还，如今他们有求于我，将那些宝物带了过来，转眼间就要做背信弃义之人，可是有些不地道？”不等回答，齐国丈率先笑了起来：“不过也是贼喊捉贼的强盗罢了。”
齐国丈从亭子里离开，何奈一路跟着他来到房间。
这里是齐国丈的藏宝阁，放眼望去，地上放着几尊生了铁锈的鼎，何奈认出了上边的文字，这可是春秋战国诸侯争霸时期留下来的，就连皇上的金匮石室中也未必能有几件，齐国丈的藏宝阁中，足足放了九个。
何奈想起茉秋向她说起的江家宝物，遍寻室内，果然也找到了江家的水纹纸、软烟罗，玉佛，象牙扇，而除却江家，齐国丈这些藏品也是林林总总，应有尽有，每件拿出去都是稀世珍宝。
齐国丈此时正抚摸着一把剑，剑上的血迹尚未抹去，他蹭着这把剑，深情地说：“心肝啊，过些时日就让你们团圆。”
何奈从齐国丈府上离开的时候，都忍不住在想，这齐国丈是有收藏的癖好，还是守财到了极致？其中竟然也有几顶点翠珍珠宝石凤冠，一看便是新辞喜欢的，何奈已经计划如何一锅端掉齐国丈的党羽，自己从其中拿走那么一两件，其余上缴国库。
茉秋猜测皇上出于某种原因，默许了崔长青整垮江家，故而崔长青才那般支支吾吾，但从齐国丈的藏宝阁来看，江家当年留下的那些东西，也多是进了齐国丈的腰包。
皇上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呢？
何奈将齐淮楚预谋谋反的事告诉了莫言恒，保留了在齐淮楚藏宝阁中的见闻。
“齐淮楚为官多年，权势滔天，手中掌握着不少人脉，尤其是武将，当时凉夏犯我边境，皇上也是不得已，用了齐国丈党羽中的崔长青，如今崔长青得胜回朝，手中兵权尚未交出，若是到时发动战争，皇城真是危在旦夕。”
何奈安静地看着莫言恒表演：“你是皇上的人，你快告诉皇上将崔长青抓起来啊。”
“我这就将事情告知皇上，让皇上小心提防崔长青。”
何奈见莫言恒着急戴上乌纱帽，看情形一副恨不得当下便进宫的模样，讽笑道：“原来你不是装傻啊，崔长青是皇上那边的人，你这点眼力见都没有，还不如回去跟着苏妍做生意呢。”
说到做生意，何奈突然想起，苏妍的生意也做到了凉夏各国，齐淮楚与周边暗中生意往来颇多，苏妍会不会也有所耳闻？
莫言恒将何奈所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崔长青是皇上的人？可是，怎么可能呢，皇上明明亲口说过他在朝中能用的人手没有几个。”
“说明皇上对你也不是十分信任嘛，这有什么好值得奇怪的，伴君如伴虎，你该不会傻到只要皇上说的，你都信吧？”
窗户外边的信鸽抖擞着翅膀，带来了信笺，莫言恒赶忙走到窗前，将信取了下来，刚看了几眼，面色不由变得凝重：“苏妍说她明日便能到永清城。”
苏妍是何奈遇上的第一个人，她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苏妍，虽然记忆中的苏妍来永清城一次便与莫言恒一刀两断，但何奈听到苏妍要来，还是颇为高兴。
“写信的时候情意绵绵，寤寐思服，真要见着了反而不高兴起来，可真是够虚情假意的。”何奈说完之后，摆了摆手：“宫外的事情你尽早查个水落石出，苏妍论心智不输于你，你对她也不妨坦诚一些。忠君爱国，与你们之间的感情又有什么冲突？”
她进宫去见了茉秋，这是第三次进皇宫，她不由得想，她莫非与皇宫有什么渊源，怎么每次的结局都要回到这里？
难道是天下人心目中，都存了一个入宫的念头吗？